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碧波,湖面上有霧氣逐漸擴散,不斷有水涌起,晃動上面的那些畫舫。
些許煙雨自自天上落下,越過傘面滲入阿青姑娘的肩頭,并未帶來一絲一毫的清涼,反倒是讓她的心情更復雜了。
她低下頭。
發現自己養的那一條普普通通的小青蛇也在盯著云淺看。
阿青姑娘先前懷疑自己是個廉價的人,只是一個簡單、老掉牙的英雄救美就讓她有些心動了。
可于雨中見到云淺后,她便知道了,原來她并非……或者說不止是個廉價的女人,甚至還很膚淺。
既膚淺,還廉價。
大抵是,好看的人自己都會喜歡?
阿青姑娘長嘆一聲,覺得自己的心境被劫難破壞過了,的確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阿青姑娘在看云淺的時候,云淺也在看她。
云姑娘疑惑她為何盯著自己瞧了半晌,卻不說話光是嘆氣。
不太明白。
卻忘了,徐長安也在一旁將這一切收入眼底,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看到了吧。
只要他與云姑娘在一起,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的視線都會被她全部吸引去的。
在北桑城是如此,在朝云宗也會是如此。
所以,需要吃醋的人分明是自己。
笑著。
徐長安心想攤上這樣的妻子,若是天底下真的有丈夫會花心,那收入房里的妾室,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妻子的迷妹。
到時候應當罰那花心的人孤獨終老。
自己若是真的花心,下場就是如此。
徐長安是這樣想的,他毫不猶豫的認為只要和云姑娘相處一段時間,即便是女子也一定會喜歡她。
氣氛像是忽然定死了,于是徐長安輕輕咳了一聲。
一旁的阿青姑娘忽然驚醒,面上起了一抹緋紅。
“失、失禮了。”
瞧一個姑娘瞧的出神,這放在以前,誰也不會相信的。
“公子,不系舟就在前面了。”她為了緩解尷尬,便指著遠處。
徐長安點點頭,自然的走過去牽住云淺的手,一起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只見游區岸邊,大河交流于一處,湖面上畫舫林立,但是在岸邊,卻有個極其顯眼的、高大、掛滿了燈籠,映著彩漆的石船。
一大塊石頭。
石船鑲在岸邊,與其說是畫舫,不如說更像是一個水上的建筑,整體落在一個青石平臺之上,雖然也盡可能的讓石頭浸在水里,但是無論怎么看,都很難將其認為是一艘船。
“這就是不系舟?”徐長安眨眨眼,有些驚詫:“我還以為是畫舫呢。”
他以為晚上的宴在湖面的彩船上,不想,瞧見的是一艘石船。
難怪叫“不系舟”呢,這大船直接鑲在岸邊了都,自然是不需要系繩。
“公子。”
阿青姑娘努力的將視線從云姑娘的手上挪到徐長安的臉上,輕聲道:“也不是說宴就在這不系舟上,只是一個中轉的地兒,具體去哪兒,還是您見了祝姐姐后決定。”
“這樣?”徐長安點點頭,隨意的說道:“倒是有些麻煩。”
“麻煩?”阿青姑娘眨眨眼,說道:“云姑娘以往沒有在北桑城乘過游船吧。”
云淺是個宅女。
還石青君一樣,
一年多了都沒有見過她踏出過那街。
“沒有。”徐長安搖搖頭。
“云姑娘第一次來,自然是要用不系舟的。”阿青姑娘搖搖頭:“這可不是麻煩,是祝姐姐的細心。”
“……”徐長安一愣,然后就聽到阿青姑娘緩聲道。
“所謂不系舟,指的不是畫舫,而是在水中做的石樓,只是雕成了小船的模樣,畢竟……雖然少見,可是也不乏暈船、水性不好的姑娘公子。”
她眨眨眼:“在不確定云姑娘是否會暈船的情況下,安排在不系舟見面……公子該是能明白祝姐姐的心思才是。”
至少在這一刻,阿青姑娘是作為花月樓的姑娘,為祝平娘說話的。
“原來是這樣。”徐長安了然。
的確,他一時間沒有想這么多。
果然……在心思細膩之上,他還是差了祝前輩一籌。
他還需要修行。
“那就這樣,公子,不系舟您自己去就好了……妾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先處理……”
阿青姑娘屈身行了一禮,隨后看向云淺,正要同樣的以禮畢,卻不想忽然被一個身著黃衣的、看起來不過十五六隨的少女沖過來抱住了腰,生生打斷了她的動作。
“青姐姐,你怎么才來,都等著你呢。”
少女緊緊抱著阿青姑娘的腰,似是貓兒般的在她身上蹭了蹭:“可是讓陸管事等了好一陣子,姐姐你是真不怕陸管事發火,不過你安心,薛姐姐給你說了好話了。但是現在可不能讓管事再等下去了,她的臉都黑了,姐妹們都嚇得慌。”
少女一路沖過來,妝在她的懷里,然后就是喋喋不休的碎碎念。
“……”阿青姑娘。
雖然一時間有些無語,不過她的臉上還是下意識的就如同往日那般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一旁的徐長安不覺得意外。
花月樓里的姑娘們,本身就是關系極好的。
倒是云淺有些認真的看著這個沖出來的少女。
十五六的年紀,一身黃色調的小裙子,身上掛著花花綠綠的裝飾,小臉上還抹著胭脂。
那裝很艷,甚至有些俗媚,可云淺覺得她是很清秀的姑娘。
“你來做什么,我知曉今晚有宴,這就過去了。”阿青姑娘感覺到背后來自徐長安和云淺的視線,輕輕嘆息。
“我這不是過來等姐姐你。”黃衣少女笑著。
“早就與你說了,不要這樣的冒失,讓公子們瞧見了,成何體統?”阿青姑娘十分的無奈。
“公子?”黃衣少女眨了眨眼,然后忽然就看到了阿青姑娘身后的徐長安,頓時嚇了一跳。
“徐、徐、徐……”
她好像受到了驚嚇,但是不僅沒有松開阿青姑娘,反而抱的是更緊了。
“是徐公子。”阿青姑娘手上用力,將少女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來,這才按著少女的腦袋,二人同時屈身。
“讓公子見笑了。”
“不至于。”徐長安笑著搖搖頭。
該怎么說呢……
瞧見青樓中的姑娘這樣親近的相處,還是挺有趣的。
“……嗯。”阿青姑娘點點頭。
黃衣少女死死的攥著阿青姑娘的衣角,但是又有些好奇,于是時不時偷看徐長安和一旁遮擋嚴實的云淺。
半晌后她才恍然大悟,小聲說道:“青姐姐,原來晚上的宴……是要招待公子呀,我說什么人要陸管事這樣上心呢。”
“你……少說話。”阿青姑娘和徐長 安和云淺告別后,轉身朝著街道走過去。
“姐姐,我……”
黃衣少女還想要說什么,便聽見了阿青姑娘無奈的聲音。
“再說廢話,我可就讓它咬你了。”
隨著阿青姑娘的聲音,她腳踝上的小青蛇也十分配合的發出了“嘶嘶”的駭人聲響。
果然,黃衣少女縮了縮脖子,嘟囔著。
“青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偏偏喜歡養這什么長蟲,就算不咬人……還是很可怕的。”
“害怕,就不要貼我貼的這么近。”阿青姑娘往前走了幾步,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徐長安和云淺還在看自己。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
以后,若是公子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大概可以說是完全意義上的黑歷史了。
可是,她拿這個小丫頭還真的沒有什么辦法。
畢竟,誰會討厭一個平日里調皮了一些,但是偶爾會親自下廚給自己做好吃的女孩子呢。
所以,她這具身子,是妥妥花月樓的姑娘,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
堂堂圣教淵門之主,被一個沒有修為、長相也不出眾的少女抱著蹭……無論是讓誰知曉了,都會下巴掉一地的吧。
“姐姐總是這樣口是心非的。”黃衣少女搖搖頭,不過卻眨眨眼:“不過,青姐姐說的是,我是不好總是這樣粘著你了,姑姑也這樣說過我……嗯,那以后我就不穿黃色的裙子了。”
阿青姑娘:“?”
“姑姑說,你喜歡青衣,我喜歡黃衣……我粘著你,總讓人覺得花月樓以后會青黃不接。”黃衣少女一本正經的說道。
阿青姑娘聞言,眼角抽了抽,旋即嘆息:“姑姑是逗你呢,聽不出來?”
“欸?是嗎。”少女眨眨眼,隨后笑著:“也不重要啦。”
“隨你。”
“對了,青姐姐,你這把梨花傘真好看,從哪兒買的,我也去弄一把。”
“是平娘的,還不好說是不是我的呢。”
“哦。”
從這里就能看出她是花月樓的姑娘了,因為對外人叫“祝姐姐”,私下里叫“平娘”,內部的女子都是如此。
而阿青姑娘此時已經走出了一些,卻依舊……能感受到來自身后的視線,忽然就不太能夠理解了。
公子?
這是做什么呢?
自己都已經離開了,他和那云姑娘不立刻去見祝平娘,站在原地盯著自己的背影瞧……
若非是知道不可能,就真要以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他瞧著自己被丫頭纏著有趣呢。
阿青姑娘疑惑著,便加快腳步。
這邊,云淺也有些疑惑徐長安為什么盯著她的背影看。
是感興趣了?
于是云姑娘就問了:“你瞧什么呢。”
“小姐。”徐長安有些無奈:“那阿青姑娘身上的封印,散了。”
“封印?”云淺偏著頭,不甚明白。
“嗯,進入這游區開始就散了,不知道是我的原因,還是祝前輩的安排……我不理解,于是多看一會兒。”徐長安很猶豫。
“你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太明白。”云淺更疑惑了。
“眼睛。”徐長安直白的開口。
“眼睛?”云淺眨眨眼,忽然就明白了。
那阿青姑娘的眼睛……變回淺綠色了。
所以徐長安擔心,這個女子的半妖身份 暴露,但是又不確定是不是祝平娘的安排,所以一時間才盯著看,不知要不要插手,暫時替她遮擋一下。
不過,很快的徐長安就放棄了。
“以祝前輩的性子,她設下的封印散了,她不可能不知曉的。”徐長安搖搖頭:“該是她的安排……我就不插手了。”
怎么想,祝平娘手底下的姑娘都用不到自己去多管閑事。
這一點,也是徐長安對于祝平娘的了解。
她太細了。
“嗯。”
云淺應聲,然后就看到徐長安盯著遠處看。
“小姐……”徐長安語氣中有幾分怪異。
“怎么了。”
“那阿青姑娘被發現了眼睛變了色了。”
只見黃衣少女忽然停下了腳步,輕輕后躍,驚詫的盯著阿青姑娘的眼睛。
“姐姐,你的眼睛……怎么變成綠色了。”少女面露狐疑。
“是嗎?”阿青姑娘完全不意外。
她當然發現自己眼睛中的封印散了。
但是她很清楚,是祝平娘主動散了這個封印,但是她如今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所以只能裝作不知道。
如今忽然的被點破,也只能拿出自己的態度來。
“我的眼睛……變成綠色了?”阿青姑娘輕笑著:“你覺得呢,是為什么。”
“姐姐,姑姑說了不許咱們用那些藥水的嗎。”黃衣少女有些擔憂的看著阿青姑娘:“這樣好看是好看,但是對眼睛不好。”
“你什么時候見我用過那些?”阿青姑娘摸了摸她的頭發。
“也是,姐姐你不喜歡使胭脂。”黃衣少女點點頭,隨后說道:“那一定是平娘了,她是仙門,又忽然的讓姐姐演曲子……真是的,姐姐已經很好看了,才不需要這種點綴。”
阿青姑娘低下頭,呆呆的看了一會兒面前這個不知該說是蠢笨,還是聰明的小丫頭。
她忽然說道。
“我是半妖,這樣說該是能簡單一些?”
“半妖?姐姐別嚇我,我最害怕半妖了。”黃衣少女嚇了一跳,隨后面色發白。
阿青姑娘看著自己被死死攥著的手,無奈的嘆氣:“怕,你倒是松開我。”
“姐姐想嚇我,沒有這么容易的。”
“也是,畢竟是花月樓。”
真是不知道,這些花月樓里的姑娘是怎么讓祝平娘給養成這樣的。
阿青姑娘回頭看了一眼徐長安,發現那公子面上帶上了好看的笑容……一時間俏臉發燙,便轉過身,腳步加速的離開。
“青姐姐,是平娘給你弄的吧,我回去就和陸管事告她的狀,說她欺負人。”
“……你別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