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么做呢？”
聽完敘述，雪村三九的語氣里沒有絲毫驚訝或是對計劃被外人介入的慌張，小林清志甚至可以猜得到他是笑著問出這句話的。
他不知道雪村三九加入組織多久，在他來到訓練場時，他就已經在那里了……真不愧是這個組織的老員工，遇到意外就是比他這種新人淡定。
小林清志在心里發出感慨，他左右看了看，確認周圍沒人后才以正常音量開口：“我做了點手腳，讓那些炸彈會晚至少2個小時再啟動。”
不管家世如何，他在警校期間的成績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除了遺傳于父親的槍法，來自母親的頭腦讓他對所有課程信手拈來——其中自然包括爆破與拆彈課程。
他沒有徹底拆掉，而把它們留在那里，他意識到這兩套足以把這棟古宅內幾百人送上天的炸彈，會是很好的推鍋道具。
“這個房屋可是木質結構，我不希望炸彈在這里爆炸。”
因為日本是個多地震國家，很多居民住宅都是木頭做的，倒塌后造成的傷害比混凝土結構房屋小，重建起來也更加方便。
只是這種房子也有明顯的缺點，一旦遭遇火災，容易燒個精光。
小林清志進過會場，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位他妻子很喜歡的作家，下周就是他的新書發售會。以他對妻子的理解，她肯定會親自跑去排隊，還會索要親筆簽名。
所以那位作家不能死，最好還要避免讓他受到過度驚嚇。一旦她受傷或是受驚，發售會將被取消或延期……妻子等新書那么久，他總不能害她的期待落空。
“哦？”雪村三九好奇，“你是不是忘了上面交代我們的東西？”
“當然沒忘。”
上司戴吉利說，給他任務的人讓他以組織新研發的炸彈去完成這次任務。
他昨晚就好好研究過這種新型炸彈的資料，發現它的特殊之處不在爆炸威力能比普通炸彈大，而是在它是一種化學炸彈。它爆炸時散發出的毒素，能會對人體造成更深層的傷害。
毒素初入體內時，會讓人失去視覺和聽覺，如果不及時排毒，毒素會進一步影響嗅覺、味覺以及所有的觸覺……
到了最后，他們只剩一具可以思考的軀體。
他們無法向外界傳達消息，外界也無法向他們傳遞任何信息，他們的意識無比清醒地困于體內——就像把活生生的人釘入棺材然后埋入地下。
它炸不死人，它能讓人生不如死。
小林清志在弄清楚炸彈效果后，馬上明白過來那位戴吉利之上的負責人，他真正目的其實是使用這些毒素，炸彈本身是順帶的。
如何當好臥底的第四點：結果最重要。犯罪組織不是學校，過程認真努力、百分百聽話不會得到任何嘉獎，他們只看最終結果。
如何當好臥底的第五點：如果上司之上還有上司、該次任務負責人另有他人，可以在任務里適當對同事或表表面上司的命令“不管不顧”。只要任務目標達成，得到贊賞的可能性大于受到處罰。
于是小林清志在上午戴吉利拿到炸彈交給他們后，悄悄把炸彈拆開，只把里面的毒劑帶來這里……戴吉利完全沒有發現。
“……真是大膽的決定。”雪村三九感慨。
小林清志一邊和他交流，同時沒忘記觀察四周情況。
他清楚記住這座古宅平面地圖，再走十幾米拐彎，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這座古宅內最大的和室。
八代家的人在宴會開始前，全員在這個房間里進行準備，之后出席宴會也是全家人同時現身……他們會一起行動，就很方便他去一網打盡。
“那我也告訴你一個我從八代集團員工那里打聽到的消息吧。”
雪村三九笑了笑，他仍然在宴會上，小林清志聽到他身邊隱約傳來女性的嬉笑聲，恐怕他在和參加宴會的女性賓客們套取情報。
“八代集團在前幾天收到過恐嚇信，信里讓他們在這場家族宴會上公布十幾年前的沉船真相，如果隱瞞，就殺死他們……”
“那他們會公布嗎？”
“不，他們選擇報了警。”
“警視廳從那時起就派了不少警力來保護他們一家，從西多摩市一路跟到京都……不過八代一家拒絕他們進入會場，現在人應該古宅外面或是在和室內部進行保護。”
小林清志這時已經走到了走廊的盡頭，他忽然聽到前方傳來輕微的說話聲，立刻停住腳步。
“……那里有沒有問題？”
“一切安好……”
小林清志聽到腳步聲與說話聲沒有靠近，抬手輕觸了下耳機，用近乎耳語的音量開口。
“雪村，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么？”
“交代戴吉利先生使用這種炸彈的那個人，是不是和八代家的人有仇？或者說……”小林清志一頓，他音量很輕，可吐字非常清晰。
“……他想利用這種化學炸彈，去試探什么？”
以一個頂級財團在日本的影響力，一旦全家遭遇襲擊，必然會引起警方投入更多的警力去追查……所以小林清志懷疑，會不會是幕后的任務發布人，想利用財團的這份影響力去做點什么。
一陣短暫的沉默，接著很輕的笑聲。
“誰知道呢。”雪村三九微笑著，“我不打擾你的任務了，祝你好運。”
滋啦一聲響。通訊被單方面切斷了。
小林清志無奈，只好摘下耳機送入口袋。
他將后背貼在墻面上，手沒有從口袋伸出，而是輕輕握住那管從炸彈取出的毒劑。
他不怕毒，在來宴會前，他們三人就都打了預防中毒的解毒劑。解毒劑只要一針就夠了，只是這一針的劑量稍微有點大，能抵得上普通藥物注射的好幾次。
小林清志小心翼翼探出頭，去看和室門外的情況。
和室在五米開外，兩個衣著打扮明顯比宴會客人差了一截的男人守在那里，他們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前輩，需不需要對賓客們進行詳細檢查？”
靠小林清志這邊的年長警察嘆了口氣：“八代會長說了，來往的全是他們的客人，如果警方對他們進行檢查會暴露八代家收到恐嚇信一事，會影響八代集團在社會上的形象。”
“這還真是……”
“這很常見，你也別抱怨了，以后你多的是機會遇到。”
……不，你們沒有機會了。
小林清志平靜地將毒劑的蓋子一點一點慢慢擰松。
如何當好臥底的第六點：在犯罪組織臥底時，會無法避免地參與一些違法犯罪行為。不要對目標產生憐憫，憐憫救不了對方，只會讓組織產生懷疑。為了更大的利益，必然會有犧牲。
這是大部分臥底的必經之路。
臥底的手不可能干凈，他們得變得比真正罪犯更加冷血，哪怕夜夜被死去的無辜亡魂折磨、痛苦到半夜驚醒睡不著，他們也會努力往上爬。
沒有人會在組織里保護臥底，去保護他們不受罪的玷污。
小林清志在昨天聽到這個任務時，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然后夜里他睡了個安穩覺，還夢到了兒童時期尚在人世的父母帶他去游樂園游玩的場景。
小林清志專注地盯著那兩個人的一舉一動，心里快速做出五六種不同的攻擊方案。
其實他根本不用細想，各種各樣能把人逼向絕路的辦法，就會自動浮現在他的腦海里，這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在他看向那兩名警察、看向那扇后面待了二十多人的門時，嘴角竟是控住不住地向上揚起。
和父母一起去游樂園，那是他僅次于和妻子相處的快樂記憶。
伊澤潤：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四重臥底，當臥底太難了，我想回酒廠。
小林清志：我只是一個啥都不懂的萌新臥底，當臥底太難了，我想我老婆……哦還有兒子跟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