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越來越大,陣陣雷光映照下,斯通的臉隱沒在黑暗之中,又忽然亮起,窗外,洪流的聲音自山崖上迸發,那渾濁的污流沖刷樹木,令樹林的動物們也難以逃脫災厄,冰冷的雨拍打在玻璃上,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巨大撞擊聲,就好像下一刻,那雨點就會化為冰雹,砸碎玻璃,將寒意帶進走廊里。
這樣的天氣,是斷然無法安眠的。
房間里,莉莉蜷縮在床上,她沒有睡著,自從得知了高德的死訊之后,莉莉就感到十分害怕,這種戰栗感她根本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被無限放大,令她連最基本的思考都無法做到。
轟隆——
一道閃電在天空炸響,莉莉急忙捂住耳朵,整個人縮成一團,她感到喉嚨一陣干澀惡心,胃里面就好像有什么活物一般,想要從她的嘴里爬出來。
強忍住嘔吐的沖動,莉莉雙眼滿是血絲,肌肉痙攣,恐懼甚至讓疼痛都已經感知不到。
咚咚咚——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莉莉根本聽不到,她只想在這狂風暴雨的夜晚找個洞躲起來。
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持續,并且還伴隨著一些呼喚。
那些呼喚鉆入莉莉的耳中,化為了低聲的囈語。
“他們要殺了你,你對他們而言是個威脅,想想高德,他們能做得出來!”
“勃朗寧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回憶一下你是如何變成現在這樣的,你本來應該有更好的未來。”
“搶在他們動手之前先下手,不然死的就是你!”
“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能卑微地死在這間屋子里!”
這些囈語層層疊疊,在莉莉的耳畔回蕩,令她無法思考,左右著她的意志。
咚咚咚——
這一次的敲門聲更加大聲,即便是莉莉也無法忽視了。
她驚恐地看向門口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靠,直到脊背觸及堅硬的床頭才感到些許安全。
一道驚雷劈下來,莉莉再度捂住耳朵,嘔吐感涌上喉嚨,她感到一陣眩暈。。
忽然,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就像是沒有老師的教室里,學生們紛紛交頭接耳的時候,忽然在某個瞬間大家都驟然安靜下來一般,詭異的寂靜。
莉莉一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當她感覺到安靜的時候,又一波的喧鬧已經炸響。
嘭——
莉莉看到她的房間門被猛然掀開,那厚重的木頭門此刻就像紙糊的一般脆弱,她甚至以為是什么傳說中的巨人闖進了自己的房間里。
但那并不是什么巨人。
莉莉看到了一個披著斗篷的女人拍了拍手里的灰塵,走進屋子里。
“看起來沒有什么問題。”
希雅一把抓起了那被吹飛,落在一旁的門,將其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當然,因為插銷已經被完全損壞,所以這扇門肯定是不能原封不動地裝上去的。
所以,那門也就是放在那里罷了。
“本來還以為你也出事了,看樣子是被嚇壞了。”
希雅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她來到莉莉的面前,將這小動物一般的女生直接拎了起來。
“不、不要殺我!”
莉莉立刻用手捂住眼睛。
“沒有人要殺你,小姑娘,我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希雅說道,讓莉莉將信將疑地放開捂住自己眼睛的手,狐疑地看向希雅。
“我們想問問你,勃朗寧先生是怎么把你給睡了的。”
陸絆直言不諱。
他身后的女仆聞言,立刻捂住嘴,別過臉,不愿意聽到接下來的話語的模樣。
“咳咳。”
斯通想要讓陸絆不要那么直接,他清了清嗓子,示意門口的女仆稍微遠離一些。
“莉莉女士,我們想了解一下勃朗寧先生是個怎樣的人。”
他又用經典的話術開口。
“他?”
莉莉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驚魂未定的這位少女不明白斯通的意思。
現在都已經死人了,為什么還在關心勃朗寧,他又不可能從棺材里爬起來殺人!
“你知道的,高德先生死了,他被殺了,導致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勃朗寧先生的遺產,或者說留在這間屋子里的鶴鳴道人的遺產,朗姆先生和愛瑪女士平日里并不和勃朗寧先生住在一起,對于自己的父親的現狀了解有限,而你,莉莉女士,你這段時間一直和勃朗寧先生朝夕相處,你對他的了解最深,我們想和你聊聊,不用擔心,有我們在,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
斯通寬慰道。
莉莉聽著斯通的話,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
她稍稍止住了自己的顫抖,耳邊一直縈繞著的虛幻的層層疊疊的囈語似乎也消失不見,她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這讓莉莉得以稍微冷靜思考一下,她看了一眼斯通,這位三十多歲的偵探看起來的確很可靠,并不像旁邊的陸絆一樣粗糙而耿直,也不像最開始破門而入的希雅一樣暴力而讓人畏懼。
“勃朗寧先生他,他是一個還不錯的人,我是指,他不會在意很多細枝末節,當我還在當女仆的時候,嗯,是的,我曾經是他的貼身女仆,負責幫他更換衣物,洗浴等,他在大部分時候都很紳士,并不像我聽說的,聽說的一些主人一樣喜歡揩油。”
莉莉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她說話開始逐漸有了條理,像是記憶正在慢慢復蘇,甚至能說出一些正常情況下不太可能說出來的細節。
比如她會提到勃朗寧的側腹有一道手術的傷口,那是在某次黑幫的襲擊之中留下的。
比如她又會提到勃朗寧喜歡甜食,喜歡下午茶的加糖紅茶搭配黃油餅干,但有時候又會吃加了許多片檸檬片的茶和酸葡萄。
盡管勃朗寧在絕大部分時候都相當紳士,但在床上的時候卻十分粗暴,還有一定的暴力傾向。
陸絆注意到,斯通在詢問的時候,另一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通過陸絆的真實視界,他能看到,在斯通的上衣口袋里裝著一個放大鏡,在詢問的時候,斯通的手就不斷地在那放大鏡的把柄上摸索,看起來是一樣寂靜之地的道具。
“......對了,還有一件事。”
莉莉似乎回憶到了最后,她說道。
“在勃朗寧先生去世之前,他本來應該在我的房間睡覺,可他那天卻選擇自己一個人睡覺,第二天早上,仆人們就發現他已經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