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船隊沉沒前五個小時。
大和丸艦橋內，河野點燃香煙坐在椅子上目視前方的雪峰號，卻沒聽見頭頂排風管里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異響。
幾秒鐘后，一股無色無味的氣體從排風口冒了出來，漸漸填滿了艦橋。
原本強打精神的舵手和二等航海士慢慢低下腦袋，河野也閉上了眼睛，夾著香煙的手指無力松開，煙頭掉在甲板上摔出點點火光。
不僅是艦橋，大和丸貨倉外部的走廊，船員休息艙，乃至輪機艙，全部被這股氣體覆蓋。
關東軍士兵和船員，無論是醒是睡，無一例外都陷入了深度昏迷，整艘貨輪只剩下轟隆隆的引擎聲。
大和丸后方的兩艘貨輪上也是同樣的場景，失去了舵手的操控，船隊逐漸偏離了航線。
與此同時，雪峰號放下了三艘橡皮艇，一群小澤川的親信駕駛橡皮艇沖向貨輪。
望著遠去的手下，小澤川神色緊張，不停低頭查看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海面上突然閃過了三道亮光，失控的大和丸以及另外兩艘貨輪在原地停下。
小澤如釋重負，馬上命令舵手將船靠過去，并讓報務員發報。
“通知魔術小組，計劃順利，讓他們盡快前來匯合。”
報務員正要操作電臺發報，雪峰號的大副走過來向小澤川匯報了一件事，對方也是小澤從內河艦隊帶來的親信。
“艦長，所有不可靠的艦員都已經昏迷，那些催眠氣體很有效。”
“喲西，做得好。”
小澤川露出笑容，他拍拍大副的肩膀熟練畫餅：“放心吧，戰爭結束之后，我們都會成為大富翁的。”
“清水閣下說了，你們每個人至少可以拿到三萬美元的酬勞，軍銜越高酬勞越多。”
“有了這筆錢，不管將來發生了什么事，你我依舊可以過上富裕的生活，不用擔心家人挨餓。”
大副和其他艦員強忍激動，用力點了點腦袋，大喊著愿為小澤閣下效死的口號。
喊完，大副揮揮手將其他人打發走，自己靠到小澤川耳邊低語。
“艦長，我們為什么不自己干呢？貨輪上的財物價值連城，難道就這樣便宜了清水商行嗎？”
“八嘎！”
小澤川低聲喝道，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左右，拽著大副來到了艦橋外面開始訓話。
“清水閣下的能量遠超你的想象，你剛剛說的話，用不了三天就會傳到他的耳朵里。”
“而且財物是財物，鈔票是鈔票，你有門路將那些黃金、古董換成美元嗎？”
“這么做不但危險，也容易被人發現，這件事一旦曝光，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大副越聽越害怕，嚇得大汗淋漓，再三向小澤川保證自己不敢了。
見敲打起了效果，小澤川又安撫大副，表示自己會替對方向清水閣下解釋。
兩人交談的時候，那三艘橡皮艇回到了雪峰號旁邊，船員操作吊臂將它們吊上了船。
一個海軍少尉登船后向小澤匯報：“艦長，目標的引擎已經停止運行。”
“恩。”小澤川滿意點頭，繼而又問：“你們登船時戴手套了嗎？”
“是的，艦長。”少尉不敢怠慢，連忙回道。
小澤川讓對方回去休息，目光盯著漆黑的洋面似乎在等待什么，夜空中的月亮逐漸被烏云籠罩。
半個小時后，三艘貨輪沖破黑暗出現在雪峰號附近，小澤川松了口氣。
“發信號。”
他對大副說了一句，對方立刻打開手電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新來的三艘貨輪上也有人用燈光給出回應。
其中一艘外形與大和丸完全一樣，甚至連船名都雷同的貨輪貼近了大和丸。
兩船即將相撞時，一群黑衣人將一排巨大的橡膠墊甩到了船舷一側，船用輪機迅速減小動力。
“吱”
大和丸和冒牌大和丸輕輕靠在了一起，夾在兩船中間的橡膠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隨即，黑衣人用纜繩將兩船牢牢固定住，防止船只被浪涌推開。
另外兩艘新來的貨輪，使用同樣的方式跟各自目標進行了對接，雙方的外形、船名也是一模一樣。
鄔春陽從冒牌大和丸跳到對面，對著小特務下令。
“抓緊時間轉移，不要留下任何痕跡，物品和人員原本在什么地方，轉移后還是在什么地方。”
話音未落，大批小特務戴上防毒面具涌入了大和丸的船艙。
鄔春陽帶人直奔艦橋而去，當他看見昏睡的河野和船員，立即揮了揮手。
“搬！”
小特務一擁而上，扛著河野三人回到了假冒大和丸的艦橋，他們按照之前的位置和姿勢將河野固定好，還有人端來了咖啡杯。
一番布置之后，除了咖啡的溫度和香煙的長短不同，兩艘大和丸已經分不清誰真誰假。
但這只是開始，小特務不斷將大和丸上的人員和零碎物品搬到新貨輪，力求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比如個人物品的擺放順序，藏在被褥下方的雜志位置，甚至是衛生紙的折迭方式，小特務都進行了完美還原。
這兩個月，行動人員已經在陸地搭建的船只模型中演練過無數次，故而現在行動起來非常熟練。
鄔春陽快速穿過走廊，期間不時側身讓開搬運人員，他小聲提醒眾人不要驚醒了日本人或者摔壞東西。
等他來到貨艙門外，有兩個小老頭正在研究艙門上的鉛封，兩人腳邊還放著一些拓印工具。
他們和其它船上的四名技術人員一樣，全是軍統從民間招募的造假高手，以前也執行過秘密任務。
“能不能造出同樣的鉛封？需要多長時間？”鄔春陽蹲下身子詢問。
一個老頭推推防毒面具，信心滿滿道：“放心吧，沒有我們哥倆仿冒不了的東西，最多一刻鐘就夠了。”
另一人雖然沒有說話，可表情也很輕松，顯然日本人的手段難不住他們。
“好，小心點，千萬不能讓敵人發現破綻。”鄔春陽再次叮囑。
兩個老頭沒搭理他，用紙筆記下鉛封和暗記的特征，轉頭朝著新貨輪走去。
瞧著他們的背影，鄔春陽淡淡一笑，有本事的人自然有傲氣的資本。
這兩個家伙曾經靠著仿造的古董從鄭庭炳那里騙了不少錢，要不是情報一處出手，對方恐怕還在外面逍遙。
雞鳴狗盜各有用處，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只要放對位置，哪怕是盜墓賊也能為國家民族出一份力。
鄔春陽想完指著腳下的關東軍軍官讓小特務搬走，他環顧人來人往的走廊，心中再次感嘆副座計劃之巧妙。
日本人為了金百合計劃絞盡腦汁，手段迭出，想要對財物動手，一般辦法根本行不通。
副座卻另辟蹊徑，提出既然搬不走財物，那就搬人，是啊，誰能想到數千噸的貨輪會是“假”的呢。
總部將此行動命名為魔術真是貼切，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換日，這不就是一場恢宏的魔術表演嗎。
不過為了這個計劃，軍統也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光是購入6艘一樣的貨輪進行改裝就花了數十萬美元，幸虧軍統版美元已經開始生產，否則賣了他們也湊不齊行動經費。
再次檢查了一遍艙內，鄔春陽打開通風口將手伸了進去，指尖觸碰到一個復雜的機器。
這是無線電遙控裝置①，岱山公司的最新研究成果，可以遠距離釋放催眠氣體。
如果沒有它，魔術計劃不會這么順利，鄔春陽收回手走向甲板。
另一艘新貨輪的貨艙外，古琦盯著復原的鉛封，在腦子里與真正的鉛封進行比對，發現兩者沒有任何區別。
剩余的暗記也能做到以假亂真，至少他沒有看出問題，短時間內足以瞞過鬼子。
“好了，撤退。”
古琦對技術人員說了一句，起身看向兩邊，走廊里躺的全是東倒西歪的關東軍士兵。
他倒退著離開貨艙，同時用布擦去了腳印等痕跡，貨輪引擎重新響起，剛剛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視線回到甲板，古琦給冒牌大和丸發去暗號，鄔春陽立刻用燈光回應，大部分行動人員乘坐三艘裝有財物的運輸船開始撤離，但有人沒有離開。
“你們先撤，我來斷后。”
鄔春陽指揮真大和丸上的手下切斷纜繩和橡膠墊，自己則與兩名小特務留在了新船上，三人目送裝滿財物的貨輪駛遠。
夜色將船隊一點點吞噬，鄔春陽回到艦橋命令小特務開船，另外兩艘新船的留守特務執行了同樣的操作。
三艘貨輪和雪峰號在海面上疾馳，他們必須把之前浪費的時間搶回來，不給日本人留下任何破綻。
新大和丸上，河野躺在椅子里呼呼大睡，鄔春陽看著手表，右手搭在對方的脖子處默數每分鐘的動脈搏動次數，表針一格一格跳動。
按照行動前的實驗，催眠氣體效果即將結束時，人體的動脈搏動會逐漸加強直至恢復正常，這可以用來推測大致的清醒時間。
一刻鐘后，鄔春陽掏出一根清水商行配發的旭日牌香煙塞進河野的指縫點燃，又用隨身攜帶的保暖水瓶倒了杯咖啡。
做完這些，他帶著小特務順著繩索登上橡皮艇，順帶著給其它兩艘船的留守特務發去了撤離信號。
馬達輕聲啟動，螺旋槳驅動橡皮艇快速融入夜色，艦橋之中的河野這時也緩慢睜開了眼睛。
菲律賓呂宋島山區，上千名盟軍戰俘頂著炎炎烈日在挖掘洞窟，負責看守的日本士兵眼神冰冷。
一名年輕少佐手持軍刀詢問副官：“一個月可以完成挖掘嗎？”
對方搖搖頭：“無法做到，除非征調更多勞工。”
少佐凝視著下方勞動的俘虜，心里估算了一下工程進度，果斷下了條命令。
“通知戰俘營，讓他們向營地秘密移交更多戰俘，我們必須提前完工。”
“一旦洞窟挖掘完畢，立即清除所有知情人員，包括士兵，如果有人不愿意切腹，你要幫幫他們。”
副官看著這位以流浪兒身份考上陸大的上司，深深嘆了口氣，跟這種工作狂共事，實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少佐似乎沒察覺到對方的動作，他將目光移向遠處的綠色叢林，營地鐵絲網上的罐頭被風吹的叮當作響。
數公里外，宋明浩放下望遠鏡，小心翼翼退回到樹叢里吩咐手下。
“通知副座，目標已確定，隨時可以行動。”
①此時已經有可靠的無線電遙控裝置，比如美軍的NavyTDR1遙控攻擊無人機，1944年曾在南太平洋執行實戰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