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深處，映出火團降落在紅葉山上的幻影。
這是國語試卷里的閱讀理解文章的開頭，多崎司看了兩遍，開始答題。窗外天空仿佛穿透了般高遠，短袖襯衣下的手臂肌膚可以無礙地感受到陽光的曖意。
午休時間，他帶上便當盒走向D班，走廊上有一整排捧著書在做最后努力的學生。
二宮詩織在自己位置上朝他揮手，“走快點，詩織醬好餓！”
“國語考得怎樣？”多崎司在她對面坐下，打開自己的小牛排和土豆泥便當。
“別說了。”
小可愛雙拍了拍臉頰：“我討厭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是無辜的，你該討厭的是出題人。”
“出題的人是誰？”
多崎司思考了下，選擇搖頭：“不知道，但反正不是星野老師出的。”
二宮詩織沉默片刻，雙手撐著下巴，眼睛彎成月牙看著他：“好羨慕星野老師呀。”
借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多崎司看到她眼角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想到她和大可愛身上那種共通的直率性格，不由地笑起來：“加油，詩織醬也不差。”
吃過午餐，二宮詩織提起劍道部的集訓，邊喝白開水邊問：“kiki暑假有安排嗎，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集訓？”
“唔...等放暑假再考慮吧。”多崎司收拾好桌面的食物殘渣，走出D班教室。
二宮詩織瞇著眼笑了起來。
以往他都是直接拒絕的，現在開始變得猶豫了嗎？
這樣細微的變化，讓小可愛覺得白開水喝起來都津津有味。
持續三天的期末考試很快過去，平靜的校園日常又回到了多崎司身邊。每天早起去新宿御苑晨跑、中午到圖書館和島本佳柰聊天順便看書、下午在ATF部喝茶學習、晚上打工。另外的時間花在做做家務、和星野花見膩歪上，周四那晚兩人又用豆腐磨了一次豆漿。
就這樣又過了一周。
時光有條不紊、順暢無阻地流逝。
這個星期和下一個星期無縫地連接成為一個整體。
安定平和的日常，這是多崎司穿越來過就夢寐以求的生活，但相比剛開始，他覺得自己的心態多多少少有了些變化。
一開始只是怕麻煩，想要一個人靜靜渡過高中三年這段在他眼里不會有太大樂趣的時光，心態總得來說是消極的。
現在嘛，有點開始享受了。
無論是和二宮一起在食堂和檸檬水、還是和部長大人吵架斗嘴、欺負一下那只胖貓、甚至是村上水色昨晚給他發的雪女未亡人的本子，都挺有趣的。
當然了，這種變化也僅限于他只會接受被動的享受。讓他主動去參加劍道部集訓那種事，實在還提不起多大的熱情。
7月19，周一。
過完今天和明天，多崎司就將迎來自己高中時代的第一個暑假。
考試成績表會在中午一點被貼到布告欄上。
午休時間，村上水色趴在走廊的欄桿上，雙目無神地往中庭里親密無間的一對對情侶看了好久，才轉頭問道，“多崎你這次能考第幾名？”
“第一。”
多崎司咬著檸檬水的吸管答道，聲音充滿自信。
剛巧吃完飯回來的同班女生到后，使勁點頭：“多崎君肯定是第一！”
村上水色不屑地看了這位認為長得帥成績就一定好的女生一眼，隨即一臉崇拜地看回多崎司：“拜托了多崎同學，法國隊從高盧雄雞變成高盧烏雞這件事已經坑了我一個月零花錢。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請別把我下個月的零花錢也一起坑了啊！”
多崎司無奈道：“打賭贏的錢分我一半！”
“沒問題！”
“還有，以后別碰這些東西了。”
“為什么？”
“賭狗的心都是扭曲的，在他們眼里看來，劉備三顧茅廬是因為孔明買了讓2.5，而赤壁之戰是因為曹操買了孫劉賭贏。”
村上水色怔怔地看著他，過了十秒，把視線轉回中庭里隨機的某一點上。
“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喜歡這些不確定的事嗎？”
“說說。”
“人生早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一眼就能看到長大成人后會是什么樣子。”村上水色幽幽地嘆了口氣，“和別人打賭的未知感帶來的刺激，才是我想要的啊。”
多崎司啜著檸檬水：“第一肯定是我的，哪有什么未知感？”
村上水色：“……”
我和你說了那么煽情的話，就等著你抱著我的肩膀安慰我，可你不安慰我就算了，居然還在那炫耀自己的實力？
這兄弟還能不能做了！
正在村上水色想要大聲斥責這種塑料兄弟情的時候，多崎司的手機響了。
“部長大人好”
“上來我這一趟。”
“什么事？”
“等會一起去看成績。”
“拜托，A班在五樓，F班在四樓，布告欄在一樓，怎么看都應該是你下來......”
“嘟...嘟......”
多崎司剛把手機放回校服口袋，村上水色立馬一臉八卦地質問：“正宮娘娘來查崗了？”
“只是讓我陪她一起去看成績。”
“現充真是可惡，無時無刻都想著秀恩愛！”
“你誤會了。”多崎司認真地解釋，“我們只是打了個賭，名次低的那方要穿上女仆裝給對方當一天仆人。”
村上水色一臉想要捅死他的酸酸樣子：“都開始玩女仆play了還不是秀恩愛？”
這也算秀恩愛嗎？
多崎司不太懂單身狗是怎樣想的。
畢竟他只是單純想看到部長大人穿上羞恥的貓耳女仆服后，那張清冷美麗的小臉蛋因氣憤和害羞而變得通紅的可愛樣子而已。
把只剩下檸檬片的空杯子交給村上水色幫忙扔掉，多崎司轉身走上通往五樓的樓梯。
午休的A教室有些吵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把青春期的人類男性和人類女性聚集到同一間教室，就好比把發情的兔子關到同一個籠子里。
男生們圍著一起討論新出的游戲、討論各自電子產品的配置。女生們則熱衷于討論誰誰誰的八卦、以及放學后去哪里玩，不時有男女越界交流，引起陣陣的哄笑聲。
唯獨兩位第一美少女所在的位置靜悄悄的，奇妙地形成一塊真空地帶。
不時有視線掃像她們，卻沒人敢上前搭話。
當唯一能打破這塊真空的少年到來時，甚至引發了一陣小小的轟動。
畢竟三位都是學校的風云人物，兩位美少女不用多說，少年本身就是個魅力值站在人類頂端的帥哥，況且這三人相互之間還有著很復雜的感情糾紛。
對于滿腦子都想談戀愛的高中生來說，這種“明明是我先來的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白學場面真的是百看不厭。
迎著一眾熱烈的目光，多崎司平靜地走到栗山櫻良桌邊，“走吧，快一點了。”
圍觀的女生傳來一陣議論聲。
“是要一起去看成績嗎？”
“果然是正宮待遇啊，多崎同學還特意從四樓上來陪她一起下來。”
“棲川同學怎么還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雖然棲川同學很不錯，但我也認為栗山同學和多崎同學更配一點。”
一片議論聲中，栗山櫻良不緊不慢地合上手中的精裝書，但她卻沒有起來，而是轉身看向棲川唯，嘴角微微挑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看到沒，”她說，“多崎司很聽我的話。”
棲川唯不可置否地哼了聲。
多崎司稍稍彎腰，湊到栗山櫻良聲邊低聲問道：“你讓我上來就是為了氣她？”
“對。”
“為什么？”
“這種事蠻令人愉快的。”
“這么幼稚，你高冷的人設還要不！”
栗山櫻良漫不經心地淺笑著說：“跟你學的啊。”
“……你對棲川唯的敵意還真大。”
“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關于我的正宮娘娘對我的青梅竹馬懷恨在心這件事》，多崎司也不知道該感動好，還是該頭疼好。
兩人交談的姿勢，在旁人眼里和普通的情侶差不多，這也使得金毛孤單一人的畫面看起來特別可憐。
栗山櫻良站起來，恍若一個勝利者般動作優雅地撫平衣領，隨即微笑著看向多崎司，用一般女孩和男朋友說話的語氣：“走吧，我們一起下去。”
多崎司一時無語，只好和她并肩走出教室門。
數十道同情敗犬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到金發少女身上，竊竊私語仍然在繼續。
“真慘，棲川同學毫無還手之力。”
“金發青梅竹馬，敗犬屬性太深了啊。”
“白絲黨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就覺得這樣挺好的，栗山同學和多崎同學才是最合適的一對。”
棲川唯余光瞥了眼第二次開口那位‘多栗黨’，單手在桌底下折斷一支鉛筆。
兩人走下樓梯口時，剛好有人把成績表貼在布告欄上，一眨眼的功夫，那里就擠滿了人。
栗山櫻良輕輕笑了下：“你覺得這次你會是第幾？”
“第一。”
“你對自己很有信心？”
多崎司脫口而出道：“就像對我的外貌一樣有信心。”
話音剛落，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月測時，栗山櫻良也說過同樣的話，然后她就被自己打臉了......
排在前排的學生有人開始大聲報名次。
“第一名，F班多崎司。”
“第二名，A班栗山櫻良。”
“第三名，A班棲川唯。”
三人以極小的分差包攬了前三，而且還以極大的分差拉開了和第四名的差距。
幸好。
打臉的事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
多崎司松了口氣，笑著看向栗山櫻良：“部長大人，這就是你認真起來的結果嗎？”
“這不能說明什么。”栗山櫻良雙手抱胸，語氣強硬地說道：“美國作家塞林格曾說過，不管做什么事，如果一次做得太完美的話，以后再做就會無意中賣弄起來。那樣的話，就不可能再達到之前的完美了。”
“這和你考第......”
“不說了，我去看看詩織的名次。”
栗山櫻良撩了下耳邊的發絲，邊往布告欄走去，邊在心里納悶——明明自己已經熬夜復習功課了，怎么還是考不過他？
難道世界上真有比自己還厲害的天才嗎？
其實是沒的。
只不過部長大人不知道的是，她的對手不僅同樣是個天才，而且還是個掛逼。
順便說一下，小可愛的名次有進步，來到了年級第十五名。
距離年級前十的目標很接近了。
下午放學后，部長大人首先走進ATF部活動室大門。
她先是打開水壺燒水，然后坐在窗邊看書。
這樣的習慣介乎沒有變過。
等到熱水壺里的水沸騰后，她會用鉛筆或者橡皮之類的東西夾到書里，接著起身走向茶柜，泡茶，或者泡咖啡。
只不過當社團里多了一個部員之后......
“噠”的一聲，熱水壺自動跳閘，熱氣從壺口不斷冒出。
栗山櫻良繼續讀著手上的精裝書，視線一角瞥到往茶柜走過去的唯一部員身上。
熱水注入玻璃茶壺，茶葉隨著水流往上翻騰，再靜悄悄地沉回壺地，茶香味隨之四下飄散開來。
泡了茶，多崎司從櫥柜里翻出四個馬克杯擺到桌面，多崎司依次把壺里的倒入茶杯，然后朝著栗山櫻良那個印著一只懶洋洋的胖貓圖案的被子罵道：“和你的主人一樣，懶貓！”
栗山櫻良撇過頭看向窗外，肩膀微微聳動。
活動室的門打開，二宮詩織一進來，雙眼馬上發綻放出興奮的光芒：“太好了，點心時間又到了！”
“今天怎么這么晚？”多崎司從茶柜里拿出兩盒曲奇餅，來到沙發坐下。
二宮詩織雙手捧著馬克杯，一邊“呼～呼～”地吹氣，一邊說道：“島本老師剛才找我聊了一會。”
“島本老師怎么會找你？”
“kiki好笨。”小可愛將嘴唇碰著馬克杯壁，轉頭看著他說：“島本老師是生活輔導老師，而我是一名來自北海道的鄉下少女，她關心一下我在東京的生活情況不是很正常嗎？”
“哦...好像也對。”多崎司拿起茶杯啜飲一口，然后看向栗山櫻良：“部長大人，茶再不喝就要涼了。”
栗山櫻良似乎很頭疼似地，輕輕按住自己的太陽穴。
“不說話這招對我無效，”多崎司靠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感嘆：“穿上女仆裝當我一天仆人這件事，已經成了不可避免的事。”
栗山櫻良看向窗外，夏日暖風迎面而來，她像是有些冷似地抱著手臂哆嗦了下。
“哈嘍”
星野鹿見一把推開門，雙手叉腰大聲宣布：“各位，現在是年級第九十九名在和你們說話，請給我放尊重......”
三個人齊刷刷地回頭看她。
臉上分別印著“第一”，“第二”，“第十五”的字樣。
“再見！”
星野鹿見擺了擺手，來的時候有多囂張，走的時候就有多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