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叫邵瑛，也不是南洋華僑，我是軍統局特工，此次奉軍統局左副局長命令命潛伏金蘭會。”
茶館中，孔二小姐聽到“邵瑛”的自我介紹，怒火瞬間被點燃，表情變得無比猙獰。
以孔家在國府的地位，什么人敢騙她，軍統那幫特務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她發飆，何逸君再一次開口，所說的話如同一盆涼水澆在孔二小姐頭上，讓其迅速冷靜下來。
“無論孔小姐你信不信，經過這些天的交往，我已經將你當成了真正的朋友，作為朋友，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即使這會違反紀律。”
面對解釋，孔二小姐冷哼一聲，兩只死魚眼緊緊盯著何逸君，想聽聽對方能說出什么話來。
今天對方要是不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就算姓左的是姨父的心腹，她也要與此人不死不休。
何逸君準確把握住了孔二小姐的心理變化，當即按照計劃又向前走了幾步，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孔小姐，根據軍統的調查，司馬玲瓏是間諜這件事確鑿無疑，她利用金蘭會搜集情報，欺騙了所有人。
審訊期間，司馬玲瓏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有些還涉及到了你，軍統將報告呈交之后，相關內容流傳開來。”
說到這里，何逸君靠到一臉疑惑的孔二小姐耳旁，小聲說了幾句話。
一時間，孔二小姐內心充滿了各種情緒，有驚訝，有憤怒，還有羞恥，最后這位國府魔女大吼一聲。
“豈有此理！這個王巴蛋！”
罵完她又狐疑地看向何逸君：“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是在騙我？”
已經吃過一回虧的孔二小姐，下意識對這件事產生了懷疑，她只是脾氣不好，又不是蠢，至少她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何逸君面色沉重，深深嘆了口氣：“孔小姐，我說的這些若是被局里知曉，輕則禁閉，重則受軍法處置，可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孔二小姐微微動容，軍統的紀律嚴格，她是知道的，對方這么做確實擔了很大風險。
她快速思考了片刻，又問了兩個問題，一是何逸君的真實姓名，二是如何查證這件事。
何逸君如實說了自己的名字，又透露審訊的錄音就在軍統，如果孔二小姐不相信，可以隨時調取錄音。
孔二小姐想起之前那些人的奇怪反應，已然不再懷疑這事的真假，意識到自己在全山城百姓面前丟了臉，她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就往外跑。
引擎的轟鳴聲在茶館外響起并逐漸遠去，何逸君走到門口，沖著某個方向做了個手勢。
羅家灣29號，軍統總部一間辦公室里，左重和古琦坐在沙發兩側，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談論著乙計劃。
“副座，對付司馬玲瓏，為什么要招惹孔二小姐？”
古琦端起茶壺為左重倒了一杯茶，不無憂慮道：“要是讓夫人知道，咱們怕是不好交待啊，這次不如算了，想要報復司馬玲瓏以后再找機會就是。”
雖然不清楚乙計劃是什么，也沒有參與計劃的制定，但古琦還是自覺地跟左重站到了同一戰線，“咱們”這兩個字用的恰到好處。
左重舉著茶杯聞了聞，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他輕輕吹了水面的浮沫和熱氣，緩緩開口道。
“司馬玲瓏不日就將前往美利堅，北美地廣人稀，到時再想找到她就難了，咱們只有這一次機會，必須牢牢把握住。
放心吧，只要計劃不出錯，夫人怪罪不到你我頭上，況且我已經找好了替罪羊，老古啊，你等著看戲就行。”
說完，左重呷了口熱茶，碧綠色的茶水進入口腔，甘甜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
古琦微微頷首，如果有替罪羊頂在前頭，倒是可以試一試，隨即他又好奇詢問，乙計劃的具體┴內容。
聽到老搭檔的提問，左重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放下茶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老古，知道要如何激怒一個人嗎？”
古琦聞言愣了一下，仔細思考后給出了回答，無非是制造沖突，語言攻擊之類。
“恩，不錯，但不全面。”左重點點頭，起身走到窗戶前背著手說道。
“其實這是個心理問題，影響情緒的因素有很多，環境、溝通、身體語言都包含在內，你所說的屬于第三種。
以環境舉例，持續或突然出現的噪音，過冷或過熱的溫度，擁擠或狹小的空間，均可以壓力和焦慮感，引起人的煩躁和憤怒。”
噪音，溫度，空間。
古琦將這三點牢牢記在心底，并與現實情況進行對照，發現果然如此，環境確實是影響情緒的重要手段。
山城某條馬路之上。
馬車、驢車、汽車、人力車組成的車流將路面堵得水泄不通，鳴笛聲和叫罵聲響個不停，車夫和司機們沖著前方高聲叫罵。
孔二小姐坐在一輛前后左右都被堵死的汽車內，雙手抓著方向盤，耳中聽著噪音，胸膛起伏得愈發厲害。
“滴滴滴！”
終于，她的情緒達到了爆┴發點，手掌用力砸向喇叭按鈕，加入了鳴笛隊伍。
狹小的馬路上匯聚了如此多的車輛和行人，呼嘯的寒風又被山體與建筑物擋住，這導致城市局部氣溫慢慢升高。
冬日的暖陽下，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進車內，孔二小姐額頭很快冒出了汗珠，心情愈發煩躁。
遠處樓頂上的吳景忠放下望遠鏡，對手下特務下令：“開始第二步，準備投放。”
片刻后，幾個報童出現在路邊，他們見縫插針地向司機和乘客兜售起報紙，報紙中既有諸如《大公報》這樣的大報，也有私人印制的小報。
另一邊。
軍統辦公室內的左重轉過身，伸出三根手指：“溝通上同樣有三個辦法可以激怒一個人，具體的說，就是打斷、貶低、挑釁，以及三者互相配合。
不斷打斷對方的發言，使用貶低或諷刺的語言，故意挑釁或挑戰對方的觀點或價值觀，都會讓人感到不適。
由此延伸，文字的表達也有同樣的作用，且越是公眾人物，就越是對這種事敏┴感，臉面問題有時比對錯更重要嘛。”
古琦若有所思，將自己代入到這三個情境中，想到自己說話時不停被人打斷，被人嘲諷，被人挑釁，頓時感到一股火氣上涌。
汽車上。
孔二小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依然覺得有點喘不上氣，于是干脆將車窗搖下，一陣微弱的涼風吹進車內，帶走了些許煩躁。
一同吹進車內的除了冷風和騾馬的臭味，還有報童的叫賣聲，孔二小姐原本沒在意，但聽了幾聲臉色突然一變。
“金蘭會涉諜，孔小姐”
報童舉著一份小報從車邊走過，聲音清晰地傳進車廂，孔二小姐伸手從對方手里奪過報紙低頭看去，立刻氣得火冒三丈。
《孔小姐慘遭欺騙，陷入驚天騙局》
《三腳貓槍法，孔氏蒙羞》
只看了一眼標題，孔二小姐就炸了，自己的丑事竟然被人印成了報紙，這讓最好面子的她如何受得了，氣急敗壞的她拔出手槍對著天空扣動了扳機。
“砰……”
幾聲槍響在山城街頭炸響，四周為之一靜，所有人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一個個愣在原地。
幾秒鐘后，反應過來的行人開始抱頭鼠竄，車夫和司機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紛紛驅動車輛逃命，馬路奇跡般地恢復了暢通。
見狀，兩眼通紅的孔二小姐一踩油門，駕駛轎車在市區橫沖直撞，向著羅家灣快速開去。
就在她逐漸接近軍統總部之時，左重開始跟古琦解釋身體語言對情緒的影響。
“某些情況下，眼神接觸也會被視為挑釁，因為眼神在社交互動中扮演重要角色，是一種很直觀的情緒表達方式。
假如孔二小姐知道司馬玲瓏罵她是個蠢女人，又恰好在茶館里遇到了熟人，面對這些人躲躲閃閃的眼神，你認為孔小姐會怎么想？”
左重講完反問了古琦一句，又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一切順利的話，客人就要到了。
古琦終于弄清楚了所謂的乙計劃，副局長是想通過操控情緒來激怒孔二小姐，借這位皇親國戚的手除掉司馬玲瓏。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國府需要美國人的幫助，軍統無法對司馬玲瓏動手，但孔二小姐可以。
對方是夫人的親屬，孔家又掌管國府財政多年，在各國高層頗有影響力，就算是R黨也得給其幾分面子。
況且孔二小姐殺了司馬玲瓏，那是“私仇”，跟公事無關，美國人不會因此大動干戈。
歸根到底，R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利益，跟手握國府財權的孔家相比，一個異族間諜的死活不重要，這就是血淋淋的現實政┴治。
只是替罪羊又是誰呢？
一般人可無法承受孔家的怒火，隨便找個人出來頂鍋，很容易引火燒身，那樣乙計劃就沒有了意義。
面對這個問題，左重慢悠悠拉開窗簾，下巴朝樓下揚了揚：“看，替罪羊這不就來了么。”
古琦湊到窗前踮腳張揚，窗外，主任秘書李齊五正騎著一輛破自行車進入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