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隨著簽字筆落地的聲音,就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清歡,媽打算辭職了。”張瑩剛才猶豫了好半天,還是走到了正準備打開書復習的女兒身旁。
“啊?”聽到張瑩說的,葉清歡一愣,手里的筆都掉到了桌子上,順著桌子一滾,直接從桌沿兒掉到了地上。
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葉清歡張著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嘀嗒……嘀嗒”秒針催促著葉清歡開口,葉清歡只覺得腦子里一片漿糊。
“您是單位又有人招您了?”葉清歡自然而然的就望這方面想了,可以見得這種事兒在張瑩這里多么多發了。
“不是,您都四十多了,現在辭職您打算干什么?”
葉清歡實在是懶得聽張瑩敘說那些職場上的雞零狗碎,大人的世界葉清歡絕大多數時候是憧憬的,但是對于這些職場上的事兒,葉清歡反感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這要是擱在平時,估計張瑩就會說一句什么叫我打算干什么?我干什么不行啊,要不是……
然后就這么說開了,一直沒完沒了,最后還是得繞回到那些職場上的破事兒。
今兒的張瑩卻是一反常態,半晌兒沒說話。
趁著這會兒,葉清歡早就拿好了杯子,正打算一邊兒喝水,一邊兒做好“聆聽”張瑩講的那些諸如什么人際之類的故事的準備。
抿了一口水,葉清歡心里默默的給母親張瑩按了個開始鍵,甚至低下頭來,偷偷挑了個眉。
“媽打算辭職,和你一起復習。你復習高考,媽復習考研究生的。”
張瑩說完,葉清歡差點兒一口水噴出來,嗆到嗓子里的水,讓葉清歡連著咳嗽了好幾聲兒。
“不是,什么?您打算考研究生?”葉清歡有點兒蒙,就算再怎么著,張瑩那個工作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份穩穩當當的工作,不愁吃喝的。
現在這么大歲數想要續讀研究生?關鍵是,居然還是打算辭職上全日制的研究生?
“媽,您開玩笑呢吧?”葉清歡不是不相信張瑩的能力,畢竟張瑩他們那個時候能考上大學就是很難得的了。
“媽沒開玩笑,我不想在受這氣了。當年但凡再努力點兒,再肯上進一點兒,媽現在至于被一群小年輕兒壓在頭上么?”
張瑩應該是已經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大概不過是來通知葉清歡的罷了。
“媽已經和你爸說了,你爸也很支持。要不是不能光吃老本兒,靠著那點兒存款過活兒,你爸和我都打算一起辭職了。”
葉清歡聽著,呆愣愣的點頭,顯然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兒來。
在葉清歡的記憶里,總覺得父母都是那種老老實實過日子就行了的人,哪怕自己在學校出了風頭,會來以后父母都得一個勁兒打擊,說什么:可別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所以葉清歡對于父母的印象就是那種老實本分的人,可能會埋怨生活的不如意,但是也是得過且過。
用葉清歡的話說,學文科的自己總是追求詩和遠方,但父母卻好像總是被眼前的茍且所羈絆,根本看不到,或者說不會去想象未來、規劃未來,向來都是走一步算一步。
“怎么了,傻了?”母子連心,張瑩早就猜到了葉清歡的震驚,因而猶豫了好久才說出口。
“媽都已經把辭職信交上去了,這個月末就不用去上班了。十月份你高考報考,媽也就該報名了。”
有了一開始的沖擊,葉清歡現在已經不覺得什么了。
“嗯,好。”
“那媽明天就買個桌子,在你旁邊兒復習,你學你的,媽學媽的,絕對不打擾你。”
有那么一剎那,葉清歡甚至懷疑張瑩的本身目的就是看在自己身邊,但看看張瑩真摯的眼神,葉清歡是信了。
母親就算已經是位中年女性,她的生活可以是家庭瑣事和工作的兩點一線,但是她的人生卻可以遠遠不止這些。
她可以有自己的愛好,自己喜歡的電影、自己喜歡的音樂、自己喜歡的工作,以及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媽,我支持你。”
您是京城人說話少不了的敬稱,盡管不止在表達尊重的時候使用,甚至有時候將之用在玩笑和反諷,但是和長輩說話的時候卻是少不了用這個您字的。
葉清歡這句話特意把您用成了你,并不是說對于母親的不尊重,而是想要身體力行表達對一個同樣備考,為人生拼搏的女性的共情和支持。
“好,謝謝我的寶貝。”張瑩聽得懂葉清歡想要表達的意思,能夠得到女兒的支持,張瑩很欣慰。
如果說一個女性孕育一個孩子前后的人生能有多大的區別,其實不過是每個做母親的,都會把最好的一切奉獻給了孩子。
同時,當自己決定了某一件重要的事,最希望的就是得到自己孩子的支持,好像這個樣子就得到了上天的祝福,這件事也已經成功了一半。
就像是趙梅那樣,曾經的張宇軒每一天都渾渾噩噩,趙梅卻依舊把自己最好的一切奉獻給孩子。
當孩子開始支持起自己做的一切,整個兒人就有了十足的干勁兒,無論做什么,都不再彷徨和憂慮。
經過一個暑假,把高一欠下的債一一填補,如今的張宇軒更是一舉將成績提到了班里中游的地位。看著兒子,趙梅說不出的欣慰。
秋初的風,還沒有真正帶來涼爽,更是卷不走天上地下的燥熱。
看著門口忙前忙后的兒子,趙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當年的孤注一擲,不過是因為背后有人沒有底線的寵溺。而如今,自己與背后那對夫婦漸行漸遠,做什么也不敢再放手一搏。
中間的年少輕狂,最后換來的卻是前途盡毀的遍體鱗傷。作為被父母和老師寄予了厚望的優秀學生,她甚至連高中都沒有上完……
后來的堅持生活,不過是為了如今眼前這個人。趙梅可以肯定的說,要不是她和那個早就失蹤了的男人還留下了張宇軒這個孩子,她可能早就離開了這個陽光下的世界。
陽光金燦燦的,帶著幾分并不明顯的橙黃,灑在來回搬運著食材的張宇軒身上,好像鍍上了一層金光,閃的人眼睛有些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