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白夜盯著照片陷入深思。
這照片是八年前拍的,現在這個柳吉順一和赫雷斯一樣是二十七歲,他還當了幾年臥底,氣質變化會很大。
得把這張臉想象得更成熟,更陰郁一點……
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境白夜瞬間就想了起來。
——兩周前的那次航行,他在第二天一早跑去找斯皮亞圖斯,在經過樓梯時,曾經看到這人待在赫雷斯身邊。
因為當時他急著去找人,只在無意間隨意一督,所以剛剛才想起。
……不,不止。
他覺得眼熟,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境白夜微微皺眉,心煩意亂的他控制自己注意力集中,他的目光突然落在照片上的某點。
只見在柳吉順一警服胸前口袋的上方,隱約露出了小半截手銬。
那不是警用手銬,光澤就不對,看起來是塑料之類的材質——境白夜最先看著眼熟的其實不是那張好看的臉,是這幅手銬。
塑料材質……玩具手銬?
境白夜意識到了什么,他握著手機,沒有扔回系統背包,打開系統地圖的搜索欄,寫下柳吉順一的名字進行查找。
原本范圍是市區的地圖驟然縮小,幾個金色箭頭圍住一個小點,在上面一閃一閃。
被圍著的是一個藍點。
黑色豐田來到古宅附近。
伊澤瀾沒有立刻停車,他對這里的監控布置了如指掌,一直開到一處隱蔽的地方才停下。
境組本宅看著氣派,其實地理位置不太好,它坐落于郊區,附近還有一處廢棄多年的工廠。
沒有哪個涉黑組織會喜歡臥底,一旦找到并抓住,他們會把人押送回本家專門的審訊室里。以前伊澤瀾以旁觀者的身份去過那里兩次,很熟悉它的位置。
想到那里的手段,伊澤瀾表情再也沒有平時的放松。
他快速掃了眼周圍的環境,確認身上的裝備,又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易容——這是他去臥底前貝爾摩德教他的——確定這張假臉仍然牢固地黏在臉上后,他開門下車。
古宅回蕩著嗚嗚的夜風,伊澤瀾仔細聽了聽公安那邊的動靜,將耳機取下。
然而,沒等他動手去翻墻,一墻之隔的地方傳來一聲巨響。
“砰!!”
伊澤瀾下意識往后避開,立刻分辨出那不是槍聲,是重物重重砸在地上的聲音。
在這一擊巨響后,墻內陷入一片死寂。
但僅過去幾秒,一陣更加刺耳的聲音拉響,幾乎響徹了整個夜空。
認出這種聲音的伊澤瀾心里一驚。
境組本家有各種各樣不同情況下使用的警報,而這種聲音,正是審訊室附近警報器被按下才有的!
他沒忘記自己來這里的理由,顧不得安格斯特拉關照的什么以自己的安全優先,他雙手一個用力,翻身上墻。
他沒大咧咧地直接跳進去,他壓低身體,悄無聲息地踩在瓦片上,避開腳下那通了高壓電的防御鐵網,朝內打量。
在不遠處,一股黑煙緩緩飄向天空,一輛轎車四輪朝天,輪子還在不停轉動,油從破損的車體漏出,很快在周圍燒成一片。
火光照亮夜晚,伊澤瀾一眼就看到那個跌坐在車子旁邊的人。
柳吉順一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衫,上面印出道道血痕。他的左腿折到一邊,身下是費力爬行的血痕——他知道面前這輛車很危險,想盡量遠離,但因為傷勢太重,哪怕盡了全力,也只在地上爬了那么一點點距離。
似乎是察覺到墻邊有動靜,他抬頭看去,也一下就看到了伊澤瀾。
兩人對視了,伊澤瀾看到他的臉上,左眼部分血肉模糊。
或許是因為痛,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但又或許是因為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他的眉頭很快松開。
伊澤瀾松開手跳下圍墻,朝他跑去。
審訊室在本家最偏僻的地方,從警報響起到護衛來查看需要一點時間,現在更麻煩的是審訊室內那些看守的人。
“順……”
他想扶起他,結果一開口,他意識到自己現在還頂著陌生的易容,伸出的手頓時僵在空中。
就在這時,一只手主動伸出,非常自然地抓住他的手,好像中間從未發生過停頓一樣,對方借著這股支撐,從地上起身。
伊澤瀾連忙抓緊好友,架起他朝遠處跑去。他們剛跑出一段距離,就聽到身后一聲巨響。
“轟——!”
那輛轎車終于發生了爆炸。
伊澤瀾以超越人類的極限反應速度,拽著柳吉順一閃到一處遮蔽物后。
滾滾熱浪席卷而來,空氣溫度瞬間拔高,余波讓他們的耳朵也在嗡嗡作響。
伊澤瀾緩了幾秒,很快就恢復過來,他從口袋里摸出組織最新出品的有止痛效果的止血劑,給柳吉順一來了一針。
柳吉順一靠在墻上,身體抖了抖,低頭看著沒入自己身體的針頭。
“我在幫你止血,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你的傷必須馬上去醫院處理。”
伊澤瀾判斷出柳吉順一的傷勢,身上的傷不重,腿問題也不大,養幾個月就行,最嚴重的是眼睛。
那顆眼球大半被刺穿,是和過去安格斯特拉左眼一樣的傷勢,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了……以后要么裝義眼,要么當獨眼龍。
柳吉順一點了點頭,伊澤瀾又摸出手槍和微型炸彈。接下來才是硬戰,他至少得撐到安格斯特拉過來。
外面的大火還在燃燒,幸好他們跑得夠遠,再加上風向正相反,濃煙飄不過來。
他細聽著外面的動靜,見到好友因失血而慘白的臉龐,忍不住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么?”
雖然眼下情況危急,可他真的特別好奇柳吉順一是怎么暴露,以及剛才為什么會出現在審訊室外的空地上,他記得境組過去轉移臥底大多在下午。
“半個月前的那次航行是一個陷井,不是對臥底的陷阱,是對組長的小女兒。”
柳吉順一輕聲開口,說的話答非所問。
“組長身體出現異常,需要進行器官移植才能救命,他讓他的兒女一一試過去,結果沒有一個匹配成功,最后他想到了他數年前離家出走的小女兒……”
伊澤瀾想起來了。
境組對家族成員管束嚴格,這些年除了小烏鴉那個不清楚父親失蹤真相、把怒火發泄到兒女頭上的渣爹被趕走,那么多年來,只有現任組長的小女兒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家庭,一成年就逃走了。
“在航行開始前,他們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去她,說希望她回家看看,并且提到她哥哥會參與這次航行,她可以和過去這個感情還算不錯的哥哥先見個面……”
“但這是陷阱,我們的真正任務不是護送,是在她露面時去抓住她。”
“過去傷害哥哥的后代,現在身體又出現問題,不惜想向親生女兒下手……!!”
柳吉順一的聲音里滿是怒火,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連連咳嗽好幾聲。
“可我是臥底,即使知道了,也不能去保護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聯系毒品取締部,讓他們去找她。她過去就是這個家族的人,能給出情報換取證人保護計劃。”
“……但是幾天后,組長突然找到我,說要給我一個新的任務。”
伊澤瀾頓時明白了什么。
“他給我看資料,說讓我潛入一棟米花町的別墅綁架一個少年,那里安保非常嚴格,之前去的人全部沒回來……并且給我看了他的照片。”
“我認出那是白夜。”
柳吉順一聲音顫抖起來,每說一個字都讓他痛苦至極。
“因為那時工作忙,我沒時間看電視,根本不知道白夜成了烏丸集團的繼承人還在媒體前露臉,直到看到照片,組長說出他的身份,我才知道。”
“臥底的職責撕扯著我,我到了他家附近,但我猶豫了很久,根本下不去手綁架他,我更想看看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想和他聊一聊……如果他還愿意搭理我的話……”
“可他一直沒有回來。”
“因為我猶豫著不肯動手,同行的人發現了我的異常,我就這樣……暴露了……”
伊澤瀾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當年為了他,他差點去犯罪;
現在還是為了他,臥底身份當場暴露。
之前就說過,柳吉順一的正義很小,他這些年行動的理由,一直都是為了那對可憐的姐弟,尤其是和他做出約定的弟弟。
“我也不虧了。”
柳吉順一抬起手,摸向自己受傷的眼睛:“我做過設置,一旦半天沒操作,就會自動把我這些年查到的情報——和他們有毒品交易的下家、暗中的器官買賣和軍火交易的證據,全部傳回毒品取締部……”
“順一,其實他……”
伊澤瀾剛想打斷他,外面傳來幾聲急促的槍響。
“砰!!”
“砰砰!!”
是cz75手槍的槍聲。
在伊澤瀾認識的人里,只有一人會使用這種捷克的手槍。
柳吉順一同樣聽到動靜,他剩下的另一只眼睛睜大,伊澤瀾上前扶住他,把他往里面按了按。
“別動,是我的同伴來了。”
……同時也是你不復存在的錨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