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風行者莊園的午后,臉色還有些蒼白的理拉斯小弟弟,端著一份午餐,走進了希爾瓦娜斯休息的房間。
這里其實是三姐溫蕾薩·風行者的居所。
因為納薩諾斯被安置在希爾瓦娜斯房間的緣故,受傷的二姐便挪到了這里。
小弟敲了門,沒有得到回應,他以為二姐在休息,但進入房間之后,卻發現希爾瓦娜斯正躺在床上。
靠在那里,雙眼無神的看著眼前。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中的光卻很散碎,沒有焦距,就像是個木頭人一樣。
受傷的小腿被莉亞德琳女士悉心治療過,用溫暖的圣光驅散了死亡的寒意,這會也用了草藥,綁上了繃帶。
在二姐臉頰上,也貼著一塊繃帶。
她臉上的傷并不嚴重,傷口也不大,不過聽莉亞德琳女士說,因為劃過去的是凝聚的暗影,因而可能在希爾瓦娜斯的臉頰上留下一道小小的疤痕。
對于漂亮姑娘們來說,這是不可忍受的缺陷。
但理拉斯相信,二姐這會的落魄姿態,肯定不會是因為知道自己臉上會留疤導致的。
二姐身上的傷疤也不少了。
她很早就跟著媽媽一起參加戰斗,她并不是那種嬌弱的精靈大小姐。她不會將疤痕視為缺陷,而是和那些男人一樣,將其視為一種榮耀的勛章。
真要說起來,二姐比大部分男性高等精靈有氣勢多了。
在家里,理拉斯最怕的就是二姐,尤其是她生氣的時候,和媽媽一模一樣,充滿了威嚴。
“二姐?”
理拉斯將餐盤放在桌上,他走上前,坐在二姐床邊,又輕聲呼喚了一句。
“嗯?小弟,有什么事嗎?”
希爾瓦娜斯的意識似乎被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呼喚回來,她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弟弟,雙眼中的焦距一點一點的恢復。
她似乎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應對,只能露出了一個生硬的笑容。
“莉亞德琳女士說,納薩諾斯先生的傷勢并不嚴重,他可能過幾天就能恢復。”
理拉斯小聲說了句。
“是嗎?那太好了。”
希爾瓦娜斯回了句,語氣還是那么空洞,這把理拉斯嚇壞了,他懷疑二姐是昨晚受了刺激,這會還沒恢復過來。
想想也是,一向驕傲的二姐先是被一名海盜輕易打敗,又得知自己的戀人其實是海盜一伙的,最后又從大姐那里知道母親還活著。
最后又差點被該死的海盜一箭射死。
偏偏又是那個她認為是叛徒的戀人,舍身救了她一命。
理拉斯現在還記得昨晚最后時分,二姐死死的抱著納薩諾斯·瑪瑞斯不松手的狼狽樣子,當時瑪瑞斯先生流了好多血,就真和死去一樣。
二姐當時的表情就已經有些不太對勁了。
一連串的打擊,從身體到心靈的全方位刺激,理拉斯可是全程旁觀者,他能和自己的二姐感同身受。
如果是自己遭遇了那樣的情況,他估計要比二姐更不堪。
“大姐去見太陽王了。”
理拉斯握著二姐冷的嚇人的手,他小聲說:
“她不告訴我她去做什么,但我在哈杜倫領主的房間之外偷聽到他和洛瑟瑪領主的談話,他們說...”
他偷看了一眼二姐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說:
“他們說大姐可能要接任你的游俠將軍職位,還說相比你,大姐確實更合適成為游俠將軍。倒不是說你不好。
只是你在聲望和外交層面,還有所欠缺。
不過,太陽王應該會補一個游俠領主以及遠行者軍團第二將軍的職位給你。”
“他們說的對啊。”
希爾瓦娜斯并沒有露出失望或者憤怒的表情,相反,她雙手握緊了被單,依然用那種空洞的語氣說:
“我根本沒有能力接替母親的位置,不管是在力量,還是在見識方面,我都差的太遠了。我...我只是個拙劣的模仿者。
母親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訓練出了一個更合格的弟子。
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
我比不上奧蕾莉亞,在各個方面都...”
“不是的,二姐!你別聽那個討厭的海盜胡說。”
理拉斯反駁到:
“哈杜倫領主告訴我,就那個海盜最后借助某種力量射出那一箭,在整個奎爾薩拉斯,甚至是卡多雷的銀翼哨兵軍團中,都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他在技巧層面,甚至已經超過了年輕時的母親。
就算昨晚過去的不是你,是任何一個游俠領主,都只會輸的更慘。
敗給他不是恥辱。”
“因為他太強,所以我輸了就是理所應當的嗎?因為別人也打不過,所以,我就不是個失敗者了嗎?”
希爾瓦娜斯語氣復雜的反問了一句。
噎的理拉斯無話可說。
“小弟啊,你二姐還沒有脆弱到連失敗都接受不了的地步。”
二姐閉上眼睛,她輕聲說:
“我無法接受的,是母親寧愿選擇一個海盜,也不愿回我們身邊,我們這些親人,該是讓她有多失望啊?”
“不是的!”
理拉斯聽到這句話,頓時站起身來,這個年輕的精靈認真的說:
“我相信媽媽永遠不會放棄我們,二姐,你不要亂想。大姐昨晚和母親深談過,或許她知道更多的細節。
母親肯定是有苦衷的,肯定是那個邪惡的海盜在逼迫她。”
“那不更證明我們這些人的無能嗎?”
二姐說:
“連母親都保護不了的我們,真的有資格繼承‘風行者’這個姓氏嗎?”
“她只是...”
理拉斯還想再說,卻感覺到身后的門被再次推開。
“小弟,去幫我查看一下納薩諾斯將軍的情況,我有些事,要和你二姐談一談。”
大姐奧蕾莉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理拉斯回過頭,表情就呆滯下來。
大姐還是那個大姐。
但她這會已經換上了一套綠色的舊戰甲,那是莉蕾薩戰死時身穿的戰甲,是只有游俠將軍才有資格穿戴的魔法鏈甲。
她吊著胳膊,身后背著家傳戰弓。
盡管左臂受傷,但對于奧蕾莉亞這樣等級的游俠來說,單手開弓只是基礎操作。若是誰認為受了傷的風行者好對付,那才是真失了智。
“愣在那干什么?”
奧蕾莉亞這會剛從銀月城回來,心情并不太好,語氣中也多了幾絲訓斥,理拉斯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虛弱的二姐,他沉默著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砰”
房門關上。
三妹的房間里一片寂靜,兩個關系不怎么好的姐妹在彼此對視。
“不錯啊,果然,這套戰甲更適合你。”
躺在床上的希爾瓦娜斯先開口,她語氣中帶著幾絲譏諷,說:
“恭喜你,終于從我這個‘小偷’手里,把屬于你的東西拿回去了。你果然才是媽媽最喜歡的孩子。
她回來家里都要先把我這個討厭鬼支開,和你單獨談話。”
奧蕾莉亞沒有回答,她只是慢步靠近自己的妹妹。
希爾瓦娜斯并不在意。
她說:
“接下來要干什么呢?是以家主的身份,向我宣布一些事情嗎?比如禁止我和納薩諾斯繼續...”
“啪”
二姐的話被一記突如其來的耳光打斷。
她的臉頰被打的向外翻動,臉上的繃帶飛出去,那已經止血的傷口又開始流血。
這一巴掌把二姐打懵了。
她捂著臉,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姐姐,雖然兩人從小就是競爭關系,打架也打了很多次,但從未有哪一次這樣簡單粗暴。
“你覺得自己失敗了,你覺得自己做錯了事,那我就給你做錯事該有的懲罰。現在懲罰結束了,昨晚的事就此過去了,好嗎?
不管它再難以接受,不管它的事實究竟如何,都不要再想它了。”
奧蕾莉亞坐在妹妹的床邊,她溫柔的看著希爾瓦娜斯,說:
“我現在非常需要你恢復到最好的狀態,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一個人辦不到,我需要你幫我。
母親讓我接替你的將軍之位,不是因為她覺的你不夠優秀。她選擇見我而不見你,也不是因為她不愛你。
恰恰相反,母親做這一切的計劃,包括讓瑪瑞斯引你離開,初衷是不想讓你參與進來。
她原本打算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份冷冽傷人的真相。是我太魯莽,把你牽扯了進來,讓你弄成現在這幅樣子。
這都是我的錯。
這證明了我也有不足之處,昨晚你和我都是失敗者,但我們兩個失敗者姐妹聯合在一起,就能把母親吩咐下的事情做好。”
她停了停,看著希爾瓦娜斯,她說:
“冷靜下來了嗎?”
“嗯。”
二姐捂著臉,點了點頭。
“那就聽好了!
母親堵上風行者家族的名譽,吩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沒有告訴我她的原因,但我愿意相信她。
我也愿意相信你。
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聯手才能做到,而且一旦被發現,整個奎爾薩拉斯都不會再有風行者的容身之處。
我們不能假手于人,必須親自去做。”
奧蕾莉亞靠近妹妹的耳朵,以耳語的聲音說了句,希爾瓦娜斯的眼睛在下一瞬瞪大,她一把抓住奧蕾莉亞的手腕,沉聲說:
“你瘋了!這事不能做!”
“必須做!”
大姐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
希爾瓦娜斯頓時沉默下來,幾秒之后,她問到:
“那個海盜又是怎么回事?他也是母親計劃的一環?”
“我不知道。”
奧蕾莉亞搖了搖頭,說:
“母親不愿意談關于他的事,只是警告我們離他遠點,我感覺母親是在保護我們,那個海盜肯定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母親不認為我們能對付他。
事實證明了,我們確實對付不了,最少在大海上,對付不了。
但關于他的信息,或許能從納薩諾斯身上知道更多。
妹妹,我知道你的性格,但納薩諾斯昨晚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確實配得上你的青睞,而且他對你的感情...”
“我不想談這個。”
希爾瓦娜斯低下頭,她啞聲說:
“那或許也是那海盜計劃的一部分。
我已經很難像以前一樣相信他了,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是昨晚那一箭刺穿他身體的樣子。
那一瞬,我看到了他的眼神。
他在笑。
他似乎覺得那樣保護我,即便死了也不錯,但他越是如此,我就越矛盾。”
“你應該和他談一談。”
在感情方面,奧蕾莉亞也是第一次體驗人間情愛,自然沒辦法給自己的妹妹建議,想來想去只能說道:
“或許談開了,也就好了。
我們現在對那海盜一無所知,納薩諾斯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他能和那個海盜結下兄弟之盟,他們之間的關系肯定不一般。
我也會通過我在人類王國的人脈,查一下那個海盜的來歷。”
“嗯,我會...”
希爾瓦娜斯的話還沒說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莉亞德琳牧師推門進來,她手里捏著兩封信。
牧師的臉色嚴肅,對房子里的風行者姐妹說:
“納薩諾斯失蹤了,他留了封信給希爾瓦娜斯將軍。另外,你們的弟弟理拉斯·風行者,也和他一起走了。
他也留了封信給你們。”
“什么?”
奧蕾莉亞不可置信的站起身,她說:
“這里有兩位傳奇游俠,兩位游俠領主,超過兩百名精銳遠行者守在四周,還有鳳凰法師們的魔力監控!
納薩諾斯一個傷者,他是怎么悄無聲息的消失的?
難道他也是個隱藏起來的半神不成?”
“是爐石。”
莉亞德琳牧師無奈的回答到:
“法師們過去查看過,納薩諾斯用的是爐石,應該是達拉然的施法者們制作的精品爐石。
那東西的特性你也知道,在不升起雷諾班迪爾結界的情況下,風行者莊園的魔法屏障,無法阻止爐石生效。
他肯定是提前就做好了準備。
沒人知道他身上帶著那東西,也無法追蹤爐石的落點。”
高階牧師將手中的信遞給氣的發抖的奧蕾莉亞,她說:
“或許你們能從信中得知他們兩人的想法,唉,你們風行者家族的事務,總是充滿了這種奇特的轉折。
愿圣光保佑你們。”
“嗡”
在距離奎爾薩拉斯近萬里之外的南海鎮,從一處房間里突然出現的納薩諾斯搖晃了一下身體。
他看著手里的白色符文爐石變的黯淡下來,又捂住滲血的腹部,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在他身邊,背著個行囊的理拉斯·風行者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這么遠。
“咳咳,我最后問你一次,你真的下定決心了?”
臉色慘白的納薩諾斯瞥了一眼理拉斯,他說:
“從這里出海,最多三天就能到達布萊克的島上,你會在那里見到他和你的母親,但你有沒有想過,見到他之后,你要說什么?又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理拉斯抓緊了肩膀上的行囊,他身上背著二姐的弓,腰帶上插著二姐的兩把戰刀,他說:
“但我不想成為姐姐們的累贅了,我要去母親身邊,如果她都有心思訓練一個海盜,那么她肯定也有時間訓練我。”
這孩子帶著一股怨氣,說:
“我已經受夠了看到姐姐們臉上的悲痛,她們什么都不告訴我,她們一直把我當孩子。但我是風行者家族最后的男人。
我才不像那海盜說的那么娘炮。
以后,姐姐們的笑容,整個風行者家族的未來,就由我來守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