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信之后,劉備的心情十分復雜,一時間也十分的糾結。
這事兒,看上去確實是挺靠譜的,但劉備從本心上來說卻有些不愿意去做。
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政變了,天子要殺一個大臣而已,真的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么?前前后后至少有五萬名將士成為了這場政變的背景。
倒不是劉備迂腐,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吧!
天子現在做的其實就已經很好了啊,完全可以徐徐而圖之,逐漸削其羽翼,培養忠于大漢的嫡系,逐步蠶食,有什么不好么?你們倆完全可以就這么正常投降就好了啊!有了這兩人的效忠,天子手里就有兵了啊,此消彼長之下,大漢的政治事態完全可以進入一個微妙的平衡,大家完全可以和諧相處一段時間,慢慢再說其他啊!
何畢搞得這么大呢?
袁紹、劉表、統統都不管不顧了么?
先是讓將士們毫無意義的和已經投降了的張繡打一場,就是為了殺一個夏侯惇、或者曹仁曹洪?
要知道刀劍無眼,沒人知道那是演戲。
然后再背后阻斷曹軍歸路。
曹操那時候應該正在和呂布打仗呢啊。
萬一計劃失敗,或是進展不如預期,前線的這批將士豈不是全都成了這場政治斗爭的犧牲品了?
再說就算計劃成功,那呂布乃天下猛虎,臨陣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出來,這么大的破綻呂布難道就抓不住?到時候要有多少將士枉死?
再說如此一來朝廷陷入內斗,必然傷筋動骨,實力大損,河北袁紹的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了啊!若是袁紹趁此機會揮師南下,這漢祚難道就能保得住?
你這不是在除賊,你這是在和曹賊同歸于盡啊!
退一萬步來說,若是真的要殊死一搏,曹操只有一個人而已,現在宿衛都已經在天子手上了,如果只是想要他的命,直接在他入宮的時候安排一些刀斧手給他手起刀落,豈不干脆?
他賈詡倒是可以因此坐享策劃之功,事成的話封侯拜相不在話下,即使將來袁紹真的來了,他賣身都能賣得價錢再高一點。
甚至這對劉備本人也是有好處的,因為到時候他十之八九也會跟著曹操一起從征徐州,就算不去,他在徐州那邊素有威望,到時候收編曹操部隊,負責對抗呂布的只能是他,幾乎不做第二人選。
可這天下卻是要大亂了啊!
以天下作為賭局,數萬將士的性命作籌碼,行此等陰謀之事,賈毒士,果然名不虛傳。
要做,還是不做呢?
劉備陷入了糾結之中。
………………
另一邊,朝堂上的爭斗也沒有停止,相反,愈發的激烈了起來。
曹操和楊彪直接就在尚書臺吵了起來,一個錄尚書事的太傅站在桌子的左邊,一個錄尚書事的太傅站在桌子的右邊,一邊拍桌子一邊噴。
荀彧則坐在桌子的中間,看著一盞本來他打算要喝的梨水上面不停的被兩個人的吐沫星子落在上面,無奈的重新將梨水放了下來,感覺嗓子更痛了。
倆人爭論的焦點在于夏侯惇。
楊彪認為,夏侯惇不僅喪師辱國,而且還疑似蓄養死士,必須將他下獄嚴查,一旦查實,立斬不饒!
曹操則認為,夏侯惇雖然打了敗仗,但他至少把殘兵敗將給帶回來了,而且呂布、高順都是當世名將,此戰非戰之罪,應該給他升官。
一般情況下荀彧都是幫著曹操的,但是這一次,他都覺得太離譜了。
呂布和高順是當世名將,這不假,可你難道是此時才知道這倆人是當世名將的么?這會兒又說是非戰之罪了,那你當初把夏侯惇派出去的時候是怎么想的?
楊彪都被曹操的無恥給氣得有點瘋了,他特么的這也太不要臉了,就跟他吵,一時間把尚書臺給吵得雞飛狗跳的。
最后,倆人吵得實在都沒勁了,荀彧居中調停,道:“要不,還是讓我進宮,去問問天子的意見吧。”
楊彪自然說沒問題,他知道天子肯定是向著他的。
曹操則似笑非笑地看了荀彧一眼,道:“好啊,都城之內有人蓄養死士,我相信一定不是元讓所為,一定要大力的查,嚴查!還元讓一個清白。”
荀彧的神色如常,只是微微點了下頭,表示明白,就要進宮,他身上除了尚書令的職位之外也兼著始終的職位,去北宮反而比曹操和楊彪都更方便。
“等一下。”曹操突然叫住了荀彧。
荀彧回身,抱拳拱手:“太傅還有吩咐?”
“既然進宮一趟,就順便幫我把這份奏表也送進去,這件事,還是要天子批示得好。”
荀彧聞言微微的,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將竹簡接過。
然后就被一旁的楊彪一把搶到手里:“奏表都不需要經過尚書臺的么?”說著就打開奏表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兒,楊彪狠狠的把奏表就往桌子上一摔:“豈有此理!曹賊,你竟敢欺君?!”
曹操卻呵呵笑了:“太尉,我這也是為了國事。”
荀彧見狀,連忙將桌上的竹簡給撿了起來。
上面赫然是曹操的請表,說是朝廷連年征戰,國庫已經十分空虛,此次他將要親征呂布,軍中連糧草都沒法準備充足,當此為難關頭,建議天子做萬民表率,請主動削減宮中用度一半,同時,城內所有留守的朝廷官員,暫時停發俸祿,共赴國難,總之,從現在起,國庫中的一切錢糧,都要優先供應前線大軍。
將士們上戰場是殺人的,不能讓將士們連飯都吃不飽,將士們吃不飽飯餓肚子是會鬧事兒的,軍中嘩變是要死人的。
荀彧一目十行的飛快看完竹簡,手腕已經微微有一點顫抖。
欺君,真的是欺君啊!
曹操所言到也確實是實情,作為大漢朝的大管家,沒人比他更清楚朝中局勢之艱。
事實上朝廷實際能控制的區域只有兗州和豫州兩個地方而已,兗州經過連年的戰亂和蝗災,實在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了,收上來的錢糧能夠維持兗州的行政運作基本維持就謝天謝地了,基本不指望他們往許都交錢交糧。
豫州東南邊一半,尤其是全天下最最最富庶的汝南郡,那是袁家的老巢所在,隨著曹、袁兩家的關系惡化,想從豫東、豫南收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事實上朝廷的用度主要就依靠許都附近的那點屯田,以及潁川郡的就地支持而已。
這幾年滅李傕、征張繡、討袁術,戰事就沒停過,朝中的錢糧是真的已經捉襟見肘了,這個不假。
可再怎么窮,也不至于壓縮宮中的用度吧!
宮中用度本就已經一壓再壓,許多服侍的宮女宦官連吃都吃不飽,再削一半?這是要餓死人么?
何況宿衛肯定也是不上前線的,這宿衛可是不事生產的職業士兵,要吃祿米的,一句優先保障前線,到時候宿衛吃什么?陪著北宮一起要飯么?
奏表中還提到了嘩變,這不是威脅天子又是什么?
兩條奏表一起送,這是要逼迫天子二選一么?
荀彧拿著奏表,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曹操看了差不多有一分多鐘。
曹操也坦然地看了荀彧一分多鐘。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