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今太上昊天已然晉升至第九境,天龍大陣的威能對祂而言早已微不足道。
然而,將這件曾被紫微奪去之物重新奪回手中,似乎仍是祂靈魂深處難以釋懷的執念。
祂靜靜感受著天龍大陣那股熟悉的力量。
曾幾何時,當祂還有「天行帝」那具投影分身時,這股力量便如祂身體的一部分,如臂使指,毫無阻滯。
可是現在,它卻變得格外陌生。
像一頭桀驁不馴的野獸,不愿意再聽從祂的號令。
「紫微倒是有些手段,」祂暗自思忖,「短短數年,竟能將原本屬于我的大荒氣運徹底據為己有。甚至在他隕落之后,這股力量仍遲遲不肯認同新的主人。」
不過,如今的太上昊天已是靈霄界至高無上的主宰,整個靈霄界的力量盡歸于祂掌控。至于大荒氣運是否臣服,已然無關緊要。
隨著祂心念微動,大荒的穹頂驟然翻涌起更為洶涌的波瀾。
金光宛若燃燒般迅速向四面八方擴散,涌動如潮,恍若戲臺上的幕布徐徐拉開,中央漸漸呈現出一個無比宏大的場景。
那是一個倒懸的世界。
它的出現既突兀又自然,仿佛從混沌中應運而生,與大荒的蒼穹渾然一體。
起初,大荒眾人所見的只是朦朧的輪廓,然而隨著金光愈加明亮,細節也逐漸清晰起來。
高聳入云的山巒倒掛天際,山崖的瀑布從大地上「飛流直上」。
房屋、城池倒懸空中,行人倒立行走。
兩個世界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仿佛即將碰撞到一起。
對于這樣的場景,大荒人并不陌生。
幾年前,當玄丹天尊入侵大荒時,他們也曾透過翻涌的黑煙,隱約目睹過另一個世界的投影。
但是,與那時玄丹世界的昏暗荒蕪、死氣沉沉相比,眼前的靈霄界截然不同,顯得更加生動鮮活。
修士飛馳穿梭于空中,金碧輝煌的建筑林立于山巔,給人的感覺仿若傳說中仙界。
所有第七境及以上的大荒修士都清晰地感受到,靈霄界的規則正在迅速滲透并入侵大荒的天地秩序。
太上昊天正借助第九境那壓倒性的威能,將大荒改造成自己的另一個主場。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騰空而起,猶如一片烏云,暫時遮擋住了那無處不在的刺眼金光。
那正是化身黑龍的夜皇。
如今的她,已覺醒第四個權柄——「庇佑」,在顧旭離世后,成為大荒當之無愧的最強者。
夜皇其實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以前的三個權柄分別是「欺詐」、「秘密」和「恐懼」。
可為何這第四個權柄的畫風卻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仿佛她從令人聞風喪膽的黑夜女皇,突然變成了護佑蒼生的圣人一般。
難道是因為她放棄了龍族那種與生俱來的「睡覺就會變強」的天賦,選擇了修行人族的功法,從而引發了權柄性質的改變?
夜皇的身后,又有數道身影「嗖嗖」騰空而起——
紅衣如火的趙嫣,身披鶴氅的洛川,手持長矛的趙長纓,戴著面具的「北斗真君」閭丘良,金屬傀儡之軀的「天機星君」宮煜,三名同為金屬身軀的龍族強者,化為龍身的姜照月,黝黑矮小的王堅,握著禪杖的覺明大師,以及頭戴斗笠的徐曼……
大荒的所有真君與圣人強者,此刻全都聚集在了一處。
伴隨著他們升空,周圍星輝璀璨,匯聚成一幅動態運轉的星圖——
正是能夠將眾人力量合一的「周天星斗大陣」。
這些人雖是大荒頂尖的強者,但在太上昊天面前,依然渺小如螻蟻。一住。3。,
唯有匯聚所有人的力量,或許才能勉強掙扎一下。
但也僅僅只是掙扎一下而已。
下一刻,金光驟然匯聚成一片耀眼的瀑布,裹挾著足以碾碎天地萬物的恐怖力量,從蒼穹之巔轟然砸落。
「轟!」
星圖劇烈震顫,原本璀璨的光輝瞬間黯淡了大半,運轉的軌跡被直接沖得支離破碎,隨即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徹底崩潰瓦解。
漫天星輝被撕裂成無數碎片,光點如殘破的流螢,四散飄零于天地之間。
陣中的真君、圣人們齊齊悶哼一聲,身軀從半空中倒飛出去,有人直接噴出鮮血,氣息瞬間萎靡大半。
其中修為較低者,如僅有第七境的王堅和徐曼,甚至在金光沖擊下瞬間斃命,形神俱滅。
趙嫣憑借炎靈族強大的血脈之力,覺明大師依仗靈山寺的「金剛不壞神通」,雖勉強保住性命,卻也重傷墜地,骨骼內臟破碎,氣息衰弱如風中殘燭。
但即便情形如此慘烈,依舊沒有人露出絲毫退縮或逃跑的念頭。
或許是因為幾年前,那道獨挽天傾的身影早已烙印在他們心中,化作難以磨滅的信念支撐著他們。
他們都懷著同一個決心:即便身死,也要竭盡全力守護這個世界,與之共存亡。
第九境的太上昊天,對螻蟻心中裝著的信念毫不在意。
在祂看來,如果一腳未能將他們碾死,那便再來一腳,直至徹底抹除為止。
于是,金光再次從天而降。
金色洪流席卷而下,所過之處空間層層扭曲,伴隨著刺耳的撕裂聲,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痛苦呻吟。
阻擋在最前面的夜皇,龍軀從空中墜落,那金光如滅世之力,頃刻間便壓得她龍鱗寸寸裂開,鮮血從傷口中噴涌而出,染紅了半片天空。
洛川身上的道則領域在金光沖擊下寸寸破碎,他臉色慘白,身影如斷線的風箏般被拋飛,砸入遠處的山谷,鮮血在身后灑下一道長痕。
閭丘良的面具被金光震得粉碎,他的身軀也被直接擊飛,重重撞在不遠處的山頭。山石崩塌,埋沒了他的半個身子,鮮血從指縫間流淌出來。
趙長纓發出不甘的怒吼,長矛激射而出,化作一道銀光刺向金色洪流,卻在接觸的瞬間崩碎成無數光點。他整個人被反震力轟飛,胸口凹陷,咳出大口鮮血,跌落地面,勉強用長矛的殘桿支撐住自己。
「顧郎。」趙嫣躺在地上,氣息微弱,鮮血染紅了衣襟。她想著那人躺在床上交代遺言的模樣,又想著自己即將與他在九泉之下重逢,嘴角竟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顧郎。」夜皇輕聲喚著他的名字,目光凝視著逐漸被摧毀的大荒,心中滿是苦澀:你用生命守護的大荒,終究還是要走向破滅。
「先帝。」洛川在心中默念,滿懷愧疚。他想著自己終究未能履行承諾,實現他把大荒治理得繁榮昌盛的理想。
「人皇。」大荒民眾回想起幾年前那人獨立蒼穹、直面滾滾黑煙的身影,胸中滿是懷念。
就像顧旭生前說過那樣。
大荒民眾對神的態度,是實用主義的。
他們對所謂神只的信仰,其實是一種功利性的交易,而非與生俱來、無緣無故的。
他們敬畏神,供奉神,是因為他們深信神能夠助他們解決困難,給予他們現實的回報。
當顧旭還活著時,即便他做了許多利國利民的事,也并非所有人都會因此感激或愛戴他。總有 一些利益受到觸動的人,在心中對他暗暗憎恨。
但現在,當所有人都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意識到顧旭是唯一一個曾有能力拯救他們的人時。
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想著他,呼喚著他的名。
這些或有聲或無聲的名字飄蕩在空中,化作無形的符文,漸次燃燒,化為湛藍色的火焰。
像是群星璀璨,像是海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