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世界”,就是要在不同之人眼中呈現出不同的狀態,才會有意義。
你的世界,與其他的人是的世界多是不同的。
像是徐長安,他的世界是某個姑娘,加上他的修為不夠,便瞧不見石青君眼里的世界。
徐長安只是在照顧花卉,在石青君的眼里,卻猜測他是在悟道。
可是石青君誤會、沒見過世面從而大驚小怪了?
當然不是。
若是仔細去想,并非石青君腦補過頭,徐長安所代表的不只是他家的嬌妻,還有被他妻子所遮擋的“本職”。
畢竟“系統”才是先來的那個,徐長安可以說是系統的代行者,雖然此時這個代行者已經投敵,甚至在敵人那邊翻身做主,但是徐長安的所作所為,被人當做是在悟道仍舊也沒有錯。
道無形,不可觀不可聞。
他確是實實在在的可以觸碰的道的,所以從他身上悟道自然有可能。
不過……若是想要從他身上悟出什么來,那一定是不得了的東西,所以才要渡劫。
師姐這是怎么了?
徐長安看著眼前表情忽然僵住的石青君,微微眨眼。
在徐長安的眼里,今日一切安好,天空澄碧,纖云不染,遠山含黛,和風送暖。
在石青君的眼中,卻從未有這般可怕過。
天應當是一重的,可是如今卻疊成九重,仰望過去,一層一層厚重的天空蓋在頂上。
雷光在靈海之上閃爍,深藍色的陰郁似是將天空開了一個口子,在黑暗的電光中有無數條巨蟒穿梭,不斷積蓄著威勢。
雷劫形成的很快,石青君睜大了眼睛,見識過無數天劫的她此時脊背發涼。
青龍?
只見九重天海上,大風吹過,霧氣飄散,此時的青色劫雷不在散漫,而是匯集于一處,“青龍”之身龐大,覆蓋寰宇,有青山只露出一個個山尖,仿佛是大海里的小島,時隱時現在云霧之中。
看不見青龍的全貌,只能通過些許露出云海的“山巒”來窺視真龍龐大的身軀。
可是仔細去看,便會發現那哪里是什么青龍現世,分明就是一道無比粗壯的劫雷盤踞在天空。
在這條巨龍的面前,整個朝云宗、乃至整個青州都不過是塵埃。
可是……這尚未到盡頭。
時空重疊,有九重高天。
每一重,便都盤踞著這樣一條足以洗禮世界的“巨龍。”
天威下,石青君咬唇而不自知,與清早的還會去阻止徐長安的渡劫不同,此時她分明沒有被禁錮,一身通天徹地的修為尚在……此時卻仿若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面對惡徒,一時間竟然呆住了。
這樣的劫雷……真的是人在渡劫,而并非是天道要滅世?
古史中提及的仙人渡劫,也從未有過這般的威懾。
石青君不敢置信的看向劫雷下的徐長安,可是……她卻對上了一雙疑惑的眸子。
“師姐,你……沒事吧。”徐長安看向從前不久就整個人輕輕顫抖著的石青君,心中無奈。
他瞧不見天劫,看不見劫雷,所以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石青君的修為雖然強于他,但是暮雨峰的姑娘虛弱也是常事,有些師姐從棋局內景里出來甚至要虛弱幾個月,嚴重一些的,甚至比他家的云姑娘還要弱小。
像是經常找他下棋的師姐,偶爾也會性情大變、比如變得像是個粘人的小孩子。比如忽然強硬的起來……這些都是內景帶來的后遺癥。
所以……
徐長安一直在告訴自己,在暮雨峰上,遇到再離譜的事情,也得有一顆平常心。
徐長安咳了一聲,認真:“師姐若是乏了,便去殿里歇息吧。”
“歇息……”石青君怔怔的看著徐長安,指著天空問道:“你……看不見?”
“看見什么?”徐長安抬起頭,只覺得天色極好,搖頭。
石青君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她漆黑的眸子不自知的變回湛藍色,瞳孔縮在一處,她立刻微問道:“師弟,你……瞧不見天上的雷?”
徐長安本來想說這么好的天氣哪來的雷,不過想了想,還是順著石青君的話,回應的委婉了一些。
“回師姐,我看不見什么雷,可是要下雨了?”
有修為的師姐,能看見的當然比他多,興許是真的要下雨了。
“下雨……”石青君面紗被風吹起了一池水皺,她喃喃說道:“興許……是要下雨了。”
經過徐長安的提醒,石青君才意識到事情的怪異。
徐長安看不見。
自己卻看得見。
是他在撒謊?
當然不是。
她看見暮雨峰的丫頭們坐在一處吃酒,打牌,姓呂的丫頭面上貼著條子。
看見弟子們在比武臺上稚嫩交手。
看見溫梨去了徐長安的院外,一只手貼在腿上,另一直手拎著貍花貓的耳朵,正在訓斥它。
看見管事們正在處理朝云宗的事物。
看見幾個峰主湊在一處,滿面認真的爭論著一條發帶的歸屬。
那……是她的緞帶吧,今早走的匆忙,便忘在了天明峰。
不過,這都是小事了。
“師弟,你忙你的,我……歇息一會兒。”石青君頂上是九重雷劫,她呼吸急促,心口起伏。
“嗯。”徐長安應聲,他雖然心里奇怪,卻也沒有問,拎著自己的水壺繼續澆花。
話說。
既然師姐告訴他一會兒可能要下雨落雷,那自己還是提前準備一下。
徐長安走過去,將花圃上方的棚子支棱起來,用來擋一會兒可能下的雨。
朝云宗的天氣現在反復無常,所以現在所有種花、種果子的都會做好準備措施,以防靈草被忽然降下來的“凡水”污染。
石青君:“……”
她的視線從徐長安的身上移開,隨后輕輕嘆息。
很顯然的,小到普通的弟子,大到峰主,他們都沒有看見天空上盤旋的驚怖劫雷。
連徐長安這個渾身上下充滿了神秘都說看不見便是表明——
這劫雷并非是徐長安要渡劫,而是……她要渡劫了?
她一沒有突破。
二,心境也被徐長安破壞。
修為不進反退的自己,哪來的劫要渡。
如果是懲戒之劫……
只有一個人能夠見到的天劫,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劫雷嗎?
即便有,世界上又怎么會有這般可怕,盤旋九天、近乎于滅世的劫雷?
對付自己……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這不是不自信,恰恰是因為她很知道自己的斤兩,畢竟想要殺死她,清早那一道“輕飄飄”的紫白玉柱的余威,就足夠了。
修仙修仙,因為不是仙人所以才要修行。
仔細去想,就會發現這漫天的劫雷處處充滿了怪異、違和。
石青君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安定。
她很快便明白了。
天上的劫雷是虛幻的,那不是雷劫,是她想要悟道的心結,或者說是她產生出的心魔。
是徐長安這個再世仙人的出現,讓她一潭死水一樣的心……如面紗般的起了連漪、她見過了徐長安度過的劫雷,所以臆測出這樣可怕的劫雷。
是她急不可耐的想要登仙,甚至連徐長安澆個花,她都在一旁臆測。
現在想來,自己這種抱著一根救命稻草的行為著實可笑。
所以給了心魔的可乘之機,臆想出這樣前無古人的雷劫。
升仙之劫當然是可怕的。
但是她可沒有成仙的本事。
此時若是真的如臨大敵,去大張旗鼓的應對天上那驚怖的“青龍”,那才是真的想飛升想的走火入魔,才會被心結毀了磐石心境。
青君……青君……
這個自少女時代后,便沒有再使用過的名字,興許也是劫難的一部分。
青龍,也是青君。
便算是對上了。
其實……困擾很多修仙者的心魔,石青君就從未有體驗過。
自從踏入修仙路,被人破壞心境,還是第一次。
所以,她對心魔并不是那般熟練。
因為她想要飛升是真實的欲望,所以便做不到心如明鏡的擊潰幻境,但是就如同徐長安不是那么著急讓云淺搬進暮雨峰一樣的,她也可以不用那么著急的……飛升?
“平常心……平常心。”石青君私語幾聲。
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能感受到來自頭頂那讓人絕望的雷劫,惶惶天威之下,她的修為抑制不住的想要擴散開來保護做障。
不過,石青君生生的止住了自衛的本能,她深吸一口氣,身上的骨骼被天威壓的咯吱咯吱響。
任誰頭上頂著這樣可怕的天威,也不能很快的就靜下心來。
不過這本就是她要渡的心劫,如果輕而易舉,那還能算是劫難。
不過,她此時有一面鏡子。
石青君手指捏著衣角,她的小指在劫雷下輕輕顫著,不過她仍舊面色平靜的走到棚子下,看著徐長安說道:“師弟本家姓徐?”
“我?”徐長安心想他當初給自己起名字,要不是顧盼長安的寓意不好,差點就叫做“顧長安”了。
他搖頭,說道:“是我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
“這樣啊。”石青君點點頭,的確,卷宗上記錄的徐長安的確記憶出了一些問題,是被他的妻子撿來的。
“徐長安……這是個好名字。”石青君認真的說道。
石青君說完,她驚訝的抬起頭,青龍盤踞,她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在說完這句話之后,來自的雷劫的壓力似乎小了許多。
徐長安眨眨眼,不知道她忽然的夸贊是因為什么,不過還是客氣的回了兩句話后,繼續處理花圃。
一旁,石青君看著他澆花的動作,這次沒有在妄自去揣測他的動作、沒有再猜測他的一舉一動里是不是能夠悟道。
這么一來,她瞧著一舉一動熟練溫和,細膩照顧花朵的徐長安,忽然覺得這一幕讓人很舒適。
這無關什么男女之情,不如說她早就沒有那種情感了,這里只是最單純的欣賞,哪怕徐長安是個姑娘,這一幕依舊很吸引人。
徐長安。
那并非是不得長安。
是她自己臆測,才招來了不安的心劫,如果早些用這樣平和的態度看他,說不得就能早些看到這樣的風景。
徐圖、緩圖長安。
萬事急不來。
她分明翻閱了徐長安的卷宗,知曉他的性子,卻獨獨忽視了這件重要的事情。
她不該這般著急的追求從他身上悟道,因為名字也好,他行事的風格也好,似乎都表明了……如果要入道,需要怎么去做。
一步一個腳印。
找不到向上的路,終歸是因為修行還不夠……又或者說,她興許應該去嘗試各種意義上的修行?
等等。
暮雨峰的丫頭們一直不就是這么做的?
頂上是天劫滾滾,青龍張開利爪,口吐電光,如山一般的威亞落下,將石青君錮的一口血涌上,但是她輕輕咽下,擦了擦嘴角。
石青君已經徹底無視了天劫,因為她此時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師弟,我……若是想要種一些花兒,你有什么推薦嗎”石青君忽然問道。
“花?”徐長安背對著石青君搖搖頭,說道:“回師姐,我沒有什么好推薦的,不過……暮雨峰的師姐們喜歡種一些蘿草、白梅、海棠花。”
這個回答很巧妙,也充滿了距離感。
“我知道了,我回去……便試試。”石青君點點頭。
在此時,似乎是她的無視與輕蔑、似乎是時機到了,那天上的最底下的“青龍”終于動了,翻動風雷,沖著下方怒吼,做俯沖的姿態。
常規意義上,這樣完全由劫雷組成的“青天之君”落下,只是一道,便能將整個青州化作虛無。
但是如果是針對一個人,便可以將這個人從世界上徹底抹除,誰也不例外。
可是作為應劫之人的石青君卻在追問完徐長安蘿草、海棠、梅花哪一種比較好后,瞥了一眼天上俯沖而下,帶著毀天滅地之勢的青龍,隨意問道:“師弟……怎么看待雷?”
天雷、劫雷、秋雷本質上沒有分別。
雖然已經不再心急,但是她有些想要知道徐長安對于天劫的態度。
“適時的不錯,比如春雷。”徐長安看著身旁的花圃,說道:“不過……不適時的我不喜歡。”
“不適時?你說哪種。”
徐長安看著自己拉起來的雨棚,想著還在熟睡的云姑娘,說道:“現在就不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