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冀州現在的烽煙四起,處處鬧鬧哄哄,原本應該更加紛亂的幽州之地,卻顯得異常平靜,隨著袁紹的調令發出,丘力居之侄,繼承了遼西烏桓首領之職位的蹋頓開始自稱單于,并逐漸有謠言傳出,說此人乃是烏桓有史以來最杰出的首領,可以和匈奴的冒頓單于相媲美。
當然,這樣的自說自話到底有幾個烏桓人真心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鮮于輔卻是在公開場合對其表示不屑的。
說真的對于蹋頓來說這次南下能不能搶到東西并不重要,能借此機會讓其余諸部烏桓首領認同自己這個單于才最重要。
如果真的能驅逐甚至殺死或活捉大漢天子,所謂的媲美檀石槐,媲美冒頓,難道還會是自吹自擂么?
若是真的可以一統鮮卑諸部,誰還愿意聽袁紹那個小人的命令呢?我索性把冀州吞了,進而真正的爭霸中原,又有何不可呢?
不得不說,蹋頓想得挺美。
然而烏桓自漢武帝時代受命南遷幽州三百年以來,雖然由于幽州東北部幾乎無法耕種,并未成功被漢人同化,但實際上烏桓也被就此以郡為單位被分割成了遼西烏桓、漁陽烏桓、上谷烏桓等幾個互不統屬的部分。
蹋頓一個遼西烏桓的首領,雖說事實上也確實是當前烏桓的幾位頭領中實力最強地盤最大族人最多的首領,但要說想當整個烏桓的大單于,卻是實在是有點不自量力,都不來問問你鮮于輔爹答不答應的么?
咱們漁陽烏桓雖然人少,但是咱們有鐵啊,就在漁陽的治所漁陽縣境內,就有一個在整個大漢都數一數二的大鐵礦!(今密云一代,那點鐵礦早挖沒了)
我鮮于輔的兵,那都是拿著鐵質武器,甚至我的親衛都是穿鐵甲的,真打起來,試試?
而面對袁紹這一調兵的邀請,蹋頓的舉兵,鮮于輔確也是既糾結,又心動,幾乎是第一時間就來到了自己的長史田豫的府上問計。
早在此之前,就是這個自己深深信賴的漢人田豫勸說自己不要歸順袁紹,反而歸順了與他遠遠隔著一個冀州的曹操。
其余的烏桓頭領都歸附于袁紹,就咱歸附于曹操,這顯得咱多有個性?咱能跟其他的那些妖艷奸貨一樣么?
結果現在搞得他好像成了烏桓公敵了,卻是尷尬不已。
而田豫似乎一早就知道今天這鮮于輔會來似的,卻是在家中擺下了極為豐盛的一桌火鍋大宴,上面擺著一個通體由黃銅所制,正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大火鍋,里面是用老母雞、魚膠、南瓜所共同熬制的金色湯底,桌上擺滿了薄如蟬翼的鮮嫩羊腿肉片,和各種好看又好吃的蘑菇,以及珍貴的面條。
卻是時下幽州上等人之間最流行的火鍋吃法。
而桌上除了田豫之外,卻還坐著兩個人,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他倒是也認識,正是被袁紹委以重任,替袁熙統御烏桓雜胡騎兵的幽州從事,牽招。
另一個就不認識了,見此人大約三十許歲的年紀,卻生了一對好大的大耳朵,耳垂幾乎都快垂到了肩膀,卻是正坐在了宴桌的首位,就連田豫和牽招也只能恭敬地坐在兩邊,見自己來了,居然也沒有起身讓位的意思,而是淡然地一伸手,示意自己在他的對面坐下。
眼珠一轉,鮮于輔問道:“使君可是幽州刺史,袁熙袁公子?”
在他想來,在幽州的這個地界敢于如此跟自己擺譜托大的,也就只剩下袁熙了。
那人聽他這般言語,卻是哭笑不得,開口道:“太守誤會了,本將乃是大漢左將軍,司隸校尉,劉備是也。”
鮮于輔聞言霎時便瞪大了眼睛:“劉……劉……皇叔?”
“坐。”
鮮于輔一臉懵逼的坐下,看了看劉備,又看了看他左右兩邊沉默沒有言語的牽招和田豫,著實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名重天下婦孺皆知,被稱之為英雄的劉皇叔為何會出現在漁陽,更不知道為什么他能和田豫、牽招兩人坐在一塊。
劉備似乎知道他心中的疑惑,主動為其解釋道:“子經(牽招)是我的結拜兄弟,我二人自小便一同長大,乃是刎頸之交,國讓(田豫)曾經是我的部將,亦是知己好友,也多虧了他們二人,我才能在這幽州之地立足,這頓火鍋,也是備代天子犒勞太守,太守莫非,不歡迎么?”
“啊,啊?啊,不不不,我鮮于輔雖是烏桓人,卻是對大漢忠心耿耿的烏桓人,烏桓這么多頭人,人人相仕偽趙,唯我忠誠于大漢,領的也是大漢的漁陽郡太守,又怎么會不歡迎作為天使的皇叔呢?不知天子對俺可是有什么吩咐?您放心,只要天子有吩咐俺一定照辦,俺是最重心的了。”
鮮于輔此時依然是一肚子的問號,但既然劉備不但來了,而且還和田豫坐在一起,作為聰明人的鮮于輔當然要先把話說漂亮了再說。
劉備則笑著親手為鮮于輔斟了一杯酒水,又將桌上的肉片下在鍋里,而后拿出了一個盒子放在了桌上道:“眼下幽州時局紛亂,倒也確實是需要太守的雄兵來幫我穩固一下局勢,我這里有一個小玩意,太守不妨權且一觀。”
“這是……”
鮮于輔聞言打開了盒子,就見那盒子里頭,一個新鮮的人頭栩栩如生,卻是嚇了他一跳。
“這是何人?”
“正是偽趙的幽州刺史,袁熙。”
“袁……這是袁熙?這怎么可能?這……”然后鮮于輔定定地看向了牽招。
牽招出言道:“我既然隨皇叔端坐于此,難道我們還能弄個假人頭騙你不成?”
鮮于輔被這話給震懾了良久,呆立無言。
卻說,劉備早在這一場大戰正式爆發之前,便已經自己一個人先一步的來到了幽州。
他也是真的發了狠了,心知此前他與呂布的那一檔子事兒,雖然從結果上看來是他贏了,但卻是完完全全因為呂布的人緣太差,而他又身居高位有著天子節仗而已,僅以是非本身來說,怕是天子反倒認同呂布更多一些。
你看他默許了呂布在汝南干的事兒就知道,天子雖然仁德,但殺起人來卻是從不墨跡,動輒人頭滾滾。
呂布都做的這么棒了,自己身為大漢皇叔,難道不需要作出一番更大的事業,狠狠地壓死他么?
于是,劉備幾乎是單人單騎,只帶著一個皇叔的名頭,和背包里一枚干脆復刻出來的尚書臺大印就來到了幽州,回到了涿郡,涿縣這個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
也是巧了,當時青州的袁譚身死,青州又要爆發戰事,袁紹也不信任別人,便將身為幽州刺史的袁熙給調到青州去頂替袁譚去了,卻是正好給劉備一個在涿郡搞事情的大好機遇。
要知道劉備在涿郡這一畝三分地說話可是很有分量的,他的母親雖然是靠著織席販履將其養大,但劉備本人可不是真的織席販履之徒,這年頭織席販履之徒連識字都是奢望,又如何能干得夠拜師盧植,干出這么大的事業呢?所謂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難道真的僅僅因為他長得帥,所以就資助他一千金助他招兵買馬起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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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張世平、蘇雙兩人都是馬販,在東漢,販馬可是超級暴利的死罪,跟后世的販獨其實也差不太多,而涿郡作為幽州的核心漢郡,自然便是販馬的圣地,地位和金三角相仿。
而東漢的馬販,所到之處都會拿出大半的利潤來打點當地的游俠頭子,這些游俠頭子黑白通吃,上可以保他們平安度過重重關卡,下可以保他們在自家地界上不會被黑吃黑或劫了道。
所以,劉備的在起兵以前的出身自然也就顯而易見了,再加上他畢竟跟著公孫瓚混過那么久,可謂是上邊人頭熟,下邊兄弟多,本人也已經是名滿天下的英豪,天子認定的皇叔,更有尚書臺大印在手可以隨意的封官許愿。
而隨著天子在并州大獲全勝,匈奴只差一點便亡族滅種,天子出兵鄴城的消息陸陸續續地傳來,劉備在涿郡的行動自然也就愈來愈放肆,愈來愈囂張,手筆也愈來愈大了。
于是當袁熙領著牽招在青州戰敗,狼狽地逃回到涿郡之時,涿郡的上上下下,皆已被劉備所滲透,當天晚上牽招回家時就正好看到劉備好整以暇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對他說了一聲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事實上何止是涿郡呀,割據于徐無山的田疇、割據于漁陽南部部分地區的王松,盤踞于右北平郡,占據原本公孫瓚地盤的烏桓烏延,都已經暗中投了劉備了。
所以當牽招在自己家的床上如此突兀地看到這位現如今已經名滿天下的昔日結拜大哥,對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以及雖然沒有明說,卻在事實上脅之以性命之時,他還能如何是好呢?
當夜,牽招便率領雜胡騎兵取走了袁熙的性命,而后第二天一大早兩人便一路極為順暢的來到了田豫的府邸,并點起了田豫早已經準備好了的火鍋,等待鮮于輔的到來。
然后,就是這樣了。
“不知,皇叔要下官如何安定此中局勢呢?”
“也沒什么,我做主邀請了王松烏延和田疇來漁陽城會盟共商大事,太守身為漢臣,想來,一定不會拒絕吧?我聽說太守你與閻柔當年同為劉虞舊部,向來是相交莫逆,不知能否把他也給請來共襄大業?”
咕咚一聲,鮮于輔咽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