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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4章 半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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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響亮的嗩吶聲中,衛燃拎著他的公文包最先走了出來,這一次,他特意換上了那套來自津門小洋樓的老式中山裝。

  “您是高紅燕同志嗎?”衛燃走到這老太太的身邊,格外正式的問道。

  “是是我”

  這老太太緊張的抻了抻衣角,“是是我家得碾來信了嗎?”

  “是啊”

  衛燃說著,已經攙扶著老太太在旁邊的大磨盤上坐下來,隨后打開他的公文包,將里面那個滿是血漬和彈孔的帆布挎包拿出來放在自己的公文包上。

  在高紅燕緊張的注視下,他小心的掀開這個挎包,從里面拿出了那雙羊皮護膝翻開,拿出同樣帶有彈孔的塑料皮本子小心的展開,展示著里面夾著的那封信。

  “這是他給您的信,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保證沒有任何人偷看過。

  您.您需要有人幫您讀一讀里面的內容嗎?”

  “我識字,我識字呢。”

  高紅燕摩挲著那雙護膝說道,“得碾走之前就囑咐我要學識字,要給他寫信,我識字呢。”

  說著,她拿起那雙護膝,“這雙護膝是我知道他要去抗美援潮,連夜殺了分給我家的羊,讓后院的春年叔幫著扒了羊皮縫制的。”

  說到這里,高紅燕終于拿起了那個塑料皮的本子,從里面拿起那封信說道,“我家得碾,每隔半個月就會給我寫一封信。

  從他入潮開始,雖然寄到家的間隔時快時慢,但是從來沒斷過。

  直到51年的6月,那年六月份的信,我等啊,等啊,等了一個月又一個月,從夏天等到了秋天。

  縣里來了人,跟我說我家得碾光榮了,我就知道,那封信我怕是等不到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衛燃歉意的說道。

  “哎!可不敢這么說,不怪你。”

  高老太太連忙按住衛燃的手腕說道,“我家得碾光榮了,我可沒埋怨過。

  抗美援潮,保家衛國,這是多大的光榮。我就是就是”

  說到這里,這老太太終究還是沒忍住,摘下那頂不知道珍藏了多久的老式軍帽捂著臉,壓抑著壓抑了許久的悲傷囈語著,“我就是想著呀,萬一呢?萬一路上還有一封呢?萬一郵局的同志找不到地址呢?我.”

  “老.老同志,您先看看信吧。”

  衛燃無力的安慰著,他只祈求,王誠寄回來的信能撫慰這位堅強了太久的女人。

  說著,衛燃朝著周圍人擺擺手,眾人也默契的暫時離開了這個僻靜院子。

  “衛先生,我要謝”

  “老爺子,不用您謝我,我們該謝謝您才是。”衛燃沒給李衛河把感激說完的機會。

  他甚至愈發的害怕這種感激,他并不覺得,而且越來越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得到這些感激。

  本該是活下來的人,去感激那些犧牲了的人才是。

  “老爺爺,我聽說您也是英雄呢?”

  穗穗敏銳的察覺到了衛燃的慌亂,主動幫著轉移了話題。

  “我算哪門子英雄,不過是那些犧牲”

  李衛河說到這里怔了怔,隨后輕輕嘆了口氣,這院子外的空場上,也只剩下了讓人唏噓的安靜。

  “小娃娃,我去年在電視上見過你。”李衛河終于還是轉移了話題,“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是因為兩個水壺”

  衛燃說著,從接過了陸欣妲遞來的那倆水壺,隨后招呼著夏漱石過來,將發現的過程簡單的描述了一番。

  “這倆水壺的事兒,我知道。”

  李衛河嘆了口氣,“這事兒我娘念叨了不知道多少回呢。”

  “老爺子,您給說說唄?”夏漱石順勢問道。

  “這里面的骨灰,是我爹的戰友的骨灰,他叫趙存糧,這事兒啊,得從沈家嶺戰斗說起來了”

  院子門口,李衛河將衛燃去經歷過的事情簡單卻又詳細的復述了一番,夏漱石也終于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在眾人的唏噓中,院子里的高老太太也看完了信,開始呼喚起了她和王誠的兒子李衛河。

  當眾人一窩蜂似的涌入這個打掃的格外干凈的院子的時候,高老太太說道,“衛河,把你爹的信收好,和村里的書記說,咱們搬去新村住吧,不能再給國家添麻煩了。”

  “娘”

  “我沒事”

  高老太太有著出人預料的灑脫,“你爹光榮了,這事兒他走之前我就有準備。

  傷心歸傷心,但是你爹擋住了美國鬼子,他是個兵,你也是個兵,當兵的保家衛國天經地義。

  別怪娘狠心,娘要是這點子覺悟都沒有,不敢和你爹結婚,也沒心氣兒把你拉扯大。”

  說著,這老太太已經拿著那雙護膝和那支派克牌的鋼筆,背著手,佝僂著腰走向了窯洞,“我這就收拾東西準備搬下去,你爹留下的那些東西,還有以前寄回來的那些信,縣里面不是一直說想送去什么博物館子嗎?

  除了這對兒護膝和這支筆,剩下的讓它們都拿走。這兩樣兒,以后我死了得給我陪葬。”

  “老娘”

  “你爹做的事光榮,不用藏著掖著。”

  高老太太說到這里卻停下了腳步,“你爹那戰友趙存糧的骨灰,埋在咱家的墳地里。

  那倆水壺,也讓那勞什子博物館子拿走,咱家他們能看上的都能拿走,把我拉走找地方擺著都行。”

  說著,這堪稱人間清醒的小老太太已經灑脫的走進了窯洞,并且關上了門。

  不久之后,這老太太已經換了一身衣裳,佝僂著腰走出來,拎著倆包袱卷走出來丟到了門口一側停著的小三輪上,“送信來的小同志好好招待,煙酒飯食和謝禮要管夠了,不能讓人挑了禮數給你爹丟臉。”

  “哎!”

  李衛河連忙應了,“老娘,你這是要去哪?”

  “去溜達溜達,晚上我去大孫子家住了。”

  高老太太灑脫的說著,“我得繼續活著,你爹走之前說,他還準備著打到小鬼子炕頭兒上,脫褲子拉屎撒尿的那一天呢。

  你個棒槌不爭氣指望不上,白去部隊吃國家的白饃了,我只得好好活著,等見著那一天才能咽氣兒。”

  說著,這酷的沒邊兒的老太太已經蹬著三輪車慢悠悠的騎著走出了這院子,沿著那條幾乎算是專門為她修的水泥路,慢悠悠的朝著不遠處的村子一點點的前進。

  “等我老了,我也得這么帥。”穗穗近乎崇拜的說道。

  “我也是!”跟著過來的秦綺說道,“這老太太簡直帥炸了。”

  “我這老娘,在我們縣當婦聯主席當到了退休呢。”

  李衛河自豪又驕傲的說道,“她在跟我爹結婚之前,連自己的名兒都不會寫。

  后來我爹去抗美援潮了,她還跟著我爹寄回來的信學美國話呢。”

  “這才是婦女頂起來的半邊天”

  穗穗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的神色愈發崇拜了些。

  “還記得老板說過的那句話嗎?”安菲薩等陸欣妲翻譯完之后低聲用意大利語問道。

  “哪句話?”安菲婭看著那個騎著三輪車遠去的背影下意識的問道。

  “老板曾經說,女人的權利從來不需要向男人爭取,而是和男人一起,合力打破階級壓迫爭取來的。”

  安菲薩驚嘆道,“在剛剛,我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

  “以后我們能在這里長期生活至少10年”

  安菲婭滿是期待的問道,“我們還會遇到更多這種例子的,姐姐,我們或許該學習漢語了。”

  “我已經開始學了”

  “真巧”

  “你也是?”

  “我已經學會用我敲里媽問候任何人了”安菲婭得意的說道。

  “我學的是我敲里8倍祖宗”安菲薩說道,“看來我們的教材不一樣”。

  “嗯嗯!”

  這對雙胞胎躲在人群的最外圍咬耳朵的時候,衛燃也已經趁著沒人注意到自己,拉著穗穗開始往人群外移動。

  這一次,夏漱石主動幫著他打起了掩護,以至于李衛河等人意識到衛燃不見了的時候,他已經帶著以穗穗為首的幾位姑娘,親自駕車離開這里,開往了當初發現水壺的地方。

  “你這次怎么又逃了?”坐在副駕駛位置的穗穗好奇的問道。

  “不是逃”

  衛燃絕口不承認自己的逃兵行為,“我不喜歡接下來的場面,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卻.”

  話說到一半,他及時的剎住了這個充斥著大量負面情緒和自責的話題。

  “這不怪你”穗穗將手搭在了衛燃的手背上。

  “既然享受了和平,就別享受他們的后人的感恩戴德了。”

  衛燃說著,已經將油門踩到了底。

  “所以以后衛大學者.”

  “以后我就是個攝影師了”

  衛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并沒有松快多少。

  聞言,穗穗并沒有勸慰,反而興致勃勃的說道,“那你可要好好拍,我們這些模特每個人每個月的工資有兩萬五千塊呢。”

  “怎么這么貴?”衛燃也跟著轉移了話題。

  “不然怎么叫人才呢”

  穗穗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就我這腿,這腰,這長相,好歹不得.”

  “你快打住,后面還有小孩子呢。”衛燃連忙說道。

  “沒事沒事,我早成年了。”

  陸欣妲也跟著插科打諢道,“老板,要不然你拍我也行,我長的也挺好看啊!我豁的出去,我”

  “你個掃帚,你俄語學咋樣了?”衛燃成功的被轉移了話題,順便也急忙開始轉移起了話題。

  與此同時,穗穗也貼心的把自己以及衛燃的手機全都開了飛行模式。

  這天中午,衛燃帶著姑娘們又一次趕到了黃河邊,以穗穗為首的幾位姑娘也支起了路上特意跑一家戶外用品店高價買的天幕和炎帳,以模特的身份,讓衛燃以攝影師的身份給她們拍著一張又一張的照片。

  “你你猜那個嗝——”

  李衛河二兒子家的農家院里,被灌醉的夏漱石打了個酒嗝,醉醺醺的問道,“你猜,那個人.渣去哪了?”

  “關我屁事”

  秦綺說著,已經端起酒杯和李衛河的大兒子碰了碰,干凈利落的一飲而盡——這位川渝暴龍的酒量可遠超夏漱石這個趴菜貨。

  在這個急匆匆的上午和中午,默契的給選擇逃避的衛燃打掩護的夏漱石三人最終都被順利灌醉。

  同樣是這個陽光明媚刺目的中午,在酒宴隔壁的院子里,高老太太也將那雙羊皮護膝綁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坐在躺椅上,閉著眼睛沐浴著陽光。

  在她滿是老年斑的手里,還靜靜的躺著一枚滿是包漿的小圓片。

  這小圓片上有華夏的地圖輪廓,中間還有“犧牲救國”四個紅字。

  “信收到了.”

  高老太太喃喃自語的低聲念叨著,“孩子都還好,老百姓都吃的上飯,土匪.土匪也早就干凈了。

  今天那個小同志,像是認識你似的呢。

  他那雙眼睛啊和你年輕的時候一樣,殺過不知道多人一樣的眼睛。

  真好啊,還有這樣的年輕人在,以后有小鬼子好受的。”

  “奶奶,您又念叨什么呢?”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看著50來歲的婦人端著一盤洗好的水果走了過來,“曬不曬?我把傘給你支起來?”

  “支起來吧”

  高老太太隨和的接受了晚輩的好意,同時看似不經意的問道,“我聽老三家的說,那個送信來的小同志跑了?”

  “可不,帶著他好幾個媳婦兒跑了都沒影兒了呢。”

  “可不興亂說”

  高老太太嚴肅的說道,“這又不是舊社會了,可不能亂嚼舌根子辱了閨女的清白。”

  “我就開開玩笑”

  “可不敢開這種玩笑話”

  高老太太說道,“老大家的,去給我拿幾張信紙過來。”

  “哎!”

  端來水果的婦人連忙應了,先是幫這老太太支起了太陽傘,然后才走進了屋子,拿出一沓紅線稿紙和一瓶墨水兒,以及一個信封遞給了高老太太。

  接過信紙,高老太太擰開那支派克牌的鋼筆,一筆一劃的寫下了一行行的思念,最終又將這醇厚的思念折起來塞進了信封,在孫媳婦的幫助下封了口兒。

  “孫媳婦,你讓留下的那些年輕人,幫我把這封信轉交給那個小同志吧,請他請他幫幫忙,在哪找到的那個挎包,就把這信送到哪吧。”

  “哎!”

  一直在旁邊照顧著的孫媳婦連忙應了,接過信封走向了隔壁。

  只是,這信能收到嗎?或許連高老太太都根本沒抱有任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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