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聽說你在山上養了一只貍花?”
“養了有一陣子了,我喚它小花。”
“小花……是叫徐小花?”
“不是徐小花,哪有使自己姓的。”
“哦,姐姐我倒是覺得徐小花這個名字挺不錯的。”
徐長安在不系舟上穿行,巧低眉眼,神色嚴肅。
按照道理,他現在興許應該為了能夠得到一筆橫財而高興,或者因為系統帶來的雨水而煩憂……
可偏偏的,徐長安此時最大的疑惑出在貍花上。
關于小花的對話在腦海中不斷反復,祝平娘當初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在徐長安腦海中浮現。
此時的徐長安幾乎可以確定,那位祝前輩當時似笑非笑的神情絕對是話里有話的……
他養了一只貍花,有什么問題嗎?
是因為小花是妖族,所以不合適養?
如今,人族與妖族的恩怨只能用血液洗的干凈,如同兩顆行星相撞,不到一方粉身碎骨便絕不會停下了。
可小花能在暮雨峰上生活,除了有溫梨罩著,祝平娘的態度也很重要……不然的話,暮雨峰上的姑娘們還真的沒有幾個能不介意身邊跟著一個妖族。
“那祝前輩……為什么……”
徐長安腳步匆匆。
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貍花中,蘊含著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兒?
徐長安本能覺得這件事一定很重要,但是他也很清楚,祝平娘既然跳過了這個話題,就擺明了是不想和他細說。
走廊中。
一個女子略帶驚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徐公子,您沒事吧……”
徐長安聞言,抬起頭,就看到一襲華服的陸姑娘正憂心的看著她。
“我?我沒事。”
“這樣?”
陸姑娘明顯不太相信徐長安的話,她準備了晚上的節目,準備過來和祝平娘匯報,然后就撞見了徐長安一臉心事的模樣。
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陸姑娘覺得八成又是自家姐姐給公子弄了麻煩了。
雖然內心有了猜測,但是公子已經說了沒事,做下人的便不會去追問。
哦,陸姑娘沒覺得自己是下人。
于是她面容上起了幾分女兒家的委屈。
“公子,先前妾身與您說祝姐姐的壞話時,您是知道她就在不遠的地兒偷聽的吧。”
“……”徐長安聞言,無奈的點頭。
話說,哪有直接說自己說人家壞話的?
“果然。”陸姑娘嘆息。
她就說,當時徐長安為什么給她使眼神,原來是暗示她不要再說了。
“妾身愚笨,當時沒有領悟公子您的好意,然后……妾可就遭殃了。”陸姑娘走路的姿勢有些別扭,很明顯是被祝平娘從上到下狠狠收拾一頓。
徐長安此時除了輕笑,卻也不知該說什么。
祝平娘對自家姑娘好是好。
但打也是真打啊。
都不用仔細看,就能看到對方手臂上些許淤青,像是被掐的。
怎么說呢……
徐長安想象不到祝前輩是怎么做出小女兒家一般掐人扯頭發的動作的,偏偏這種手段還真的經常從暮雨峰姑娘們口中聽見。
“罷了,不耽誤您的事兒了。”陸姑娘行了一禮,準備離去。
“等等。”
“欸?”
忽然被徐長安叫住,陸姑娘有些驚詫:“公子惹姐姐生氣了?”
她這是以為徐長安讓她等等再去見祝平娘呢。
“不是……”徐長安蹙眉,問道:“花月樓里常養貍花,可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貍花?”
陸姑娘懵了。
公子這是說什么呢?
不過奇怪歸奇怪,既然公子問了,她還是細致的想了想:
“沒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吧,就是好養活……不算是粘人,不用怎么照顧,主要還是足夠可愛,而且偶爾還能抓抓小鼠。”
青樓里的姑娘們養貍花沒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排解寂寞而已。
還真就是好養活,沒有別的意思了。
畢竟,貍花在花月樓里散養,不需要每天帶出去散步,偶爾餓個一兩頓它自己都知道去弄吃的。
“貍奴這玩意雖然性子多是狠的,可到底欺軟怕硬,對姑娘家而言還是乖巧可愛的,討人喜歡。”陸姑娘眨眨眼,笑著說道:“公子您不是也很喜歡貍花嗎?該是能明白妮子們為什么喜歡。”
徐長安哪次來花月樓,都會盯著那些貓兒看上許久的。
花月樓的姑娘們都知道他喜歡貍花。
“也是。”徐長安沒有得到什么有價值的答案。
他與陸姑娘分別后,回到云姑娘的房間門前。
縱然心里有多般疑惑,但是因為是祝平娘,所以疑惑歸疑惑,徐長安并沒有任何的擔憂。
加上山上那只喜歡抓魚兒的小花那么可愛。
他暫時也就將這個好奇心壓了下去。
徐長安看著房間的木欞,若有所思:“興許……可以回山后問問溫師姐?”
溫梨作為暮雨峰新一代公認的大師姐,她興許能明白祝前輩那關于貍花的詭異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搖搖頭。
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徐長安看著入了夢,安安靜靜,小口呼吸的云姑娘,勾起笑容。
瞧見了這治愈的一幕后,徐長安心里任何的雜思都消失不見了,只想著早些與姑娘分享他有可能能得一筆橫財的事。
此時煙雨已經幾乎停了,但是烏云并未散去。
可以肯定,短暫的平靜后,一定還有暴雨在侯著。
“人呢。”
陸姑娘走進了房間,卻發現祝平娘不在那兒,她只瞧見了桌面上有一個蜜餞盤子,里頭放了一些祝平娘吃過的果仁。
“梅子……”
從公子那兒敲來的。
陸姑娘眨眨眼,隨后轉身離去,在甲板邊緣的欄桿處找到了一個人看風景的祝平娘。
“祝姐姐,您怎么跑這兒吹風來了。”陸姑娘自遠而近。
此時祝平娘依欄桿,聽到陸姑娘的聲音后,偏著頭對著她笑了笑,一襲紅裙順著風拂動。
陸姑娘只覺得心跳停了半拍,隨后掩去面上一抹緋紅,惱怒的的說道:“不是說好了要驚艷云姑娘嗎?您怎么弄成了這個樣子。”
此時的祝平娘衣裳凌亂,面上的妝整個洗去了,本來華麗的紅裙也沾染了水浸的樣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祝平娘是哪兒逃難過來的大小姐呢。
“這樣怎么了,你不還是很喜歡?”祝平娘笑著。
“……姐姐。”陸姑娘愣了一下,隨后走過去,輕輕杵了她一下。
現在可不是調戲自己的時候。
“去補個妝,換身衣裳。”她提醒道。
陸姑娘可不希望自家的姐姐就這樣去見那云淺,一定會被比下去的。
“就平常那樣打扮就好了……”祝平娘想了想,說道:“我方才忽然想起了,若是我打扮的太好看,妮子們會不安的吧。”
“因為您是仙門?”
“嗯。”
陸姑娘倒是很了解祝平娘,她搖搖頭,說道:“姐姐您是仙門,分明越厲害,姐妹們會更安心吧,哪有您穿的好了,她們會不安心的道理。”
“不會覺得我隨時會離開嗎?”祝平娘看著她。
“您會嗎?”陸姑娘問。
“會。”
聽著祝平娘的話,陸姑娘愣住了。
祝平娘伸了個懶腰,笑著:“不過我走的時候,也得把你們綁走,不然……我若是不在了,你們一個個不得被人連骨頭都吃下了?”
仙門閉關一次多少年都正常,拋下丫頭她可不放心。
“別說的這樣嚇人。”陸姑娘松了一口氣,隨后幽怨的看了一眼祝平娘。
簡單與她匯報了晚宴的安排后,進入了私聊時間。
陸姑娘與祝平娘同一個姿勢趴在欄桿上,看著遠處湖面風景。
她好奇的問道:“姐姐,您方才欺負徐公子了?我來的路上瞧著他心不在焉的。”
“欺負長安?”祝平娘理所當然的問:“我哪次沒欺負他。”
陸姑娘無話可說了。
所以她才說自家的姐姐是個壞女人。
“讓我猜猜……”祝平娘唇角帶笑:“長安他是不是問你,關于貍奴的事兒了。”
“是。”陸姑娘對于自家姐姐的心思通透這一點完全不意外,只是奇怪:“貍奴怎么了?公子方才是問什么呢。”
“他好奇著呢。”祝平娘面露暢快的笑容。
她就是要讓徐長安憋著一肚子的疑惑離去。
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就是單純的要讓他不爽、讓他心思不通透。
“誰讓他和云淺秀我一臉,讓他不舒服是應該的。”祝平娘一臉報復的說道。
陸姑娘轉過頭,望著自家姐姐一臉反派的樣子。
“算了,隨姐姐您怎么鬧吧,反正公子討厭也討厭不到我頭上,只是不知道貍花有什么好問的,分明阿青那邊更值得問,畢竟像她那樣養一條長蟲的還是少見的……”
“阿青?”
聽見正事,祝平娘來了興致。
“晚上的舞,她備好了嗎?”
“好了。”陸姑娘點點頭,隨后……面露猶豫。
“你想說什么?”祝平娘問。
“姐姐……”陸姑娘語氣頓了頓,不過還是說道:“您不覺得,阿青她有些不對勁嗎?”
“不對勁,你指的是哪方面。”祝平娘饒有興趣。
“性子。”陸姑娘說道:“她這些時日的性子,和往日的怯懦,不太一樣。”
“哦,這不是正常的嗎?”祝平娘隨意的說道:“她是半妖,怯懦的半妖,能活到現在?”
既然知道如何保護自己,阿青的性格就絕對不會是她所表現的那樣容易害羞且軟弱,這是祝平娘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
“欸?是這樣嗎?”陸姑娘意識到了什么:“姐姐是說,阿青往日的性子……全是裝出來的?”
“說不上是裝吧,她應該也想融入進來。”祝平娘說道:“畢竟,咱們這兒的姑娘喜歡軟一些的丫頭嘛。”
“像融入進來?那她還搬出去住,還養了一條蛇。”
“知道自己偽裝的不夠好吧,生怕被人瞧出以往的性子,所以住的遠些。”祝平娘想了想,說道:“青蛇讓她有理由離滿是貍花的主樓遠一些,再說……那蛇還是挺乖的。”
只要接近了她,發現蛇不傷人,就能慢慢與她接觸在一起。
而且,如果身邊的朋友不怕蛇,就算以后知道了她是半妖,接受能力應該也比一般姑娘要強的多。
就像今天她身邊的小丫頭,知道她是半妖了,還不是一口一個“青姐姐”甜甜的叫著。
所以,在祝平娘的視角中是真的覺得阿青的一切舉動正常的很。
一點問題都沒有的那種。
“原來,姐姐您早就在注意她了。”陸姑娘若有所思,隨后問道:“所以,阿青她本來的性子,可能是狠辣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祝平娘對著陸姑娘眨眨眼:“至少她現在是花月樓的姑娘,你管她以往是什么樣子呢。”
“……行吧。”
陸姑娘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家的姐姐對花月樓的姑娘們有多溺愛。
阿青既然融入進來了,哪怕融入的還不夠完美,祝平娘依舊會很縱容她。
“我總覺得,姐姐您這樣寵她們,早晚得栽她們手上。”陸姑娘說道。
“哼,先不說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祝平娘哼了一聲,隨后指著自己:“我這個身子也沒有什么力氣,落你手上了,又能怎么樣?欺負我?”
“……”陸姑娘嘖了一聲,沒有說話。
祝姐姐也就是仗著丫頭們舍不得欺負她了。
不過,她與祝平娘不一樣。
陸姑娘還是隱約覺得那阿青不太對勁……但是她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姐姐,我還是覺得阿青……”
“你是因為她是半妖,所以不安心吧。”
陸姑娘無話可說了。
祝平娘攬住她的腰,認真的說道:“姐姐我是很厲害的人,她們不知曉,你還不知曉?”
北桑城有什么事情能瞞過她的眼睛?
要知道,在大陣的加持下,就算是阿白來了也得讓她三分。
所以祝平娘完全不覺得有什么問題,現在能有事兒瞞過她的,除了掌門就只有魔門那位了。
魔門教主,跑來做清倌人是吧。
所以,祝平娘完全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
“你就是怕半妖。”祝平娘點了點陸姑娘的腦袋,嗔道:“瞧你那點出息。”
陸姑娘扁扁嘴。
“姐姐還不許我怕了。”
“行吧。”祝平娘聳肩,然后說道:“嗯,既然你怕,那……讓阿青來見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