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當曹操這次得知自己因為一時氣憤,一不小心又搞了一次弄巧成拙,曹曦沒廢,與他的關系反而愈發疏遠,何氏上去了,但因為曹曦沒廢上去了也基本等于沒上去,反倒是他一直以來最忌憚的郭女王居然成功上位,禮與后同,這會兒老曹的腸子是真的悔青了。
且不說,后宮中最近因為兩個皇貴人上位,一時間又變得山崩地裂,尤其是曹曦在連續被親爹和后爹背刺之后心灰意冷,卻聽說了是郭女王幫她穩住了后位,不但對這位新上來的皇貴人沒有什么提防之心,反而是充滿了感激,事后倆人緊握著雙手,盡釋前嫌,甚至于情同姐妹,一起打壓何氏與其他貴人,倒是讓劉協的后宮少了不少的雞飛狗跳。
又且不說,曹丕和曹純兩個人所率領的大軍走褒斜道趕赴漢中,與諸葛亮、韓遂的聯軍在陽平關展開對峙,戰爭打得如火如荼,與此同時那些關中籍的流民也終于在朝廷的安排下在廣袤的關中大地上開始了春耕。
至于漢中現有的二十多萬關中人口,因為陽平關被堵,褒斜道又是戰場,所以如果他們愿意的話,朝廷倒是歡迎他們走子午谷、儻駱道回關中或是走漢水道經荊州折返漢中,程昱負責接應。
不過說實在的這幾條路真的都挺難走的,否則陽平關也不會被稱為兵家必爭之地了,反正大家都認為此戰朝廷的勝算很大,大多的流于漢中的關中百姓確實也不著急回去。
順便說一下,天下大亂之前,官方在籍的關中人口也只有五十萬,而在劉協的治理之下,明明此前還是無人區的關中,僅之前流落于荊州、巴蜀、漢中的關中流民,居然也已經遠超過這個數字,明年這個時候,關中的在籍人口差不多就能超過一百萬了,這還能騰出相當大的地方給他養馬。
足見此前關中地區隱瞞人口之囂張。
總不可能關中被如此嚴重的禍害之后人口不減反增吧。
然而這些事,相比于春耕來說,卻又著實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尤其今年的春耕之后,還有一場來自于全國兩千石級別以上共同參與的議稅總結大會,用以總結前半年財稅的收支情況。
由于去年這半年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有點多,新打下來的地盤實在有點大,如并州、半個冀州、半個荊州、幽州、關中等地,都是這半年里新打下來的,朝廷的地盤擴大了足足一倍都不止,因此這次的議事,確實是有點不同尋常。
與其說是對去年財稅問題的總結,都不如說是針對去年實施的新政在新老地盤的落地狀況進行一個歸納總結。
而之所以嚴重,卻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大會開會的前夕,現任汝南郡的太守,前任的尚書臺尚書,原,曹操的謀主,荀彧與荀悅之侄荀攸,居然在從汝南趕往許都的路上,被人給刺殺了!
“公達!公達啊!!眼看著大漢就要三興了,你怎么這個時候既離我而去了啊,公達啊!嗚呼哀哉,痛煞我心!痛煞我心啊!”
北邙山上,曹操抱著荀攸的尸體嚎啕大哭,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仿佛老天爺也被其感動了似的,明明是早春時節,卻是下起了罕見的瓢潑大雨。
曹操的后面,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文武百官面前的荀彧只穿著一身單薄的素青色錦派袍,背著手一言不發,由于天降大雨的關系,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哭了還是沒哭,只覺得心里緊緊的,嘴里苦苦的,肺部卻是一呼一吸之間猶如火燒一般,鬢角,居然在收到消息之后的一夜之間染上了些許的霜白。
咔嚓擦!
一道雷光劃破了天際,也照亮了荀攸的遺容,只見他左半邊的臉一刀深深的,長長的刀疤猙獰地向外翻著,露出暗紅泛白的血肉組織,雖然明知道這幅遺容已經盡量的整理過了,但荀彧還是總覺得那傷口里面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讓他感覺特別的惡心。
“天子駕到”
一聲長嘯,打斷了曹操半真半假的哭訴,卻是劉協頂著瓢潑大雨大步的走來,由于走得太快,給他舉傘的內侍居然都有些跟不上了,半邊的身子都已經被大雨淋濕。
先是拍了拍荀彧的肩膀:“文若,節哀。”
“謝陛下。”
“魏公節哀。”
“陛下痛失臂膀,也請節哀。”
“謚號定下了么?”
“還沒呢,還請陛下賜號。”
“文若,你是什么意見。”
“回陛下,公達生前曾跟臣聊過這事兒,他說,若是死后能得個恭字,便也不枉此生了,陛下既然問臣,臣請陛下賜號,恭。”
劉協聞言卻是嘆了口氣,道:“敬事供上曰恭,尊賢貴義曰恭,公達,還真是謙虛啊,朕早年疾苦,幼年登基以來幾度淪為傀儡,若無公達、文若你們庇護輔佐,安能有今日大漢之三興?”
說著,就見曹操頗為無奈地低下了頭,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恭字對公達來說,太輕了,我以為,貞字更合適一些,清白守節曰貞,大慮克就曰貞,文若以為如何?”
“這……臣,代公達拜謝陛下。”
滿朝文武聽了之后齊齊身體一震,卻是都從這個貞字中,聽出天子的幾分殺意。
清白守節曰貞,說的是荀攸一輩子清正廉明,尤其能守大義;大慮克就曰貞,說得是荀攸一生深謀遠慮,幫著朝廷和天子很是做成了大事;然而這個貞字其實還有一個意思:不隱,無屈,曰貞。
不隱不屈,一個是說他為人剛正不隱瞞也不向強權屈服。老實說,這個解釋著實不太適合安在荀攸的身上,所以此前這荀家三相聊天的時候,也都覺得貞字給荀悅更合適。
所以這里面自然就有另外一種解釋了,隱,本身有幾分哀憐的意思,屈,也可以解釋成屈辱。
分明就是在向天下表明信號,這荀攸絕對不會白死啊!
而堂堂天下第二大郡的太守,前任朝廷尚書,死在上計進京的路上,誰都知道這里頭的水到底有多深,此時這天子給個謚號都給得如此殺氣騰騰,怎能不讓人想到發生在光武年間的度田事件呢?
當年,光武帝劉秀同樣作為中興之主,同樣也是因為上計之事鬧得沸沸揚揚,面對最后幾乎天下大亂的局面,終究不得不做出了一定的妥協,以至于遺禍無窮。
卻是不知今時今日之天子,比之光武又會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