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老曹,你這是病好了?”眼見曹操坐起,劉協笑呵呵地打趣道。
“哼,我這是被我那蠢女兒給氣得!”說著苦笑的搖頭道:“您那位郭貴人雖然談不上有什么大智慧,但我也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有小聰明,我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說她是中人之姿都是夸她,你又不偏心幫她,自然萬萬不是郭氏對手的。”
說著又看向劉協道:“臣也知陛下對郭氏極為寵愛,但寵愛歸寵愛,為國家為社稷,皇后的地位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動搖,即使是為了她好,您難道不應該對她好好管束一番么?”
這話說的其實已經相當不合適了,但今天此地也沒有外人,曹操這話,半是作為重臣半是作為岳丈,倒是也還勉強說得過去。
而且劉協也知道,這話有道理。
說真的,在曹操和劉備都還沒死沒退的這么個時候,郭女王再如何聰慧,哪怕是武媚娘換了這位置上,也是萬萬沒有機會的,即使是真讓她坐了后位,這位置她也絕對坐不穩。
這是連劉協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劉協也不相信郭女王會看不明白,雖然在外人眼里一直都認為天子是鬼神之謀,但劉協卻一直以為郭女王的段位是比自己高出一截都不止的。
只能說,是權勢迷人眼,欲望惑人心了吧。
“我……回去后會很慎重的處理此事的,你可以放心,皇后很好,這次反而是郭氏遭了災,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哎”
“哦?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可得給我好好說說。”
劉協苦笑著就跟曹操肩并肩的坐著道:“我也是看奏表,只了解結果而不了解過程,只知道,郭氏因過于重用潁川人而導致了群臣不滿,后來不知怎么的,那些巾幗衛打起來了,據說還死了人,不得已,只得請出了皇后來主持公道,現在所有的潁川人都已經被踢出巾幗衛了,郭氏這次……哎,這個責任怕是很難撇清了,更何況潁川人是她在朝中最根本的仰仗,只怕是……倒是我要求求皇后,留郭氏一條性命吧,畢竟她給我生了兒子。”
曹操是何等人物,眼珠子一轉,便慨然大笑道:“文若,真乃吾之子房,國之肱骨啊!”
劉協此前還真沒往這上想,一見曹操這么說,卻是也同樣的恍然大悟了起來。
此事,必然是荀彧和荀悅給郭女王設了個套,然后她傻乎乎的就跳進去了。
具體細節都不用去想,這種潁川人集體干的事兒,不可能不是他們哥倆領頭,尤其是荀彧,雖說是退下了,但至少在潁川人這個特定的群體中其實他依然是說一不二。
很少在朝中事物上發言,可不代表他發的言語會沒人聽。
劉協當然不知道,是荀彧和荀悅搞了一個潁川士人大聚會,會上確立了全力爭搶巾幗衛名額的大政方針,并表示,郭后也是咱們潁川人,咱們潁川人一定要互幫互助。
然后這話不知怎么的了,就傳到了郭女王的耳朵里,再然后女兵內訌,以荀家為首的女眷們卻突然全都放棄巾幗衛,不玩兒了,直接把郭女王晃了一個大大的跟頭。
但是知不知道這些細節都不影響他們就這個結果去做這個判斷:潁川人做這種事同進同退了,那就一定是荀彧出手了,荀悅都沒有這個號召力。
荀彧如果在這種事兒上吃虧了,那這個虧一定是他故意吃的。
況且這事兒站在荀彧的角度去想,也很順么,這荀彧這些年一直覺得自己的潁川派勢力太大了,想盡一切辦法在自己削弱自己,甚至不惜在大好年華直接退休,眼下的情況是作為大漢官吏來源最大基礎的宿衛已經被他們潁川人占據了接近一半的比重,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再讓他們潁川的女人去占巾幗衛的坑呢?
這么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郭氏果然還是急的。
反正劉協感覺就跟高學歷大牛誤進傳銷似的。
“這么說,眼下這郭氏已經被潁川集團放棄了?還因此而犯了大錯是吧?陛下,您這次無論如何也要下一點重手了。”
心想著,傻女兒居然不趁著這個天賜良機直接把姓郭的給弄死,哎,真蠢啊。
固然,弄死郭氏一定會讓她被天子厭棄,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天子本來也不喜歡你啊,這女人對自己是靠什么坐穩后位心里居然沒點數。
不過這樣也好,蠢女人還是善良一點比較好。
劉協的心里不太舒服,但還是點了點頭,再一次的向曹操承諾道:“回去后我會處理這件事的,我也會心平氣和的跟她聊聊,不過既然你的頭疾已經沒什么大礙了,是不是也該去雍州上任了?”
曹操聞言嘟囔道:“我在鄴城給自己修了很漂亮的宮殿,里面養了許多美女,但可惜我幾乎就沒去住過。”
“我說真的,雍州那邊真的還需要你,我要改造的可不是個一時的盛世,而是至少數百年的全新紀元,老曹,三千年未有之變局,將在咱們的手上被創造出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棄我而去啊!”
曹操聞言猶豫了一下,今天他跟天子聊天的這個氛圍還是挺好的,頗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卻是嘆息道:
“陛下的改革我一直都看在眼里,確實都是高屋建瓴,眼光之高絕深遠,讓人五體投地,說實話,臣,跟不上陛下的思路,又何談幫助陛下呢?”
“老曹你此言差矣了,實不相瞞,等朝廷正式搬入洛陽之后,我注定是要遠離朝政的,你說沒有你這么一尊重臣鎮著,我又如何會放心呢?”
“陛下要遠離朝政?”
“欲開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除了要有三千年未有之制,自然也需要三千年未有之技,制度上,其實大框架上也就是如此了,剩下的無非是且行且看,且看且調整,說白了就是盯著。”
“但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東西跟不上,財富就無法積累,再好的行政制度到頭來都注定將是空中樓閣,任何制度運行三十年不變,自然就會被人鉆了空子。”
曹操想了想道:“比如說,水泥,水車這類東西?”
“正是如此,這些東西我不做,怕是大漢也沒人能做,在我看來,至少對眼下這個天下來說尤為重要,你也知道我對絲綢之路的看重,可你說我這路開通了,如果只賣絲綢瓷器,賣貴了不走量,賣賤了,這利潤就薄了,最關鍵的是我從那些域外小國能買些什么呢?”
“只有完成了工業化,我們的商品對外才能具有真正碾壓的優勢,才能從境外輸入資源為己所用,總之,任重而道遠啊。”
“讓你去雍州也是如此,絲綢之路是重中之重,但也不可能放任曹純他們悶頭瞎搞,總是需要統籌全局的,我建立雍州的目的就是為了統籌管理,我先給你一個任務。”
“你說。”
“從西域往南走,可以到一個叫天竺的地方,也就是佛教的發源地,那有兩樣東西一定要帶回來,有多少要多少。”
“一個叫棉花,是白色的,花朵一樣,一絲一絲的東西這東西很重要,一定要讓他們弄到種子,越多越好。”
“這東西可以繅絲織布,布料又輕又軟還吸汗,也非常方便染色,種植和繅絲的成本都不高,最關鍵的是冬天非常的保暖,有了這東西我們每年可以少凍死幾萬人。”
“還有個東西叫甘蔗,是制糖最好的原料,可以極大程度的壓縮制糖的成本,也許有朝一日,我大漢的平民百姓也可以每天都吃糖。”
“再往南,還可以尋找一種稻子叫占城稻,那東西很適合種在南方,產量非常非常高,一年可以兩熟甚至三熟,我也不知道是粟米的多少倍,但肯定是很多很多倍,不過對水利開發的條件要求很高,而且只能種在南方,暫時來說用處不大,但將來如果做南方大開發的時候用處就非常大了。”
“老曹,你應該知道這三樣東西引入進來的話將是何等的重要吧。”
曹操聞言,苦笑著嘆息一聲。
“你話都說成這樣了,我不去,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正這么嘮著,突然李典在帳外道:“陛下,魏公,有緊急軍情。”
“進來吧,魏公的病已經被我勸好了,什么緊急軍情啊,軻比能又打回來了?”
“不是并州的軍情,是南邊的,高將軍與周瑜交戰不利,預計武陵已經很難守住了,特六百里加急來報,是由荊州部分增派援軍,還是干脆棄城而走。”
劉協愣了一下,而后問道:“孫策呢?露面沒有。”
“沒有,一直都是周瑜。”
卻是讓劉協忍不住微微皺眉,心下頗為難受,又問曹操道:“魏公以為是當棄還是當援?”
“仲德是什么意見。”
“程公建議棄城。”
曹操聞言,卻是點頭道:“和我想的一樣,武陵之地,是一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長沙不下,早晚是守不住的,眼下合肥正在交戰,孫策卻是始終都沒有露面,貿然將荊州兵力卷進荊南戰事,太不智了,相比之下,還是夏口、江陵、合肥三地更重,陛下,我的建議,讓高順回來吧。”
劉協擰著眉,想了想,命人拿來全國地圖看了一會兒,也是一聲嘆息。
“這周瑜,有兵不去打夏口反而去打武陵,確實是事出反常啊,仲德也是害怕,他援軍派出去,孫策指不定從哪抽冷子冒出來打他個調虎離山吧,到時候有周瑜拖著,隔著大江,再想回師可就難了,可是就這么放棄一郡之地……可惜啊!”
“武陵多山地,多蠻夷,且向外交互,全都是由長沙來交通,現在長沙在孫策的手里,讓高順守著武陵無非也就是為了惡心他,于大局倒也沒什么用處。”
“說白了,還是朝廷戰略選擇的問題,如果朝廷要南下打長沙,這武陵在手倒是可以和南郡兵對長沙一塊夾擊,起到牽制的作用,但眼下這個局勢,短期之內,應該不會打長沙了,要打肯定也是先打江東。”
劉協聞言也是情不自禁的微微頷首。
他又不懂兵,既然曹操和程昱都主張放棄,想來一定不會錯吧?
“我聽說,武陵蠻此次對高順幫助不小,能不能讓仲德跟周瑜談談,地給他,人我們帶走。”
“陛下想在何處安置那些武陵蠻?”
劉協指了指腳下:“這兒,如何?”
“您是說,讓他們生活在并北地區,與匈奴人混居?”
劉協點頭道:“當然,最好還是盡量弄一些漢人跟他們一塊混,實在不行的話,武陵蠻總是比鮮卑更強一些的,相對來說,也更好漢化一些。”
曹操道:“確實,所謂山越,本來也并不都是蠻夷,許多本來就是不堪忍受豪強盤剝和苛捐雜稅,才不得不逃進了大山深處,不過確實也有些真蠻夷,連個會說人話的都找不出來。”
“就這么定了吧,反正都比鮮卑強,讓仲德好好跟周瑜談談,只要是愿意跟高順走的,都給平安的帶出來,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也全由朝廷承擔。”
“周瑜……要是不肯呢”
“那就打!反正并州這邊的戰事也已經收尾了,真出了什么意外,南陽兵隨時都可以南下,滅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