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單單從軍事角度考慮,許攸就算真的帶著整個鄴城投降,直接坑死袁尚,這樣的功勞根本不值一個縣侯,鄉侯頂天了,甚至有可能干脆就是都鄉侯。
因為對于曹操來說,軍事上收拾袁尚唯一的困難就是糧草不足,而這個唯一的困難,隨著甄逸的投降已經完全解決了。
袁尚的實力,甚至比曹操預想中還要差勁一點:士氣不足,上下不能同心,將士不愿用命,戰時缺乏靈活,等等等等,就這么說吧,在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曹操和手下的文武們一共收到了一箱子來自于袁尚手下的信件,大多都是攀交情談條件的,最不濟的也表達了一下自己身為漢臣的政治立場,而有些急躁的更是直接表達出了自己愿意棄暗投明的心思。
可以說雖然表面的軍隊數量來說與袁紹時期相比相差還不算太大,至少有袁紹時期六七成的體量,但是實際的戰斗力可能就只剩下三四成了。
而曹操這邊呢,手下不管是兵還是將,都是絕對意義上的老兵了,而且在劉協莫名其妙的一頓瞎改革之下,軍制上已經無限的接近有史以來戰斗力幾乎最高的府兵制度了,相比于原本歷史上的曹操,其實反而是強了不少的。
這一加一減之間,只要有充足的軍糧,曹操完全可以說是將袁尚按在地上想怎么摩擦就怎么摩擦,鄴城到底是投降,還是打下來,差別并不會特別的大。
甚至如果許攸真的獻城投降,并且順便坑死袁尚再重演一次官渡之戰的話,作為老朋友的曹操不但不會因此而感到開心,反而會特別的苦惱才是。
袁尚如果沒了,他還怎們養寇自重呢?
總之,許攸自以為的獻城投降真的不值錢,至少沒有想象中來得值錢,曹操其實一直在為如何趕跑袁尚占據鄴城,成為名副其實的魏公,但又不過多的折損他的實力,讓他依然可以作為一個寇被自己養著,最好養個二十來年等太子長大后在把他交給太子而絞盡腦汁。
他打仗的時候甚至生怕打得狠了直接把這個袁尚給打沒了。
而魏延客串水軍,突然出現在鄴城城下的做法在曹操看來其實也不是在幫他,客觀來說純屬添亂,主觀來說,更是純屬挑釁。
幾個意思啊,我這頭和袁尚打得正激烈,你跑去鄴城摘桃子?
鄴城是要作為以后魏國的治所的,這破城之功難道要落在你一個楊系將領的頭上?搶功也不是這么搶得啊!有特么這么不懂事兒的么?我堂堂曹操打個袁尚難道還用你幫?
說真的魏延使出這么冒險的戰略來,打贏了還好說,打輸了,那肯定是要倒大霉的,因為曹操才是冀州戰場的督帥,是假黃鉞的,魏延這次不經曹操的批準就干進行這樣的軍事行動,曹操不整死他才見鬼了。
尤其是這次被派來坑魏延的還是夏侯惇,準確的說他也不是被指派的,而是他自己主動爭取的,誰跟他搶他跟誰急,明確的放出話來,只要能整死魏延,兗州刺史可以不做,列侯也可以不做,甚至事后被天子問罪直接殺了也沒有關系。
總之,魏延必須死!
畢竟么,這個魏延當初之所以能夠從普通的小宗賊一躍而成為中郎將,不就是因為他綁架了夏侯惇,然后像耍猴一樣的牽著遛了大半個南陽么?
這對一個征戰沙場的大將來說,難道還有比這更屈辱,更侮辱人的事情么?
這也就是夏侯惇識大體,知道不能給曹操惹麻煩,否則他早就找魏延決斗了,同歸于盡的那種。
所以這事兒吧,首先是魏延自己理虧,是因為他自己不聽軍令瞎胡鬧,為了搶功而兵行險招所以才遭此大敗,這個說破大天也沒得辯解。
其次是夏侯惇和魏延真有死仇,依著漢朝的社會風氣,夏侯惇這么干其實大家都能選擇理解,畢竟這是個為義殺人而無罪的時代,所以夏侯惇肯定不會陪葬。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當許攸帶兵稀里糊涂的就和魏延的人撞在一起廝殺起來的時候,夏侯惇其實也沒有閑著,拐個彎之后就直撲鄴城去了,而許攸在大勝之后,幾乎是一臉懵逼的,被大軍勝利的腳步裹挾著就一路向北,追著魏延軍逃跑的方向一路就打到了南皮,等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南皮給打下來之后,差不多也收到了夏侯惇同樣不費吹灰之力打下鄴城的消息。
這玩意就是戰略換家么,用魏延及所部兵馬南皮,換袁尚手里的鄴城,起碼從表面上來說,誰能說這一波換家漢軍虧了呢?
慈不掌兵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魏延也真的是命大,事實上他還真沒死成,在親衛的保護下成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而后跳河逃跑了,壓根連南皮都沒回,就跑回許都告狀去了,而許攸,壓根也沒打算追他。
事實上許攸這個時候完全陷入到了人生的巨大懷疑之中,每天都過得魂不守舍的。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我不是要投降的么?怎么就……把南皮給攻下來了?
鄴城丟了?
我特么本來是打算獻掉鄴城的啊!它都丟了,那我還獻個屁?
而另一邊袁尚。
打了這么久,他差不多也認識到了自己和曹操之間的差距,他的大軍完全被曹操壓制得不敢出門,尤其是淳于瓊和高覽兩個人也是面和心不和,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他這個主公也根本管不了。
一想到曹操現在的糧草已經充足了,甚至比他都還要充足了,袁尚就感覺窒息,有一種快要淹死的感覺,當前線傳來消息說鄴城被許攸給丟了,他干脆兩眼一黑,大呼一聲吾命休矣,就暈倒了過去。
然后醒了之后,就被人告知許攸將南皮給拿下了,他們還有退路。
這里說明一下,南皮其實是渤海國的治所,而在冀州,至少在天下大亂以前渤海國還是第一大郡,人口超過一百萬,而魏郡雖然政治地位很高,但實際上人口數量是遠不如渤海國的,只有五六十萬的樣子。
另外就是,魏郡以及鄴城距離中原實在是太近了,與朝廷的地盤也就是隔了一條黃河么,以前袁紹作為實力占優的一方,將治所和大軍都放在魏郡當然可以給朝廷很大的壓力,他打起來也會很方便,過了官渡就能直插許都了。
但現在袁尚作為弱勢的一方,作為守勢,將政治中心放得離朝廷那么近,說實在的這怎么看都不太明智,所以這波換家……其實好像也不錯?
他心里有數,如果一直打下去,他幾乎是肯定打不過曹操的,到時候就十之八九他得死這,或是干脆做了曹操的俘虜,而南皮城拿下,至少給了他一個逃跑的方向。
人生的際遇啊,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感激許攸,還是該弄死許攸了。
尤其是在袁尚下令撤退,并且小心翼翼裝模作樣的斷后,卻發現曹操壓根都不追他的時候,他的心情這下就變得更復雜了。
甚至于,曹操就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大軍控制在魏郡之內,一絲一毫都沒有繼續往北追,北邊有些郡縣直接都易幟投降了,曹操也裝作看不見。
于是乎這下,就連袁尚也看出曹操的真實意圖了。
這個曹操,原來要的只是魏郡啊!
“子遠先生真不愧與曹操是少年時就相知相交的摯友啊,今日之局,看來都在子遠先生的預料之中啊,他分明是早就看出了曹操只要魏郡的政治訴求,與他的這位老友默契地唱了一出雙簧啊。”
“哼,那就把魏郡丟了么?”
審配的臉色可不太好看,要知道他本人就是魏郡人,一家老小幾千口子人都是魏郡人,現在,都落曹操手里了,而且這以后他在袁營的地位也一定會一落千丈。
袁尚則頗為通透地道:“若非他唱了這樣一出雙簧,說不定現在咱們已經窮途末路了,咱們不是曹操的對手。”
“可是……”
“曹操既然想養寇自重,咱們,就有點覺悟,好好做個寇吧,全軍聽令,立刻撤退南皮,咱們好好休養生息,等待時機,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