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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6雷霆之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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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可是……”

  林風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結巴成這樣。

  實在是這件事情帶給她的震撼超過了承受極限,她也知道王室復雜,潛意識卻不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本想反駁什么,但話到了嘴邊打了個轉,又被她自己生咽了回去。

  公西仇道:“可是什么?”

  林風的千言萬語糅雜成了一句嘆息。

  “……那位殿下年歲太小了,實在是……我的意思是,這種事情不該發生在這個年紀的孩子身上。”林風這番話對于亂世之人而言有些奢侈了,倘若什么年齡就該做什么事情,亂世死于戰火的孩童又怎么說?甚至包括林風自己,若非運氣好,也早夭折了。

  公西仇道:“孩子是不會殺人的。”

  武膽武者很少有不見血的。

  翟樂也不可能光教女兒如何當個仁君。

  林風的沉默并未讓公西仇停下:“而且,林小瑪瑪對武者不是很了解。從感悟天地之氣到凝聚武膽,之后幾年身體會進入快速成長時期。三五年抵得上普通人十幾年,不僅是身體成熟,思想會趨近于成人,直至接近盛年狀態才會停下,并維持很長時間。”

  林風自然知道這點,這是常識。

  認知與現實還是不同的。

  而且——

  “……雖說如此,但就我接觸過的少年武者而言,心智與年齡差別也沒那么大。”

  “你是指屠顯榮那小子?”

  “……嗯。”

  別說剛修煉的那些年了,就算是現在的屠榮在她看來也不是多成熟,愛干幼稚事。

  老師沒少替他操心。

  公西仇刻薄點評:“他那是純傻。”

  公西仇倏忽話鋒一轉,提及旁的事:“林小瑪瑪沒發覺人與動物有很大不同嗎?女子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弱小無力,別說逃跑躲避天敵,連基本的爬行都要等上數月。動物不同,例如馬,幼崽降生沒多久就能站立、奔跑,面對天敵捕捉也有逃生之能。”

  “武膽武者就是為了提高生存而存在。”

  “武氣會讓身體加速成熟。”

  “從躺襁褓的幼兒,飛速長成能跑能跳能狩獵的青壯,面對天敵也有一戰之力。”

  普通人的年齡計數并不適用武者群體。

  林風不由將視線轉向毫無知覺的紅衣少女,生出幾分憂慮。不單是因為這位曲國王太女,而是由此聯想到了其他人。被翟樂捧在手心長大的天之驕子,尚且會面臨這種超出年齡的困惑,不敢想其他同齡人會有怎樣遭遇?

  公西仇一眼就看穿她平靜表象下的波瀾。

  倒不是他突然有眼力勁兒,而是瑪瑪帳下這些年輕女郎都有的通病,有些心思太好猜了。他道:“你以為她是被狩獵的鹿?不,她是跟在公虎身邊學會狩獵鹿的母虎。”

  公西仇剛剛說了。

  誰也動不了她。

  反之,她能動別人。

  食肉動物永遠都是食肉動物,獵殺的天性是刻在骨子里的。林風以為的,年幼懵懂的少女在群狼環伺之下受盡委屈也不敢吞吐一句。實際上的,她掌控著群狼生殺大權。

  不過,這種狩獵究竟是出于她想要狩獵的本能,還是獵物故意伸出要害誘惑她去狩獵掠奪,那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是哪一種,他都要唾棄翟樂一句女兒都不會養的廢物。

  她的心情更加復雜。

  公西仇之后的話如平地驚雷在她耳邊炸開:“林小瑪瑪要是能避著也避著吧……”

  林風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一下,恍惚有種蟲蟻爬過的錯覺:“這應該……不會吧?”

  公西仇抽走最后一根熱乎乎的軟糯年糕:“不是說她盯上你,此人也非放縱之輩,只是說麻煩的事情能少一樁是一樁。別人家的臭泥潭,不慎踩進去可就難脫身了……”

  他這是讓林風將秘密爛在肚子里。

  儲君不同于其他人。

  翟樂不管是以一個國君身份,還是以一個父親身份,若是知曉,怕是要將太女府從上到下都血洗一遍,不洗也不會善罷甘休。萬一這場風波將林風牽連進去,真難收場。

  作為外人,他也無法判斷這王太女什么態度,是她自己愿意,還是被有心人蠱惑。

  于公于私,她都沒插手的立場。

  林風對此含糊,并未給予肯定答復。

  “為何大將軍一眼就能看清?”

  若是十幾二十年前的公西仇,大概會很驕傲回答這個問題,但現在的公西仇在世俗混久了,多少還是要點兒臉皮。他不回答,有人替他答了:“首先得是個望氣高手,其次得是從小修煉童子功。大將軍,你說是吧?”

  第一個條件許多高手都符合。

  但第二個,實在是有些苛刻了。

  羅殺那股獨特的,帶著魚腥味的武氣湊近,公西仇就不舒服地皺眉,嘴里殘留的年糕也染上了魚腥氣。他不由腹誹,哪個海鮮愛好者跟羅殺湊一塊兒,吃飯都不用配菜。

  她是知道公西仇從小練的童子功。

  但羅殺為什么會知道?

  “……大概是因為同類的緣故?”

  別看羅殺長了一張看著就很風流的臉,上岸之后也不好好穿衣服,恨不得走兩步提一下褲腰帶,但確確實實修煉的童子功。海島上的都是族人,新生兒少,同齡女性少,羅殺一心要找羅元報仇哪里會考慮這些事情?

  童子功有成確實會比正常修煉高一些。

  公西仇之前說過,武氣武膽會讓身體快速發育成長,過于旺盛的氣血會帶動身體上的不適。修煉童子功就需跟身體原始部分做抗衡,意志力會更強一些,修為自然也是。

  不與旁人氣息交融,自身氣息就會處于一個絕對純凈狀態,修為高了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除了這些就沒有其他好處了……

  公西仇反駁道:“誰跟你同類?”

  羅殺武氣沾染的魚腥味實在太重了。

  他不加掩飾的嫌惡惹得羅殺投來無辜一眼,委屈道:“大將軍這就過分了,我還沒嫌棄你身上那股怪異的硫磺腐臭味,你倒是先惡人先告狀……不,毒蛇先咬人了……”

  什么魚腥味,什么硫磺腐臭味……

  她一點兒都沒聞到。

  就算有,也是奔波留下的些許汗味。

  武膽武者和文心文士,二者果真有壁壘。

  公西仇卻跟被人踩到尾巴一樣,渾身肌肉處于緊繃狀態,怒氣勃發:“你說甚?”

  “……自是實話實說。”

  二人的爭吵動靜引來紅衣少女側目。

  她今天見過羅殺,沒見過公西仇。

  只是聽說林風作為康國使者,身邊有兩員高手跟隨護衛。沒見到人之前,她還有幾分腦補余地,見了真人只覺得失望,跟預料中差距太大。不刻意提,她還以為這倆是魯莽侍從,跟那些從戰場上活下來且殺人不眨眼的悍將相去甚遠。未免過于活潑輕浮了。

  公西仇的話也有幾分可信。

  武膽武者的年齡確實不能用普通人年齡計數,就好比他年紀比王太女她爹還年長,行為上卻比王太女還幼稚。屠榮都比他穩重。

  在此之前,都沒想過公西仇會因為這種事情破防:“呵呵……讓殿下見笑了……”

  因為他,林風見紅衣少女不如之前自在。

  下意識去注意紅衣少女跟旁人互動,越看越覺得違和。紅衣少女畢竟是武者,對視線更加敏感,她投來好奇眸光:“女君從方才開始就魂不守舍,可是孤臉上有什么?”

  “是……為正事,不知如何開口。”

  “女君說來,孤或許能幫上忙。”

  “為籍田肥力一事。”

  說起正事,林風立馬找到了狀態,不為外物影響。待談妥事情,已是月上中天。紅衣少女這幾天都要住在附近,地方換了但每日功課學習不能落。她便讓那名女官留下。

  林風借著燭火仔細觀察女官的模樣。

  不算如何天姿國色,但卻是讓人一眼就想卸下防備的無害溫和長相。真要找個形容詞的話,林風只能想到“國泰民安”四字。光是看著這張臉便有種說不出的心安……

  腰間墜著文心花押卻不似尋常文士一樣佩劍,甚至連鬢發間也沒一件尖銳的配飾。

  對方注意到林風視線。

  “……女君是好奇沒有印紐嗎?”

  “嗯。”

  文心花押的制式并不固定,什么造型花紋都有,印紐也五花八門,但整體結構是統一的。例如林風文心花押是最大眾款式,中規中矩,整體呈桃粉色,印紐為一束麥穗。

  女官的文心花押并未印紐。

  整體弧度飽滿,像被咬一口的月餅。

  她道:“天生殘缺的。”

  林風歉然:“無意提及女君傷心事。”

  “沒什么好傷心的,甚至有些……也算是我的幸事。”她臉上笑容溫和清淺,明明是太女府左春坊女官,卻毫無怨言做著侍女的活,替紅衣少女將練武脫下的外袍折疊整齊,望著如往常一般習武的人影,目光專注,“……所以……女君會向主上告密嗎?”

  林風神色如常:“什么告密?”

  女官搖頭:“無甚。”

  從此刻到第二日見到翟樂,林風腦中都在想一個問題——為什么翟樂沒有發現呢?

  翟樂也是個痛快脾氣。

  聽到林風說要調國運用于增肥,他不僅沒有拒絕,反而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難怪了……不僅用國運影響天時,還有增肥……這般手筆,當真是家大業大啊……”

  他也想國運多到花不完。

  盡管囊中羞澀,但仍應了此事。

  “吾兒貿然拜訪,可有給女君帶來煩惱?”痛快批了國運,翟樂想起女兒丟給林風一天,也不知道他家的小祖宗有沒有麻煩人家。

  脫去曲國國主身份,翟樂現在只剩下父親的身份,林風自然要撿著好聽的話說了。

  夸獎她,比夸獎翟樂自個兒更讓他歡喜。

  滿嘴說著“小兒頑劣,當不得如此盛贊”,眼睛卻恨不得寫上“我兒就是如此優秀討人喜歡”。林風見狀更覺內心不是滋味……

  翟樂倒是很喜歡跟人分享育兒經。

  也很喜歡跟人分享女兒趣事。

  什么“孩子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阿爸”,什么“不滿周歲就能健步如飛,他一下朝就撲到他腿上”,什么“性格粘人,一天見不到他就哭鬧,害得他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帶著孩子去上朝議事”,什么“孩子學習修煉都不用督促”……末了還感慨小伙伴仍孤身。

  要是沈棠也有孩子,他總結的育兒經可以免費對小伙伴公開,少走多少年彎路啊。

  “……主上大業未成……”

  說著說著林風自己就卡住了。

  主上的大業是統一天下,自然就包括將眼前這人也拉下馬。當著人家的面說這話,多少有些不禮貌。翟樂沒在意:“那她懸了。”

  說不定一輩子都享受不到天倫之樂。

  “今天怎么是公西仇跟你來?”

  翟樂話題跳轉毫無預兆。

  往日都是那張陌生面孔陪同的,公西仇跑得不見人影,他想找對方切磋找回當年場子都抓不到人。今天啥日子:“冬眠結束了?”

  公西仇不屑嗤笑了聲,禮官出言斥責他面君禮節不周,翟樂抬手阻攔:“唉,不用如此,我等之間的交情,沒這么多繁文縟節。”

  “既然交情這么好,那你暗中埋伏刀斧手可就是不地道了,不妨讓人出來見見?”

  翟樂沒想到公西仇如此不客氣。

  真是屬蛇的,順桿子就爬。

  護衛在暗中負責國主人身安全,這完全屬于正常配置啊,擱他嘴里就是刀斧手了?

  翟樂并未被激怒,林風嘆氣圓場。

  國主日理萬機,事事都要他操勞,留給接見林風的時間并不多。林風達成目的,識趣告退。公西仇依舊是那副不將任何人放眼里的姿態,只在出宮門之時鼻尖微微一動。

  “……果然是這股氣味。”

  “那日埋伏你的人?”

  “嗯。”

  盡管氣味很淡,但他肯定剛才聞到的土腥味就是屬于此前交過手的敵人的,對方肯定在此地停留過一會兒:“咱還有多久完事?”

  該安排全身而退的后路了。

  “照目前進度,還得要一月一旬。”林風頓了一下,“屆時將事情捅出來,給翟國主找點事做,盡量讓他注意力不在咱們身上。”

  颶風再大也刮不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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