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道宮之中,就在宋靜虛與姜晨正感慨間。
那凌空渡虛,踏著云霧而來的女子,已是至了這間道宮之前。
那外界浩大的動靜不過泄露一絲,轉瞬便已逝去。
但二人都是天象修為,神覺敏銳至極。
當那身穿月白道袍,姿容如謫仙的女子,踏入道宮門檻之際。
宋靜虛露出了笑容。
一百余年前,有高人武道大成,至這無名山脈開宗立派,號曰太乙,承祖師之志,繼而名揚天下,被當世人恭稱為張太乙,為天下絕巔。
而他宋靜虛,則是有幸于那位座下聆聽劍道,然而天資愚鈍,終究不得其一身真法。
但就算是只得三分劍訣本領,在這普天之下,他宋靜虛也當得上一句頂尖高手!
若非年輕之時縱橫江湖三千里,大大小小經歷不下數百場搏殺,又怎會落得個今日暗傷復發,命不久矣?
須知道,天象壽可達五百,一般的普通小傷,可決計不可能叫一尊還未活過兩百年的大宗師,壽終隕落!
但時也命也,不成天人,哪怕武道通神,也依然要面對生老病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好在,于風雨飄搖的最后關頭,有能扶大廈將傾的后輩出世了。
宋靜虛看著那執一柄木劍,踏入這間道宮的女子,欣慰的點了點頭: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周身散發腐朽氣息的宋靜虛,如是言道。
神魂與道合一,圓滿無暇,渾身上下都有種難以言說的奧妙,宋靜虛恍惚之間,甚至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張玄素。
而且最關鍵的是,眼前這女子此時此刻,已是在境界上超越了他。
如今自身已經腐朽不堪,再難破境,但這眼前的年輕女子,卻不過正值巔峰年歲,未來必將風華絕代。
宋靜虛有理由相信,太乙道在她的手上,將在不久的將來,重新綻放祖師的光輝,叫這太乙之名,名揚天下。
“后輩弟子李青衣,見過宋祖師,姜師叔。”
李青衣執木劍,款款走至,抱著木劍,規矩的行了一禮。
而姜晨見此,只是苦笑一聲:
“青衣,這聲師叔以后就別叫了,當真是羞愧的緊。”
“都說達者為師,而且你繼承我脈祖師的道統,就是我太乙道自祖師之后的下任道主,這點毋庸置疑。
“等到你正式授予道主之位,掌這一脈圣地,那于情于理,都該我來對你行禮才是。”
說罷,這高大的背劍青年微微側身,有些羞愧。
畢竟被看著長大的后輩超越,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況自己一路走來,無論是在宗門還是外界,都屬于那種第一流的天才,不然也不會破境天象。
但就因如此,所以姜晨才會有些尷尬。
那種面對更加驚才絕艷之輩的挫敗,普通人是難以感受得到的。
宋靜虛緩緩自蒲團站起了身子,微微對著李青衣點頭,隨后側著身子,看著那尊氣質超凡脫俗的張太乙雕像,語氣鄭重道:
“姜晨,去召集各脈首座,還有諸多長老與真傳,于太乙道宮前,拜見新任道主。”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咪咪閱讀!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青衣,上前拜祖師像!”
抽出三根香,宋靜虛語氣堅定。
“祖師,這是不是有些太急了些?”
姜晨聽后,不由得有些吃驚。
一脈掌教與道主的繼任,按理來講不應草率,該事前便通知四方,再開設莊重的繼承大禮,以示道脈傳承昌盛,萬古長青。
眼下李青衣不過剛剛出關,就要將太乙道的重擔托付下去。
難不成...
姜晨眸中閃過擔憂。
似是看出了姜晨的意思,宋靜虛淡然一笑,道:
“生老病死,人間常態。”
“老夫一生,縱橫江湖近兩百年,更是能隨侍祖師那等傳奇身畔,日日聆聽武道教誨,也不算負了此生。”
“今日青衣既悟透祖師傳承,那她就合該是我太乙一脈的道主至尊。”
“老夫之軀已近油盡燈枯,今日將傳承傳下去后,明日就昭告四方,將那些覬覦我太乙之法的宵小,全部召來。”
將香插在眼前栩栩如生的雕像前,宋靜虛眸中的冷意分明。
“我太乙近年來,多有真傳一輩弟子不幸隕落,傳回來都說是出了意外。”
“但到底如何,有些人心知肚明,老夫也是心如明鏡。”
“以往顧忌道脈傳承,需要主持太乙大陣,保宗門社稷不失,不能下了這座山替門下弟子出頭,不然要是出了意外,老夫我愧對祖師栽培。”
“可到了如今,總算是能叫我任性一把了。”
看著一側默默上前,遵照自己意思,對著張太乙雕像上了三炷香的李青衣,宋靜虛背著雙手,看著那道宮門扉外的云霧,繼續道:
“去吧,姜晨,將長老弟子們都帶來,于祖師像前拜見新任道主。”
“隨后,給我請拜帖,一一送至渡火宗、白虎堂、秋水劍派、大衍寺、臺山宗、赤云教。”
“老夫未死透,想來他們也不敢上這太乙山來。”
“那就請他們到這太乙山腳下,就說請他們來觀禮,見證我太乙一脈下一任的掌門人,繼承道主之位。”
“對于我脈覬覦已久,想來這群別有用心之徒,是不會放過這等刺探老夫虛實的好時機的。”
宋靜虛所說出的宗門,每一個道出,在外界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宗存在。
其中最差的,都有兩尊以上的天象鎮壓底蘊,而最強的比如與太乙一脈相鄰的渡火宗,更是有一尊武道止境,被譽為天下圣地!
在壽元將近的時候,宋靜虛想要請他們來,目的落在了姜晨眼中,那是清清楚楚。
也正因如此,他才有些忍不住的道:
“祖師,眼下青衣繼承道主之位,我太乙一脈只要蟄伏些許時日,未必不能重新崛起,而且那些宗派也未必敢于繼續為難我派。”
“真要這么做么?”
姜晨顯然有些猶豫,也有些不忍。
當然,他的不忍不是對于那些六大派的高手,而是對于宋靜虛。
以宋靜虛眼下的狀況,要是爆發氣血,恐怕就如回光返照,只要大戰結束,估計直接就要壽元告終了。
但同時,他也清楚宋靜虛的脾性。
只要是決定的事情,就沒有他不敢干的。
果然。
聽到姜晨的話語,宋靜虛微微冷笑:
“從太乙祖師手中接管太乙道,執掌一甲子以來,老夫的脾氣變得是越發的好了。”
“好到有些人,都忘卻了曾經老夫單人獨劍,便敢隨太乙祖師直上懸空寺,直面佛脈三尊止境而不怯,忘卻了老夫這柄劍上,曾經染了多少尊天象的血?”
“眼下既青衣有了這般修為,執掌祖師留下的大陣,就算是武道止境,也拿不下來我太乙道,老夫又能有什么好怕的。”
“這六脈鼠輩,近二十年來,多少次給我太乙道下絆子,更是明里暗里害了我脈真傳,雖沒挑在明面上,但真當老夫我泥捏的么!”
帶著怒意的話語道出,李青衣心中有些認同。
在她當年回山之時,便曾經遇到過渡火宗的武道高手,雖對方沒有亮明身份,但那武學招式,幾乎是一眼就知。
好在當時自北玄域歸來,收獲頗多,劍道又創新高,不然恐怕就算是不隕,也得身受重傷。
她是好命回來了,可這么多年里,有不少太乙道的真傳游歷江湖之時,都或多或少遭遇到了伏殺。
這并非是江湖的恩怨情仇,而是被尋到了蹤跡之后,有意的追殺和偷襲。
對此,自然不能輕易的一筆揭過,不然整個太乙道,名聲都將為之一落千丈。
姜晨見到宋靜虛意見已決,也不多言,只是恭敬的俯身,表明自己遵從宋靜虛的意思,便下去召集太乙道的真傳和長老,前來拜見新任道主。
見到姜晨離去,宋靜虛這才嘆了口氣,看著一直默不作聲,性情清冷的李青衣,道:
“道主,你說老夫做的對么?”
既承認了李青衣的道主身份,宋靜虛便不再稱呼她的姓名,而是承認了她的地位。
這就是規矩,規矩不可廢。
“宋祖師,你還是喚我的名字便可,晚輩修行以來都是靠著前輩們的教誨,怎敢托大。”
李青衣有些無奈,但看著宋靜虛面色不便,也只能繼續道:
“不過晚輩認為,您老做的很對。”
說到這里,身穿月白道袍的女子,面色鄭重,“宗門傳承,傳承的不僅是名譽與精神,更是滿門上下的諸多弟子。”
“只要名錄太乙名冊,為我門墻之輩,便為我派子弟。”
“所謂宗門,休戚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弟子于外技不如人,尚可不問,然而卻被他脈之人,毫無理由的暗害,試問如何能置之不顧?”
“因此,青衣認為您做得對。”
“這無關您壽元是否將近告終,只是作為太乙前輩,應該去做的事情。”
“青衣認為,這就是太乙諸弟子,應該敬重的師長模樣。”
說到這里,李青衣頓了頓,隨后一雙如皓月般明亮的眸子,堅定不移,仿若星辰。
“您盡管施為,若有差池。”
“晚輩都將,一劍擔之!”
言語鏗鏘,擲地有聲,很難想象是一個面容絕美,氣質清冷的道家女子能夠說出的話語。
但這就是李青衣的答案。
而宋靜虛聽后,先是愣了愣。
不過下一刻,這太乙道宮內傳出的大笑之聲,便蓋過了那峰巒周遭的滿山云霧。
“好,好,好!”
“太乙交付于你之手,何其幸矣!”
看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足以比肩當年張太乙風采的年輕女子,宋靜虛老懷大慰。
他想要做到的,不就是李青衣所說的么?
這么多年來,因為身軀暗傷不斷,太乙一脈青黃不接,他為了挑起重擔,是一味隱忍。
但這么多年的隱忍,換來的卻是越發得寸進尺,他宋靜虛愧對這十幾年來,隕落的真傳乃至于長老!
所以,在擔子有人接了過去,自個兒命不久矣之時,他所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為太乙一脈,討一個公道!
他宋靜虛的劍,從未鈍過,有新道主即位,那么這些外界包含惡意的荊棘,都將被他手中之劍,盡數斬下!
斬盡昔日之仇怨,討一個公道,震懾外敵,換太乙一個嶄新的未來。
反正他這殘破之軀,也活不了多久了,這筆賬,值得!
眼下既然新任道主能夠理解他,甚至說出如此動容的一席話,當真是叫宋靜虛暢快至極。
所謂宗門,求得,不就是一個薪火相傳嘛!
太乙,中興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