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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幕 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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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哥們什么意思?他是在自嘲自己是鄉野匹夫,坐井觀天?”

  “但也不像只是自嘲啊,他雖然說自己是坐井觀天,卻又明確說自己未窺全豹,那就消除了自大這一層意思,純粹是在贊美學無止境和自我的渺小。我倒感覺他是在反諷。”

  “反諷誰?怎么解?”

  “成均指得是早周禮樂學府,現在也用來代指官學。成均麟鳳說得大抵就是韓袞之流。我看那司空圖是在諷刺韓袞之輩只會坐在教室里夸夸其談。”

  “勝齊王之夸又是何解?”

  “這典故應該出自《子虛賦》吧。楚國子虛先生使于齊,齊王自夸車騎之眾,欲問云夢。可是在歷史上,齊國后來為楚所敗,反而倒貼了徐州。典于此處與夜郎自大同意。”

  “司空圖這么狂嗎?居然敢如此揶揄韓家的公子!”

  “可是他句句用典,似乎也有兩把刷子啊。”

  “嗯,且看他文章如何,有沒有狂傲的資本。”

  周圍的看客水平也是參差不齊,司空圖隨口之語,就引起了大范圍的討論,但是真正能聽懂個中門道的并不算多。雖然大家也都意識到他很強,但是強到何種程度,是否能勝過韓袞,這個答案就有待杜老板揭曉了。

  司空圖的文章已經被杜老板手在手上舉了小半盞茶的時間,可是杜老板仍然皺著眉頭沒有開始讀。

  “快讀出來聽聽啊!”,已經有人按捺不住,開始催促。

  杜老板也知道自己不能老這么端著,于是輕咳兩聲,開始介紹司空圖的作品,“司空公子這篇文章,名字叫做《成均諷》。”

  周圍的人群忽然炸開了鍋。

  方才司空圖的那兩句話,原來是在點題!

  他果然就是在諷刺所謂學院派!

  “……瑤山激響,流妙靡于蹌鸞。嶰谷搜奇,寫玲瓏于嬉鳳。葉六氣則生植必茂,文八音則錦繡相宣。……”

  杜老板開始讀起了這篇賦文的開篇,全文用駢,瑯瑯上口。

  人群再次嘩然。

  “句句用駢嗎?要不要這么拼?”

  “何止句句用駢,而且句句有典……著實講究啊。”

  “如果說韓袞的文章是辭藻華麗,這一篇簡直就是字字珠璣。”

  杜老板讀得并不是很快。因為他也需要先消化司空圖的句讀和用典,才能讀得通順上口。

  “……瓊樓月榭,爭漂亡國之音。柳翠花紅,似惹迷魂之態。……行人贈恨,折楊柳以徘徊。隴水分流,度關山而幽咽。芳樹裊相思之意,卷衣追舊寵之歡。鳥啼則興詠于遲遲,子夜則如憐于脈脈。漢殿之云娥一去,柘館銷魂。淮王之仙馭不歸,小山留唱。……”

  “歐呦呦,我的媽呀,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張兄,李兄,你們再來講講剛才那兩句典出何處?”

  “閉嘴,先聽文章!”

  “天吶,一篇賦文,竟能如詩經一般,成為我輩起名廢的指路明燈。強啊,實在是強。”

  人群中能理解文中全部典故的人可謂鳳毛菱角,大多數還需要向身邊淵博者請教,或是相互印證討論才能得出結果。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對司馬圖這篇文章給出正面反饋。很多學子,尤其是本屆的考生對文章提出了許多質疑。

  “禮樂致學,跑題了啊,跑題了。就算它說一百遍禮樂之美,和主題又有什么關系?”

  “對啊!跑題!這樣破題,寫得再好也是丁等啊!”

  杜老板絲毫未受影響,仍保持著正常語速,讀得慷慨激昂:“……非簡節繁文之制,不用于明庭。非崇嚴煦育之姿,不傳于委巷。使牛刀學制,必箋武邑之猷。鷺羽將持,敢懼宛邱之刺。……”

  這幾句一出,大多數反對的聲音便啞火了。

  這篇文章用意十分明顯,對禮樂美感極盡贊美之能事,渲染出天下之聲百花齊放的景象。無論淫靡銷魂,還是清高傲物;無論是寄情山水,還是影射廟堂;無論是亡國之音,還是戰歌隆隆……不同的音樂,都有其使用的地方。所以學習禮樂一道,不能教條,不能囿于陳規,不能把自己關在學堂里,而是要去發現,欣賞,理解和感受不同的美感。

  所謂“成均”諷,諷的就是那些閑坐空談,以定規舊制扼殺音樂自由的教條者。

  這篇文章便如同醍醐灌頂,將魚玄機對于新樂的憂慮盡數沖散,讓她渾身好不自在,“哎,司空公子這篇賦文其實就是講給我聽的啊。他是怎么知道我們在做音樂改良的呢?”

  魚閃閃聽了半天,其實一個字都沒聽懂。直到杜老板把全文讀完,她整個人還是懵的。“這篇文章說得都是些什么啊?”

  魚玄機望著妹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就這水平,等會兒還要跟許元霜比試……這不是白給嗎?

  不過還好,司空圖這一局現在看來勝面頗大。若是最終結果一勝一負,雖然那件孔雀霓裳的價格比鳳羽霓裳略低些,但相差畢竟有限,以她這些年的積蓄,也還負擔的起。就這樣和許元霜了卻恩怨,倒也不算吃虧。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未必如她所愿。

  杜老板豎起了寫有韓袞,司空圖的兩塊名牌,向四周的看客發放紅花,以投花的方式計票定輸贏。

  頭票開始,果然不出所料,投在司空圖名牌下的花明顯多過韓袞。

  但是隨著二樓雅間里一位小太監再次下樓,與某些外圈的顧客竊竊私語,韓袞名下的紅花立刻便有了顯著增加。

  “哎,我的花呢?我還沒投票,怎么花就沒了?”,有的看客還在猶豫,紅花卻不知何時被人順手牽羊摸走了。

  “十文錢一朵,十文錢一朵,想出手的拍拍我肩膀,立即成交。”,還有人在人群當中擠來擠去來回穿梭,嘴里卻小聲嘀咕著。

  眼看紅花都已經投的差不多了,許久,也沒有人再來添票。杜老板掃了一眼票堆,總體上也算是勢均力敵,但是以他的老辣眼光,似乎已經覺察出司空圖名下的花朵可能會略多幾支。

  就在他想要精點票數,宣布結果的時候,一名小廝擠進人群,附在他身邊耳語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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