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令尊斷絕關系……等一下！老楚，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的意思……”感到楚千城好像在說臨別贈言的時候，福馨猛然醒悟過來。
就在這時，楚千城的手機猛然響起，手機鈴聲是一段福馨從未聽過的東歐曲風旋律。
楚千城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猛然舉起電話貼住耳朵，朝福馨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飛快地走出了辦公室，走到了僻靜的走廊角落。
福馨迅速拿出管青給她的監聽手機，戴上連在手機上的耳機。這個手機已經克隆了楚千城的手機，可以同步監聽他所有的來電和消息。
作為收容項目MOR-CN-0799的安保措施，未來工作室必須保持楚千城24/7的通訊記錄。
楚千城的來電里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一個男人的哭泣聲！伴隨著哭泣聲，還有一股股強風吹拂的聲音。
“……”楚千城默默聽著哭泣聲，沉默不語。
在辦公室內偷偷監聽的福馨反而頭皮發炸。這股強風吹拂的聲音，很像是頂樓天臺的風聲。打電話這貨站在頂樓天臺一邊哭一邊給楚千城打電話，這是要干嘛？還是個大男人。
半晌之后，楚千城輕輕嘆了口氣。
“兒子，錢爸爸還有點，別想不開。”
“我不是因為錢才想不開。”電話那頭的人福馨終于猜出來了，這不是蔡爵蔡總監嗎？她還做過他一天手下呢。
“發生什么事兒了？”
“鯨鯤游戲垮了。”蔡爵語帶哭腔。
“你對鯨鯤這么快就有感情了？”
“我監制的靈魂守護者手機版新一個月的流水直接變成原來的3%……”
“你不至于為了這想不開吧？”楚千城的語氣漸漸凝重。
“不只是靈魂守護者網絡版，是鯨鯤所有的游戲。這個月，這些游戲直線雪崩，全員跳水……”
“你自己怎么樣？被沖了？”
“我早就有被沖的準備，但是我……我心理壓力太大了，真的承受不了這樣的后果。”
“怎么了？你不是做好被沖的準備了嗎？”
“沖我一個人，我都不在乎。但是，他們沖的不是我一個。我只是個導火索，整個游戲行業都被沖成篩子了！我怕……我真的怕……”
楚千城渾身上下仿佛突然浸入冰湖之中。
其實整個游戲行業的從業者腦袋頂上時時刻刻都懸著一把達摩克里斯之劍。那就是曾經在1982年爆發的雅達利大崩潰會在21世紀卷土重來。
很多年來，這種恐懼被業內人士公認為是一種外行的一廂情愿。但是人們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清清楚楚意識到，游戲行業這些年來沒有在上升，卻一直在下沉。
單機游戲的黃金時代一去不復返，免費端游下沉到網頁游戲，網頁游戲轉換到氪金手游，現在做手游的都轉入社交平臺做休閑小游戲。
換皮游戲層出不窮，不只是手游和頁游，在大數據盛行的時代，大多數游戲客戶的喜好度被幾乎所有游戲巨頭視為標準，單機游戲大作換皮縫合之風也在愈演愈烈。
在大流行之后，許多游戲工作室的運營效率降低了70-80%，為了補血和維持運營，即使是靠優秀3A大作稱霸游戲市場的國際游戲巨頭也在瘋狂增加游戲內購服務，試圖引進免費網游的成功經驗，緩過這一口續不上的真氣。
游戲的凈土已經被產業寒冬和資本異化侵蝕得所剩無幾。
真正支撐著游戲產業良心的，只剩下一群為愛發電的小成本獨立游戲制作人。
這些年來，可以稱得上代表人物的，就是制作了死宅的突圍和靈魂守護者的城爵工作室創始人楚千城和蔡爵。
蔡爵掌管工作室的運營，為了宣傳游戲他出頭露面的頻率遠遠高于楚千城。很多國內外粉絲甚至將他視為游戲產業的主心骨。楚千城一直隱藏在幕后，不被外界打擾，專心做游戲。只有核心的粉絲和游戲阿婆主們對他非常熟悉。
現在這“濃眉大眼”的蔡爵也背叛游戲了。
“嗚……我當初只想休息一下，賺點養老錢，過點舒心日子，我真的不想把游戲業給搞垮，我不能做這種人，我不能活成我最討厭的樣子，我受不了。”蔡爵再次泣不成聲。
楚千城在電話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沉默了下來。
“老楚，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背叛了城爵工作室，我背叛了游戲。我只想和你最后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嗚~~~~~”
風聲突然變大了起來。正在監聽的福馨嚇得心臟差點跳出腔子，這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蔡爵已經縱身一躍，成為了飛鳥！
手機里靜悄悄的，蔡爵時斷時續的哭泣聲從風中傳來，讓福馨稍微放心了一點點，但是她此刻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大。每一秒鐘，仿佛都能看到蔡爵飛到空中。
楚千城維持著沉默。手機里寂靜無聲。福馨心臟狂跳。
半晌之后，一個奇特的語聲在手機中響起。
“人究竟什么時候會死？是心臟被槍打中的時候嗎？”
那是楚千城的聲音，他的語調里……滿滿的中二之氣。
“不對——！”一個更加中二的聲音在電話中傳來，嚇得福馨差點扔了手機。那是蔡爵！
“得了不治之癥嗎？”
“也不對——！”
“喝了劇毒蘑菇湯之后嗎？”
“當然不是——！”
“是被世人遺忘的時候。就算我消失了，我的夢想還是會實現的，那個夢想一定能拯救這個世界。”
楚千城和蔡爵異口同聲地說著這中二無比，激昂無比的臺詞，聽得福馨臉龐發燙，熱血沸騰。
“我很看好我的新游戲。有一個熱愛游戲的公司看好我，有一群熱愛游戲的同事支持我。我相信我的新游戲可以拯救世界。既然業界的風暴終于來了，那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點。兒子，不要害怕，好好活下去，來看看未來的游戲，是什么樣的。”
楚千城語氣中充滿了信心。
“爸爸威武！這才是我家城哥！我要這天不再……”蔡爵激動不已。
“差不多得了，趕緊從天臺上下去。”
“好……”
楚千城從辦公室外推門進來，面色紅潤，英氣勃勃地坐在福馨對面的沙發上。福馨下意識地收起耳機，呆呆地看著他。她忽然發現今天的楚千城就和他離開城爵工作室的時候一般帥氣！
“我的體檢報告？”楚千城指了指福馨已經攥出汗來的文件。
“是……”福馨連忙把報告遞給他，心里亂成一團，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楚千城打開文件，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身體沒有大問題。
“老楚，你還是要多鍛煉，多養生啊。”福馨憋了一肚子的話只剩下這一句。
“當然。”楚千城丟下文件，站起身，扥了一下衣角，昂首闊步地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