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發覺了自己被石青君好似妹妹一般的‘寵溺’后,心里忿忿,于是決定也告訴她一些情報。
關于徐長安和云淺的情報當然不可能,他們的事情再小也不能讓外人知道,比如云淺手指溫度和柔軟程度,她只會一個人當做珍寶帶入墳墓里。
相比之下,其他的事情就沒有不可以說的。
“最近我有些奇怪,為什么我之下的位置一直空著到如今……石青君,也許記憶并不可靠。”
石青君聽著阿青的話,垂下眼簾,緩緩重復道:
“記憶……并不可靠?”
這是什么意思?
她想要說一些什么?
魔門的第一席是誰?
石青君本能覺得這一定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話題,可問題是她現在不清楚阿青在說些什么。
此時她忽然有些后悔,因為按照阿青的話語來說,事情一定和那所謂的第一席有關……可是自己偏偏從未有關注乾坤境之下,所以竟然不知道阿青得出這個結論的緣由是什么。
她認真的看向阿青,便聽到后者說道。
“石青君,記憶……本質上是思緒中內容的儲存與使用過程,這種東西本就是不可靠的,你能明白嗎?”
“嗯。”
石青君點頭。
許久之前黑暗時期的那些殘渣們多數都會操縱魂魄、操縱記憶的邪魔手段,的確算不上罕見,所以記憶本就是不可信的。
但是到了她們這個境界,神識、識海、紫府早就堅不可摧,經過了萬千錘鍛后,早就不可能受到任何外物的影響……可偏生的,阿青既然提起這個話題,說的就是阿青意識到了她的記憶有可能出了問題。
如果阿青有問題,自己就極有可能也受到影響。
與之前小打小鬧不同,記憶關乎靈魂的本質,由不得石青君不重視。
毫無疑問,阿青這次所提供的‘情報’極為重要。
“發生什么事情了。”石青君問。
“讓我想想怎么說。”
這的確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也適合與石青君透露。
阿青揮揮手,面前出現了一片水鏡,鏡中,映出了她此時嫵媚、面色緋紅、好似一個艷麗花魁的模樣。
她淺色的眸子里仿佛鍍了一層霧氣,就好像她整個人都沒有清醒過來,尚且陷入回憶。
“記憶里,我教中第一席的位置一直空著。”阿青抬起頭:“你覺得,這是為什么。”
“競爭?”石青君說著,有些疑惑的說道:“不過,魔門中的競爭性本就很強烈,應當不需要特意空一個位置,相反,你之下的位置坐實,有一個超越的目標才可以更好的保持活性。”
“……你還懂這些呢。”阿青怔怔的看著侃侃而談的石青君。
“?”石青君盯著她看。
“哦……”阿青干咳了一聲,嗔道:“當著我的面喚什么魔門?圣教,是圣教。”
“這些很重要?”石青君很不解此時阿青的啰嗦。
她們不是在說正事嗎?
“的確不重要。”阿青攤手。
的確,如果是以往,她在說正事的時候絕對不會廢話,但是和花月樓姑娘們呆久了,就真的不在意這些,再大的事情也不耽誤她中途插上一兩句嘴。
回歸正題。
阿青心想當初大長老之位空缺的事情讓她感覺到了恍若夢境的離世感,她伸出一根手指,搖頭:“是吧,連你都知道第一席的位置存在更合適,我又怎么會不知道?”
“……”石青君眼睫微微一顫,繼續聽著她說道。
“可我偏偏的,某天忽然想起了,這第一席的位置真的一直是空的,一直是空的……明明規矩上這個位置是給教中除我之外的最強者設立的,可它偏偏就一直空著,空到了如今……你說奇不奇怪?怎么會是空的呢?”
阿青喃喃道:
“就好像……就好像那兒本該有一個人,卻憑空消失了。不只是我,教中其他人也奇怪,為什么位置是空缺的,第二席十分不滿,不解自己為何不能晉升,有意思的是……這些不滿是最近才爆發的,卷宗上本記載,以前他們很認可這個排名。”
阿青語氣一頓,一只手指著自己的腦袋,抬起頭看向石青君:“怎么樣,這些記憶很有意思吧。”
“這樣?”石青君聞言,終于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凝眉。
事情,的確很嚴重。
如果那位置一直是空的,這些不滿不應該忽然爆發,而是早就存在了才是……畢竟魔門本就是實力為尊的。
“還有一點。”阿青見到石青君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繼續透露第二個關鍵信息:“我曾經下過一個總攻朝云的命令。”
“……?”石青君聞言,抬起頭,眉眼間盡是驚詫:“你下的令?”
“是的,我下的令。”阿青肯定道。
很奇怪。
她當著石青君的面說要打她的老家,關鍵是這怎么看怎么像是挑釁的行為卻是很和平的交談,反正都不是敵人了,有什么都是過去的誤會,所以阿青百無禁忌。
“對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下這樣的命令。”阿青柳眉微皺:“回過神,我就將其取消了。”
“……嗯。”
石青君點頭。
很明顯,阿青的腦袋并沒有壞掉,和第一席的事情不同,命令的事情阿青親自參與,一定更有體驗。
“你是什么感覺。”石青君問。
“不知道,很詭異。”阿青的手在自己太陽穴附近敲動了兩下:“找不到出兵的理由,可偏偏的……那些決定的細節、修士的安排、破朝云陣法的法器……一切細節,吩咐的過程,我都很清楚。”
不僅如此,包括攻破朝云后,可以直面石青君的興奮,她都歷歷在目。
“明白了?”阿青見到石青君沉思,這才搖頭:“所以我才說,我的記憶……是不可靠的。”
如同鏡花水月。
當一個人會懷疑自己前一秒的記憶都可能是虛假的之后,人生對她就充滿了險境和不安,而就是在這種空虛的時候,她只是想起徐公子,內心就瞬間被溫暖和安心填滿。
最關鍵的是,因為這種溫暖是真實存在的,所以她完全不會懷疑關于徐公子的記憶會不會也是虛假的——因為只要溫暖是真切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種好似救贖的感覺,未曾體驗過的人不會明白。
阿青想到這里,微微俯下身子面對宴臺的方向,她面上彷若起了一朵粉紅色的云霞,似是將天上的紅霞全部搶去了,渲染出一片楚楚動人的模樣。
“第一席,命令……”石青君完全沒有理會阿青說著說著正事就開始深陷春天的沒出息模樣。
她慢慢開始習慣阿青起春心的樣子。
凝眉而思。
石青君似乎明白,阿青想要說什么了。
“咳……”
阿青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沒辦法,一想起徐長安在看她,就難免的會陷入粉色的氛圍,真是丟臉。
她微微咳了一聲,強行將話題掰回正題:“石青君,你說我如果腦袋沒有壞掉,得是什么情況下,我才會做出詳細的安排,然后準備和你全面開戰?”
“腦袋沒有壞掉?”石青君看著阿青面上那尚未消去的紅暈,突然有幾分說不出的無奈。
此時,她真的很想要說一句,她的腦袋有沒有可能已經壞掉了?
說正事時候的忽然分心,石青君也被阿青所影響。
深吸一口氣后,石青君看向窗外,輕聲道:“以你謹慎的心思,非必勝不會如此。”
“那怎么才能必勝?”阿青問。
“兩個人?”石青君答。
“對吧。”阿青嘆息。
“嗯。”
石青君明白了。
阿青想要和她動手的話,一個人是絕對不可能的,也就是說,最大的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找到了第三個能夠給她掠陣的乾坤境。
第三位乾坤境?
石青君有想過這件事,她心目中最有希望的人選是祝桐君。
沒錯,并不是李知白。
在她心里,李知白盡管半只腳踏入了乾坤境,但不出特大的意外,這差不多也就是她極限。
相比之下,祝桐君才是真正有天賦的,她只需要穩扎穩打,就一定能夠登臨乾坤。
可是一個時代的氣運是有限的,已經出了一個祝桐君,還會有第二人嗎?
難道魔門那個好像從未存在過的第一席——
他步入乾坤了?
還真的不是不可能,用一些邪魔手段的確可以短暫的到達乾坤境——就如同黑暗時期那些滅亡在她手上的外道,暫登乾坤后,早晚還會跌落回去。
不過,哪怕只是短暫的乾坤境,卻也有給阿青掠陣的資格。
這就是抽絲剝繭后,所展現在石青君面前的事實——魔門一定出過第二個乾坤境。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卻從世界上、從阿青這位乾坤境的記憶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得是什么樣的偉力才能做到這種事情?
天……道?
“可惜了,你從未關注過圣教,不然你一定也能察覺到那好似空洞一般的詭異。”阿青嘆息:“第三個乾坤境,我還真的沒有想過這種事情。”
石青君沒有回應,而是若有所思。
阿青不會撒謊。
有人被抹除了這也不是臆測,當石青君意識到這件事,她就肯定這件事的真實性,絕對不是妄自的猜測。
阿青的記憶的確出過問題。
那么,這件事里頭的秘密就有些多了,也的確值得她認真——如果連乾坤境的記憶都不可靠,這個世界究竟還剩下幾分真實?
“怎么樣,我給你的這個情報,還是很重要的吧。”阿青笑吟吟的,面上的梨渦嫵媚中透著幾分少女的竊喜。
“嗯。”石青君應聲,消息過于驚人,她還需要仔細思考才是。
抬頭后,她忽然看見了阿青面上開朗的笑容,微微一怔。
阿青笑了?
她在笑什么?
阿青向來是謹慎的女子,如今記憶都可能遭到修改,她卻能夠笑出來?
石青君自認為如果自己發現記憶中出現‘漏洞’,絕對不可能有這般輕浮的心思。
“你在笑什么。”于是石青君問了。
“我干什么要告訴……”阿青下意識嗆了一句,不過她很快就眨了眨眼。
不對。
現在輪到自己有求必應、輪到自己來做石青君‘姐姐’了。
當姐姐的……當然是要大大方方的。
“嘛,和你說說也沒什么。”阿青嘴角帶著石青君看不懂的笑容,好在她已經適應了阿青的反復無常,于是靜心傾聽。
“簡單來說,天底下,能夠無緣無故影響到我的記憶,能夠讓一個乾坤境從世界上消失,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的……是什么?”阿青問。
“天道。”石青君想都沒有想的說道。
“錯,是道韻,天道下的規則符文。”
“道韻?”
“嗯,道韻。”
阿青微微咬牙:“準確的說,是道韻囚籠。”
這不是巧了嗎。
她差點就被道韻被磨滅了,有了切身體驗,她有理由懷疑,自家那個不知名的乾坤境就是同樣的死法。
想到這里,縱然是阿青都很是后怕。
如果不是徐公子,她豈不是也要從世界上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是道韻篡改了你的記憶?”石青君皺眉。
有些不對勁。
盡管,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改動阿青的記憶,除了仙人就只有天道才能夠做到,但是問題就是出在這里。
“道韻是天道的規矩,森羅萬象皆在其中。”石青君眼眸無比的認真:“如果是她,不可能留下足以讓你我察覺到的巨大破綻。”
倘若背后真的是天道,就憑借她和阿青兩個都沒有飛升的‘凡人’,能夠抵抗?
就算真的天道抹去了什么,這世間萬物都是她、都在牠的規則下運行,又怎么可能留下這種幾乎是從記憶中生生挖空、直接抹除掉對方存在的、簡陋的手段?
如今的手段,這簡直就是在告訴阿青——你的記憶出問題了。
怎么可能。
石青君說完,卻見到阿青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顯然,阿青也想過這個問題。
但是她已經有了答桉。
“你說的這些我也懂,但是……后面的事情,我忽然不想和你說了。”阿青嘴角洋溢著絲絲的喜悅。
沒錯。
天道的確不可能留下這種明顯的錯誤讓她察覺。
但……仔細去想想。
這種無邊偉力中卻偏偏帶著一絲能夠讓人察覺到瑕疵的事情……
是不是有些眼熟?
‘是……徐公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