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望夏臺,地下賭坊。
水房賴在一排馬仔面前抽著鈔票,來回踱步,面帶笑意,將一份份抽票遞給面前馬仔。
馬仔們接過鈔票,紛紛點頭:“多謝駒哥。”
陳漢穿著黑色西裝,指間夾著支煙,嘴角溢出白霧,輕輕頷首。
這里是美副將大馬路,濠江電視臺附近,巡視的最后一家地下賭坊。
“走吧。”
陳漢見到水房賴發完鈔票,撂下句話,將煙蒂隨手丟在地上,踩都不踩便轉身帶人離去。
水房賴把最后一張鈔票砸在面前的馬仔手里:“這張多給你小子的。”
他抬眼看了年輕馬仔一眼,扭頭立即跟上駒哥。
這幅發鈔票的場景在每個地下賭坊都出現過,不算是什么拉攏人心的高明手段,只是一份表示大方,給小弟們的見面禮。
以后,他們就是跟“駒哥”混的了。
這種事情很多大佬都會干,而對地下社團的爛仔們,更什么好拉攏人心的。眼下這個時代不管是社團龍頭、還是小弟、干社團撈偏門都是為了賺錢。只要你跟帶他們賺到錢,將來一個個都支持你,做你的鐵桿!
“望夏臺的地下賭檔就在濠江電視臺旁邊,附近有很多中產商人、老板,距離碼頭又近,正常來說生意會是十三家里最好的,可整間賭場二十張賭桌,一共就只有四張桌子開賭。”陳漢坐在茶餐廳里,拿出牙簽剔著牙,背靠著椅子,坐在主桌,表情非常不爽。
天福茶樓,一張深色圓木餐桌兩旁一圈,已經坐滿十三家地下賭檔的負責人。
陳漢在每一家地下賭檔巡視完后,都給賭檔馬仔發了紅包,約賭檔頭目下午兩點,飲茶。
這時他已經與十三名頭目和和氣氣地用完午餐,天福茶樓的服務員阿伯身穿紅色馬褂,手腕掛著白毛巾,上前彎腰問好,將一份份餐盤撤下。
旋即便有身段姣好,穿著紅色旗袍,臉上化著淡妝,長相恬靜的女茶藝師端著木質茶盤上前。
按照要求,把餐盤放在餐桌中間,開始抬起手臂,替一桌賓客斟茶。
茶藝師旗袍開衩處,露出一雙白皙大腿,渾圓的峰巒頂起綢緞。
雖然沒有高山仰止的夸張,但是卻飽滿如瓜,動作一靜一動指間,表演起功夫茶非常亮眼。
可惜,這群14k花王堂區賭檔負責人,卻在心里打了個顫,根本無暇觀賞美景,互相間不斷交換眼色,端詳著新任大佬神情,心里盤算著怎么回答,試圖圓滿闖過這關。
吃完飯,要開始說正事了!
陳漢一掃先前的和和氣氣,舉手投足間有一股痞性,雖然穿著西裝,但是社團爛仔們就吃囂張這一套。
你不囂張、蠻橫點跟他們說話,正正經經的講道理,他們當你放屁呀!
水房賴站在駒哥的椅子旁,背負雙手,昂著頭,哼哼冷笑。
陳漢則繼續剔著牙講道:“我找人算過,葡京賭場有三百多張賭桌,平均開賭率是百分之六十,地下賭場由于賭桌較少,沒有私人賭廳,做的好開賭率能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甚至可以做到九十,一百,沒有一張賭桌是空的!”
“最差的開賭率也要有六十,否則你做什么地下賭場,你們去皇后酒樓做泊車好了。”
“花王堂區十三家賭場,一共加起來一百六三張賭桌,開賭的卻只有七十八張,你tm地下賭檔開賭率比葡京還低。”
“怎么?社團開賭場專門給你們發工資?”陳漢眼神一變,瞳孔間閃過兇光,俯下身虎視眈眈 盯著他們。
茶藝師將一盞茶放在他面前。
再把一盞盞茶擺到頭目們手邊。
望夏臺負責人張開嘴,剛想要開口辯解,陳漢卻手指一挑,將牙簽準確無誤的彈進他面前剛擺上的那杯茶里。
“嗙!”陳漢一掌拍在桌面,大聲吼道:“你tm別告訴我大早上沒人賭!賭鬼賭起來哪兒分晝夜?還是全亞洲的賭客不夠你們分?”
“沒本事就沒本事!全部把賬本交上來!”
頭目們嚇得膽顫,一個個在懷里掏出賬簿,乖乖交到水房賴手上。
水房賴很快就收到一大疊賬簿,將高高的賬簿擺到大佬身邊。
這個環節是必須要走的,陳漢是黑仔華新點的賭檔大掌柜,又不是什么偏門上位的家伙,除非想判出14k,否則就得乖乖聽話。
于是,他們都把賬簿放在身上。
陳漢對他們的表現微微頷首,沒有搞出其它幺蛾子,省不少麻煩。
而把十三家賭檔逛完之后,他心里大致有一些新想法,總之,地下賭檔說到底是服務業,服務業間的競爭,除去服務好壞之外,就剩下吸引人的“噱頭”,可以使用的手段有限。
好在陳漢還是懂的幾招,另外賭檔間肯定管理問題,不然賭檔下降的不會那么多。
黑仔華把賭檔叫交他不止是給塊生意,還是考驗能力,要讓他把賭檔給管好啊。要是管不好,就沒能力,沒能力,就實力……
他現在就是要跟頭目們達成共識,找出內部存在的問題解決掉,并且壓住一群賭檔頭目,好好把賭檔生意做起來。
陳漢當著一眾頭目的面,隨手翻了翻賬目,臉上嘖嘖稱奇。
“半年,半年內開賭率從百分之八十跌到現在,腰斬啊!”
他沒有抬起茶杯喝茶,在場的頭目們都不敢喝茶,茶水就在瓷杯內靜靜躺著。
他又重新把賬簿合好,腰部靠回椅子,端起茶杯飲下,講:“說吧,半年內發生什么事了?導致賭檔生意下滑這么大。”
“我中午可是去和安樂的賭檔看了,同樣地段,和安樂的開賭率在百分之九十,勝義的開賭率更高!”
“好幾個場子都是爆滿,而且檔口比我們還多。”
陳漢大有深意的把玩著茶杯,笑道:“只要實話實話,我既往不咎。”
“飲茶吧。”陳漢看頭目們都保持沉默,適當的放松下氣氛,一些頭目便端起茶杯,輕啜著喝下茶水。
“要是有人敢騙我,那我就打斷他的腿!”陳漢又突然話鋒一轉,補充說道。
一些還沒來得及喝茶的頭目們,立即又停住手,不敢再動。
“呵呵。”陳漢輕笑。
草堆街頭目張張嘴,支支吾吾,拿出一句解釋道:“駒哥,和安樂前幾個月在所有賭檔里都裝了空調,最近天氣熱,賭客們都更愛去和安樂的場子。”
“嗯。”
陳漢點點頭,面露欣賞,遞去一個認同的目光。
確實,這是和安樂的競爭手段之一,目前14k的場子還沒跟上,確實會有一部分賭客給吸引走。
不過,這種硬件設施很容易跟上。
雖然,現在較少地下賭檔安裝空調,只有濠江幾家持牌賭場是14小時恒溫。
但是,硬件設施的錢不能省,省的了一時半會,省到最后。
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落伍。
“啪。”
陳漢打出一個響指。
非常清亮。
茶藝師再給餐桌旁斟一圈茶。
陳漢再抽出一支香煙,丟給不遠處的頭目:“這件事情我在和安樂賭場就有注意到,勝義的一些賭場也安了空調,明天我會調一批錢出去訂貨,三天內把十三家檔口都安排好。”
“錢從社團賬目上走。”
“知道了,駒哥。”草堆街頭目接過香煙,沒敢點燃。
陳漢目光再兜過一圈:“沒了?”
“駒哥,勝義賭檔兩個月開始搞活動,每個客人賭完離場,都可以獲得一張馬票。”培正路檔口的頭目建議道:“我們是不是也搞些活動?”
“嗯,可以。”陳漢點頭:“讓賭客就算輸光離場,心里還是懷有一線希望,既能養住客人的賭性,又能維護客戶關系,讓賭客沒有覺得自己全輸?”
“這個辦法好,難怪勝義的賭檔火爆。”陳漢心道:“濠江的地下賭檔也卷起來了啊?”
這不就是營銷類活動嗎?
地下檔口做不到大賭場衣食住行一條龍,卻另辟蹊徑,不錯不錯,敢哪兒行都得動腦筋啊。
陳漢點點頭,贊許的說道:“以后我們的賭檔也發馬票,除此之外,單次入場下注總額超過五十萬的外地顧客,全部報銷車馬費,本地顧客發一千葡京籌碼,咱們不賺最后一個銅板。”
這是在加碼營銷活動。
打算搶顧客了。
當然,以十三家賭檔的體量而論,做這種營銷活動,實際上會削減一部分顧客。
但是只要能讓賭檔生意有所上浮,很快就能抵消活動支出,將來賭檔顧客越來越多,總體還是賺的!
否則,大賭場也不會包吃、包住、包接送…
這些錢都可以在賭上賺回來。
最后一個銅板就丟給何老板去賺吧!
“還有呢?”
“說點關鍵的。”陳漢擺正姿態,敲敲桌面,肅聲說道。
這些賭檔頭目長期看著場子,確實對各個社團檔口間的動作很了解,換句話說就是有市場經驗。
可,陳漢還沒聽到他想聽的。
“怎么?”
“叫你們說點料,你們全都成啞巴了?”陳漢眼睛微瞇,出聲說道:“是不是要我把你們牙齒全部拔光,你們才肯跟老子說真話?”
先前的那些因素能夠讓社團檔口生意下降,但絕不可能下降的如此之夸張,畢竟顧客關系、引客渠道,全都能發揮出作用。
并且更重要!
“唉。”望夏臺頭目覺得駒哥人不錯,而且紙包不住火,駒哥過段時間還會知道,干脆便直截了當的說道:“半年前堂口拖了一伙車夫的抽水,那群車夫轉頭去了水房、勝義,把客人都帶走了。”
車夫便是替地下檔口拉客的人。
其中一部分專門守在濠江的碼頭、街道附近,拉游客、有錢人去賭。
許多游客仰慕濠江賭城的名頭,本身就懷揣著玩兩把的想法,一直以為生意都很不錯。
還有一部分渠道更廣,可以直接到境外拉來客戶。
地下賭場的客流有一半多是靠車夫拉開的,剩下一小半則是老顧客、本地街坊。
車夫則靠賭客的賭金抽水,混的好,一個月抽幾十萬、幾百萬的都有。
可以說,車夫對于地下賭場的重要性,比按摩店的馬夫還高。
“媽的,你們連車夫的抽水都敢賴,真是生怕賭檔不關啊!”陳漢有點惱火的罵道。
這群爛仔!
原來是開賭率下降的原因,是營銷團隊跑路,帶客人去別家了。
“這件事情華哥知道嗎?”陳漢問道。
“知道。”頭目們點點頭。
“看來上個月管事的跟華哥關系不錯,否則做出這種事情早該聽到他沉江的消息。”陳漢心中有數。
追究是沒法追究了。
只能想辦法把車夫們拉回來。
茶樓安靜片刻,陳漢細細琢磨,良久后,開口道:“你們去找熟悉的車夫說,只要他們再帶客來我阿駒的檔口,我把檔口的收益全給他們,不過我要抽水!”
草堆街、望夏臺、培正路等檔口負責人,聽見陳漢的話,一時間都呆在原地。
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這可是社團的檔口,你怎么敢?
不怕死嗎?
“駒,駒,駒哥……這件事要是被華哥、金爺知道、后果可能很嚴重。”一個檔口頭目吞吞吐吐道。
“呵,我只是說把檔口收益全部給他們,又沒有說把檔口交給他們,你在怕什么?”陳漢瞪他一眼,冷笑道:“只要我每個月上交給社團的錢一分不差,金爺不會拿你們怎么樣的,要找也是找我。”
他心里則泛起一個念頭:“賭廳承包制,要在80年閃亮登場了!”
所謂“賭廳承包制”便是把一個賭場里的賭桌/賭廳分割開,將它們交給不同的人進行承包,承包者自負盈虧,賭場擁有者則從賭金當中按一定比例抽錢,賭金流水越多抽的越多,承包者虧了一樣要交錢。
這其實是一種立于不敗之地的資本家玩法,靠著手中的“生產資料”收取“經營稅”。
前世賭王何先生在1988年實行賭廳承包機制,破天荒,頭一遭!成為手持賭牌,收第二層“賭稅”的人,至此何家再也未從神壇上跌落。
何先生手中的“生產資料”是賭牌。
陳漢手中的生產資料是賭檔。
跟何先生相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破天荒地“賭廳承包制改革”,就要被他搶先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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