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之上,氣氛凝重。
無論是李旭這位劍道宗師,亦或者是陸云這位北涼統軍驍將,在面對北涼進攻的消息傳來之時,都感受到了無比的棘手。
如果僅僅只有北蠻叩關而來,那以北涼十萬鐵軍為根基,縱使付出代價,他們也有信心據山海關為天險,將敵眾盡數阻擋于外。
畢竟這十年之間大大小小數十場戰役,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
即使北蠻出再多兵馬,他們北涼也從來沒有失手過一次。
若有戰,則戰必勝之!
這就是十年來北涼鐵軍養出的底氣。
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了。
洛離前些日子剛于高臺之上一步入先天,將夏皇的使者一劍梟首,隨后公然抗旨,視皇權于無物,已經將那位遠在夏京的皇帝陛下給徹底惹怒。
據內陸探子來報,這位皇帝陛下于得到消息的第二日,就親自頒旨派遣了五萬金羽軍從皇城出關,一路北上在玄州駐扎。
只要北涼一有風吹草動,估計就要直接兵出玄州,破關而來。
“咱們這位陛下,看來可真被王爺給逼急了。”
“五萬金羽軍,這恐怕已經是他手底下最厚實的一張牌了...”
李旭撫了撫下頜長須,抬眸穿過閣樓,目光似是望向了中土皇都,語氣有些唏噓的開口。
玄州與涼州接壤,同為北境三州之一。
金羽軍,則是夏皇唯一能夠直接使喚動的軍隊,隸屬于皇城編制,雖然不如邊境軍隊常年受到戰爭洗禮,但也是大夏一等一的精銳部隊。
這五萬金羽軍,幾乎是將夏皇一半的家底都徹底給搬空了。
至于大夏朝其他的軍隊,要么都在各處郡縣防備布守,戰斗力不強,要么就是駐扎于邊境,難以調動,就如鎮南王與平西侯一般。
鎮南軍、平西軍,這二者一者震懾南齊,另一者防備西燕,都是不遜色于北涼鐵軍的雄兵,若是抽調這兩支雄兵回朝,那恐怕就會給敵國趁虛而入的機會。
莫說抽調不動,就算是夏皇能將這兩支鐵軍喚回來,他恐怕也不會選擇去喚。
夏皇雖然好大喜功,但他也算不上太傻。
之所以想要一杯毒酒解決掉北涼王,只是因為洛離這位北涼王,已經威脅到了他的皇位。
自古天家無親情,尤其是在事關權柄之際,則更是如此。
同出洛家,又能有如此雄姿,這十年來坐鎮皇都的那位老祖宗,對自家這位玄孫輩可謂是越發青眼有加。
再這樣下去,恐怕還不用等他這位夏皇百年以后,自己兒子都能有登臨九五的資本了!
也正是因為這點,所以夏皇才會對洛離越發厭惡。
要是洛離平庸一點,哪怕不那么優秀,他也不會動弒子的念頭。
但壞就壞在,洛離太優秀了。
優秀到了百姓恭敬愛戴、優秀到了將領忠心耿耿、優秀到了朝臣贊不絕口、甚至優秀到了北涼州只識得他北涼王,而不曉得他大夏皇帝!
更關鍵的是,自家這個兒子對自己的態度根本談不上尊敬,更別說是敬畏了!
這叫夏皇如何能忍得!
因此哪怕冒著被北蠻南侵的風險,他此次也定要讓金羽軍北上兩面夾擊,使自家這個麒麟兒葬身于北涼!
夏皇的心思,那是正兒八經的陽謀,只要是明眼人就都能看出來。
而陸云和李旭,也正是因為這點發愁。
若是只面對一路大軍,那他們北涼絕對不會懼怕。
但要是腹背受敵,而且孤立無援的話...
想到這里,陸云深深吸了口氣,想到了一個對于眼下境況來講,最為絕妙的破局之策。
如果不想死戰,那就只能退了。
“王爺,眼下金羽軍正在玄州整裝待發,而北蠻大舉入侵之下,恐怕我等難以抵抗兩軍共同夾擊。”
“所以以卑職來看,要不我等率領北涼兒郎們,退吧?”
“暫避鋒芒,留得有生力量,待到他日卷土重來,定能將今日所受到的恥辱,統統討回來!”
金羽軍再怎么說都是大夏軍隊,他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北蠻進攻犯境。
夏皇的用意,不可謂不險惡。
如果洛離帶著北涼軍死戰不退,戰至力竭也要將北蠻阻擋于山海關之外,寸土不讓,那金羽軍大可以揮師北上,直接趁虛而入大破北涼。
如此一來,洛離這位北涼王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而如果洛離退了,那也是正中夏皇下懷。
畢竟洛離除去掌握北涼十萬兵馬外,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獲取到了整個北境三州的民心。
在北境,戍邊北涼王的名聲,可謂是無人能及!
要是他洛離退了,這苦心經營十載的名聲,可就徹底散了。
到時候聲名赫赫的北涼王成了逃兵,那么自然便不會再和以往的衛國英雄一樣,受到百姓愛戴。
沒了民心,失了爵位,又意圖造反,到時候洛離除了那一身先天修為外,就如無根浮萍一般,絕然掀不起多大風浪!
大夏那位老祖宗,自然也不會選擇去扶持一位放棄自家江山的王。
這樣一來,北涼不攻自破。
此計甚毒,一朝不慎就有可能引得北蠻入境,一州傾覆。
但相應的,也將洛離所有的應對之法都鎖的死死的,任他是退是戰,都在夏皇的預料之中。
陸云話語說的很有道理。
眼下境遇九死一生,退,是最好的辦法。
但洛離,會選擇退么?
杯中茶水尚溫,白衣青年面色沉靜。
不同于李旭與陸云的憂愁,洛離面對眼下的局面,好像并沒有任何擔心。
“呼...”
對著杯中冒著霧氣的水杯輕輕吹了吹,眼前的白衣青年只是捧起了眼前的茶水,慢慢啜了一口。
“退?”
將口中茶水咽下,洛離輕笑一聲放下茶杯。
抬眸,白衣青年望向了那閣樓下方傳來霍霍磨刀之聲的眾多街道處。
在那里,有著十萬北涼軍民拋頭顱灑熱血,誓死也要守衛,不讓邊境異族跨越的家園。
“要是真能退的話,本王也不用陸將軍你說了。”
淡淡話語出,雖帶著一絲復雜之意,卻又斬釘截鐵。
“身后即為家國,既北涼軍民皆愿為我洛離拋卻生死,本王又怎能惜此身,不戰而退之?!”
“將士予我至尊至敬,我亦要以國士之禮回贈諸君!”
“若要來,便戰爾!”
“我北涼面對宵小,何曾懼之?!”
嘩啦!
白衣青年站起身子,背影迎著朝霞落幕,脊梁挺直,話語堅定無比。
那股子獨屬于王者的威嚴與氣魄,于此一刻,表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