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翻頁聲結束之后,金屬羽毛筆重新在淡黃色的紙頁上繪制出了那幅畫面——兩個身背大刀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的男人。
只不過這一次,那個腰間沒有盒子炮的男人,似乎額外多穿了一件圍裙。
在衛燃安靜的等待中,金屬羽毛筆寫下了一行行血紅色的字跡:
第一幕角色身份:伙夫衛燃 回歸任務:以冷兵器擊殺至少10名敵軍,死守石牌要塞。
死守石牌?!
衛燃瞪大了眼睛,只覺得一股寒氣兒從尾巴骨一路頂到了天靈蓋,中大獎了!
就在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的時候,白光撲面而來,他也在這白光中,看到了這次僅有的三樣道具:毛瑟刺刀和抗日大刀,以及羅伯特相機包,僅此而已。
不等白光徹底消散,他便聽到了來自耳邊的石頭與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
在這一下下的打磨聲中,他也聽到一個聲音洪亮的漢子,用濃郁的湘地方言感慨道,“都港人生三大苦,扳罾打鐵磨豆腐,我屋里硬是冇得一樣落下。
我嗲嗲在湘江邊上撐噠一世船,我爺老子14歲就拜師傅學打鐵。
我12歲跟噠進豆腐坊推磨,磨得駝峰都聳起,真的吃足噠虧喃!”
就在衛燃聞到旱煙味的時候,一個川蜀口音的漢子用同樣洪亮的聲音說道,“苦水水灌飽球嘍,福泡泡兒莫得一顆!你龜兒硬是背時倒灶嘞命,老子看你磨脫三層皮,福屎都沒屙出一坨!”
這話全部鉆進耳朵里之后,衛燃也終于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此時,他正和另外兩個士兵躲在戰壕里,他們各自的手里,還拿著一塊石頭打磨著手里的抗日大刀。
自然,自己手里拿著的,是金屬本子里提供的那一把。
快速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上卻再沒有其他的武器了,甚至不如遠處的士兵好歹頭上還有一頂德式鋼盔呢。
不過,他和身旁這倆人倒是每人腰間都有一件薄帆布做的圍裙,這圍裙并不算干凈,但胸前卻有個足夠深的口袋。
三人旁邊,還有幾個殘存著些許糙米粥的木桶,那米粥雖然所剩無幾,但依舊能隱約看到里面沉底的小石子和懸浮其中的一些糠皮,當然,還有些幾乎煮爛的野菜、草根和樹葉。
最后看向那倆人,衛燃卻挑了挑眉毛,這離著自己最近的那個,手里打磨的大把抗日大刀和送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的那一把幾乎一模一樣。
之所以說幾乎,并非因為它沒有卷刃與豁口,而是因為在這把大刀的刀頭最寬處,鏨刻的并非“程官印”這么三個字,而是“程兵權”。
所以.這是程官印的弟弟?
衛燃不由的多打量了對方一眼,他看著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雖然個頭不算很高,但破爛單薄的軍裝卻遮不住滿身的腱子肉。
他在暗自出神的時候,對方卻自顧自的繼續一邊打磨手里的大刀一邊用方言說道,“我是背時八字捏得出苦水子,但我大哥可爭氣,屋里抬菩薩樣供他讀五年洋學堂,
如今掛噠斜皮帶給長官當接線生,電線一扯,噠噠噠響!”
“硬是不得了哦!你大哥在哪個部隊高就嘛?怕不是師部的紅人兒哦!”隔著程兵權的那位川蜀漢子羨慕的問道。
只不過,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后,程兵權卻陷入了沉默,甚至他打磨大刀的動作都跟著停滯下來。
“該該不是.”那位川蜀漢子顯然猜到了什么。
“也在這垱陣子,三十三團子。”程兵權指了指身后說道。
“嗨喲!哪個不是背時的苦命人嗦!”
那川蜀漢子嘆了口氣,猛嘬了一口叼在嘴角的旱煙,卻是愈發賣力的開始打磨起了手中的大刀。
“你這大刀,是你爹給你打的?”剛剛一直在旁聽的衛燃開口問道。
“硬是我爺老子捶出來的喃,我兩兄弟一人分噠一把。”
程兵權說著,將手里那把大刀靠在了戰壕邊,隨后從懷里摸了摸,拿出了一張照片說道,“開春那陣子,我大哥哥討起斜皮帶長官幫我們留的影咧!”
聞言,衛燃卻在心頭遺憾的嘆了口氣,對方手里的照片,便是被羽毛筆畫出來的那張。
“我也給你們拍張照片吧?”
衛燃說著,已經借著圍裙的掩護從懷里掏出了那臺羅伯特相機。
“你哪來的.”
“你叫什么?我是說大名,大名叫什么?”
衛燃靠在戰壕另一側的墻壁上,朝著準備問出什么的川蜀漢子問道。
這個士兵年紀看著和程兵權差不太多,身材精瘦,腰間的圍裙兜里,似乎還裝著些紅辣椒。
“何瘟牛”
這個川蜀士兵近乎下意識的答了一個不算好聽,但卻符合“賤名兒好養活”這個規則的名字。
他的回答里,甚至下意識的盡量消除著來自家鄉的口音。
衛燃看得出來,何瘟牛似乎有些緊張——來自對鏡頭的緊張。
“之前沒拍過照?”衛燃一邊給相機上弦一邊好奇的問道。
“沒沒怎么拍過”
何瘟牛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由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衛燃手中的那臺相機,他哪是沒怎么拍過,他是根本沒拍過。
“你這照相機哪來的?”
程兵權好奇的低聲問道,他也盡量用上了“國語”,只是并不標準,但好在都能聽懂。
“鬼子身上撿來的”
衛燃低聲答道,這絕對是最好的解釋了,“你們倆靠近點兒,我給你們拍一張。”
聞言,何瘟牛和程兵權連忙靠在了一起,并且依著衛燃的要求將他們各自的大刀抱在了懷里。
幾乎就在衛燃按下快門的時候,戰壕外的極遠處也隱約傳來了飛機發動機的轟鳴!
“是鬼子的飛機!”
幾乎就在程兵權發出這樣一聲驚呼的時候,他們也聽到了航空機槍開火時的轟鳴。
根本不用提醒,何瘟牛和程兵權便動作麻利的各自將身邊的木桶拽過來蓋上了蓋子,隨后緊挨著戰壕縮起了身子。
這并非恐懼,而是對來自的戰斗機最好的防御方式,這也足以說明,他們都已經是合格的老兵了。
幾乎就在戰斗機的航空機槍打出的子彈開始撞擊這片前沿陣地的時候,周圍也響起了機槍對空射擊的嘶吼。
這短暫卻代價昂貴的交火之后,衛燃身后的陣地響起了迫擊炮開火的聲音,戰壕的前面,也相繼傳出了迫擊炮彈的爆炸聲。
在這火炮的壓制之下,周圍的那些士兵也紛紛舉起手中的中正式步槍推彈上膛做好了準備。
不過,無論是這些士兵還是遠處的機槍卻都沒有開火。
小心翼翼的探頭看向戰壕外面,目光所及之處,漫山遍野全都是蝗蟲一般的鬼子。
“莫要看了”何瘟牛拽了拽衛燃,“快蹲下,等下鬼子就要打小炮了。”
就像是為了印證何瘟牛的預判一般,他這句話剛剛說完,仰攻的鬼子大后方也飛來了一連串的擲榴彈。
見狀,原本還打算拍幾張照片的衛燃只來得及匆匆按了一下快門,隨后便借著何瘟牛拉扯自己的動作重新縮回了戰壕里。
“轟轟轟——”
一連串的爆炸聲中,戰壕里的士兵們即便全都盡量隱蔽著身形,卻依舊難免出現了傷亡。
“你們幾個,快去挑手榴彈!”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脖子上掛著銅哨兒的軍人朝著他們招呼道。
“走!”
程兵權說著,已經背上了那把大刀,拎上兩個木桶,沿著戰壕便開始了彎腰狂奔。
根本不分先后,衛燃和何瘟牛也各自拎上兩個粥桶,彎著腰跟上了程兵權。
三人沿著交通壕一路跑到后邊的戰地廚房丟下木桶,又立刻跑向了存放彈藥的位置,各自抄起一把扁擔勾住兩個裝滿了手榴彈的藤條提籃便往前線跑。
這么一來一回的功夫,戰壕里的士兵們也已經在哨音的指揮下相繼開火,那些機槍也開始了嘶吼壓制。
在接連的密集爆炸聲中,一發發擲榴彈砸在了開火的機槍周圍。
根本不給鬼子打出第二輪擲榴彈的機會,那些機槍陣地便立刻開始了轉移。
與此同時,其余位置之前沒有開火的機槍則開始扣動扳機負責壓制。
等到第二波擲榴彈砸在這些機槍周圍的時候,他們也開始轉移陣地,而之前那一批則立刻開始了壓制。
這些都是精銳!
衛燃暗暗猜測的同時,也已經跟著程兵權二人,各自挑著兩大籃子沉甸甸的手榴彈,在最前沿陣地戰壕里開始了分發。
順便,衛燃還再次取出了已經上好了發條的羅伯特相機,時不時的朝著戰壕里的那些戰士們偷偷按一下快門。
“手榴彈準備!”
就在他挑著的籃子里只剩下兩顆手榴彈的時候,遠處的前線指揮官也發出了命令。
頓時,戰壕里的士兵紛紛放下步槍,拿起剛剛分發的手榴彈擰開后蓋,而那些分作兩組的機槍,也在這命令中一起開火進行了壓制。
衛燃三人的反應同樣不慢,他們甚至比那些有步槍的士兵的反應更快的甩脫了肩頭的扁擔,抓起籃子里剩下的有數的一兩顆手榴彈擰開了蓋子。
“扔!”
隨著一聲令下,衛燃用力一拽手里那兩顆手榴彈的拉火線,隨后在繚繞的青煙中,將這兩顆手榴彈甩出戰壕,甩向了攻上來的侵略者。
“上刺刀!”
不等手榴彈開始爆炸,甚至都不等大多數手榴彈落地,遠處的前線指揮官便下達了新的命令。
實際上,在這命令傳進耳朵里之前,那些已經甩出手榴彈的士兵們便已經紛紛拔出刺刀裝在槍口上,又或者如程兵權三人一般,取下了用麻繩背在肩頭的大刀,順便,還用那麻繩纏住了刀柄和自己的手。
“轟——!”
仿佛鞭炮一般在各處炸響的手榴彈催促下,石牌要塞下最血腥的白刃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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