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忠皺了皺眉,沒和袁術多說。
他的確想更進一步,到太學做個祭酒,但這些話和袁術說了也沒用,只會被他調侃。
“你剛到宛城?”
“嗯,剛進城不到半個時辰。”
“那你知道很多人今天被迫西行么?”宋忠哼了一聲。“其中就包括你的從子袁譚兄弟。”
袁術一愣。“今天就走?”
“已經走了,我剛才就是去送宗世林的……”
話音未落,袁術已經轉身沖了出去。宋忠張著嘴巴,看著袁術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半晌才搖了搖頭。
“這悍鬼,快五十歲的人了,還是這么不成器。”
袁術出了郡學,跳上馬,帶著隨從快馬加鞭,出了西門,追上袁譚、袁買。
看到袁術追來,袁譚又驚又喜,忍不住落了淚。
這次流放西域,他就沒想過還有回來的可能。臨別之前,他最想見的人就是袁術。袁夫人說,她已經給袁術送了信,但袁術能不能趕來,她也說不準。
人已經在路上,袁術還是趕到了,他的心愿也算是圓滿了。
叔侄二人執手相看淚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良久,袁譚抹抹眼淚。“連累了阿衡,實在慚愧。”
“唉,有什么連累的,都是一家人。”袁術揮揮手,示意袁譚別說了。
對這件事,他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給袁衡寫了信,詢問其中原委,還沒收到回信。
不過好處卻是明顯的,這次他來宛城,路上有不少人對他的態度都不錯,至少比他上一次來南陽客氣得多。
至少在輿論看來,袁衡應該是起了一些作用的,只是他不清楚罷了。
“身體撐得住嗎?”袁術拍了拍袁譚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
“還行。”袁譚苦笑道:“這四年辛苦沒白費。”
袁術瞅了他一眼,想笑又沒笑出來。他當然知道袁譚這四年辛苦是為了什么,只是沒想到最后會用在這上面。從這里一路走到西域,沒有一副好身體還真是不行。
他轉頭看了一眼袁買,咂了咂嘴。“誰負責押送?我認識嗎?”
“叔父但請寬心。”袁譚低聲說道:“天子安排了高柔沿途押送,沒有為難的意思。”
袁術眉毛一挑,隨即會意。他拍拍袁譚的肩膀。“去了西域,別讓荀家那小子看扁了。你和顯奕一東一西,看誰能走得更遠,將來我會在族譜上寫下你們的名字。”
“喏。”袁譚心情好了許多,與袁術拱手告別。
袁術站在路邊,看著袁譚等人漸漸遠處,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他一聲嘆息。“形勢大于人,選對方向很重要啊。”
回到城中,袁術直接去了御營。
劉協正在講武堂與魏翱、于吉等人討論火藥的試驗方案。
火藥的成份并不復雜,比例也是清楚的,但他并沒有直接告訴他們,而是讓他們慢慢試驗,從中總結規律,找出最優的配比和加工技術。
對他來說,科學的思維和方法遠比結果更重要。
他最大的貢獻,只是改變了研究的方向,將如何避免爆炸變成了如何才能爆炸得更猛,將長生的仙藥變成了殺人的利器。
當然,炸藥不僅僅是殺人利器,也能用于礦山開采。
這一點,已經在他的計劃之內。
工業化是一整套體系,而不是簡單的幾項技術。
聽說袁術請見,劉協有些意外。
他并沒有召袁術來南陽,袁術也不是郡縣官員,不存在上計的任務,跑到南陽來干什么?
是來為袁譚求情,還是來為袁衡喊冤?
劉協思索了一陣,沒有立刻召見袁術,讓他在外面等著。
魏翱講完了最近的研究進展,然后提出了一個問題:火藥為什么能在密封的容器內燃燒?
經過多次試驗,他們已經得出一個結論,火藥有極強的燃燒能力,本質上與其他東西燃燒沒有區別,只是更猛烈一些罷了。
可是他們不能理解的事,為什么其他的東西不能在密封的容器內燃燒,而火藥卻可以?
這里面究竟有什么?
聽到魏翱這個問題,劉協差點笑出聲來,內心的喜悅絲毫不遜色于第一次聽到火藥的消息。
不愧是能寫出《周易參同契》的奇才,這么快就發現了問題的根本。
科學革命的曙光很快就要隨著炸藥的一聲巨響出現了。
二十一紀世的第三個十年之初有一種新的理論,認為所謂的科學革命可以細分為兩個學科的革命。一是物理學,以伽利略、牛頓的力學為代表。一是化學,以拉瓦錫的燃燒理論為代表。
這兩個學科的出現,都與火藥密不可分。
力學的出現最開始是為了解決火炮的射擊精度問題。而燃燒理論的出現則是為了解決火藥自身的性能瓶頸。
這些都是最現實的問題。
是現實的需要催生了現代科學,而不是什么從天而降的蘋果。
如今,他創造了這個需要,也就完成了為科學的催生。
眼前的魏翱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如果沒有他,魏翱只會成為一個煉丹的道士,不會成為真正的化學家。
當然,伽利略、牛頓本質上也是煉金術士,然后才是科學家。
“你們討論的結果是什么?”
“臣等以為,凡物欲燃,不僅要有可燃之木,引燃之火,還要氣。這氣可能和人吐納時所納之生氣相類,而是人所吐之氣相反……”
魏翱侃侃而談,與討論火藥威力時的勉強無奈截然不同。
他詳細解釋了自己的發現。
經過試驗,他發現火藥爆炸后的殘氣與口中吐出來的氣,以及普通木材燃燒后生成的氣類似,都能讓澄清的石灰水變得渾濁。
因此,可以推論,在組成火藥的三種物質中,必然包含著能讓木炭燃燒的生氣。
考慮以木炭經過悶燒,就算有氣也被燒沒了,他猜測這種氣就在硫磺或者硝石之中。他打算對這兩種東西進行分別試驗,看看能有什么結果。
劉協很感慨。
這就是學者與工匠的區別。
工匠只問結果,不問原因。他們注重經驗的積累,卻不去探究背后的原理。學者則不然,比起具體的結果,他們更想了解背后的原理,也就是所謂的道。
魏翱作為一個既有實操經驗,又有理論追求的煉丹術士,天生就是一個優秀的科學家,只是他追求的方向錯了而已。
煉丹是不會有結果的,煉火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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