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和郭汜升官的奏書在朝議上被鄭泰提起,而后王允選擇了附和,再然后理所當然的被駁回了。
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鎮西將軍還好,勉強夠得上,但衛尉不說已經許給了呂布,單是李傕的功績也差了很遠,真給他了,以后怎么封?
但升官請求被駁回這種事,哪怕不是自己提的,心理上也不會太痛快。
“將軍恕罪,此事時我等思慮不周,應該再等等的。”鄭泰一臉歉意的道。
李傕搖了搖頭:“與尚書無關,是我等太過心急了。”
這些時日幾乎住在了百鳥樓,享受著這人間仙境一般的日子,鄭泰、士孫瑞乃至王允對他們都禮遇有加,不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單是這實實在在拿在手中的好處,李傕和郭汜也沒理由向鄭泰他們發火。
但這火氣和怨氣還是有的,不能往朋友身上發泄,那就只能落在其他人頭上了,雖然沒人提過董卓一次,但作為拒絕這次升遷的罪魁禍首,這怨氣不敢說但肯定會有大半是落在他頭上的。
只是作為長安城的主宰,董卓自然不會在意兩人的這點兒怨氣,畢竟在董卓看來,鄭泰等人的提議實數有些好笑,尤其是衛尉的這個,李傕無論功績還是在朝廷的人望,哪一點夠得上?就算董卓現在手中缺人,但安排朝廷官員那也是很慎重的,尤其是九卿這類。
呂布南征北戰,不管是虎牢關還是在西涼立下的功勞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安排他做衛尉把他拴在長安,朝臣也不會有什么不滿,但李傕能力雖然不錯,但放在衛尉上就有些過了。
雖說董卓現在已經不在意那些士人的看法了,但有些規矩還是得守,否則封了李傕做衛尉,那牛輔、董越、段煨怎么封?
其實這種事情想一想也知道不可能,但李傕這段時間被人捧的太高,加上他也確實有能力,所以不知不覺中,李傕對自己的認知出現了偏差,而這種偏差也正是怨氣的根本。
人不會因為自己達不到的高度而生氣,就像一個士兵不會因為自己沒被封為將軍而心懷怨恨,但他會因為戰后沒被封為伍長、什長而怨恨,但覺得自己能達到卻沒有達到的,就是怨氣的根源。
從這點上看,誤人的不是酒色,而是別人的吹捧,當身邊不斷有人捧你捧到你自己都信的時候,那往往代表你已經被人控制了。
至于郭汜……這百鳥樓已經足夠控制他了,而李傕好利,卻沒能得利反而讓他對董卓生出了怨氣。
鄭泰和士孫瑞對視一眼,顯然,他們已經成功了一大半,現在只需再加一把火了。
“原本我等也是以為太過心急了。”士孫瑞嘆了口氣,接過一觴酒痛飲一口,哈出一口酒氣,方才冷笑道:“誰知這衛尉之職,太師早就心有所屬!”
“哦?”李傕坐起來,皺眉看向他:“士孫仆射如何知道?”
“下官也是回來后聽人說起,遠來太師早已將這衛尉之職封給了那呂布,唉”士孫瑞說完,還嘆了口氣。
董卓封呂布為衛尉之事還沒傳開,畢竟這并不是在朝堂上議定的事情,而是直接讓天子下的詔書,李傕等人自然不知呂布早已被定為衛尉的消息。
“呂布!?”郭汜坐起來,一把推開佳人怒道:“一介背主之徒,他有何德擔任九卿之位!?”
呂布的能力、功績其實坐衛尉也說得過去,至少比李傕更合適,這方面沒什么好打擊的,但三公九卿這種位置不是有能力就夠的,還得德行夠才行。
當然,若按這個來說,別說呂布,董卓這個太師也不該坐,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呂布并非西涼系出身,雖然董卓此舉是在削弱呂布的實際力量,但他們不知道啊,本來呂布一路高升,壓過他們這些西涼老將便已經很讓人不滿了,如今若封了衛尉,那不是連牛輔、董越、段煨這些人都被蓋過去了?
一想到以后見了呂布就自動矮了一截,李傕和郭汜就有些接受不了。
憑什么一個降將的地位還在他們之上?
“唉,太師近來越見暴虐,行事也越發獨斷。”鄭泰無奈的嘆了口氣。
李傕和郭汜沒有說話,但對這話顯然是認可的。
計劃基本已經成功了,接下來差不多該走第二步了!
鄭泰和士孫瑞沒有再扇風加火,凡事得有個度,兩人心里有這個想法,剩下的慢慢發酵就行了。
另一邊,士人突然為李傕和郭汜求官的事情,自然引起了李儒的警覺,士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幫兩人,所以這兩人何時跟士人走到一塊兒的?
“岳父,李傕、郭汜二將入長安已有多時,該讓他們回去鎮守才對,這般一直盤桓在長安也不是事情。”李傕看著董卓道。
“他們在身邊正好,如今這關中暴民四起,長安這邊人手不足,再說雖然衛尉、鎮西將軍不能給他二人,不過他二人隨老夫多年,此番回長安想要搏個前程也是應該,如今他二人擔任拱衛長安大將,也不錯。”董卓顯然有著自己的看法。
“但他們二人此番與士人走的有些近了,我擔心二人會否……”李儒皺眉道。
“會怎樣?他二人會來殺我不成?”董卓冷笑道。
李儒聞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擔心的確實是這個,但那兩人跟隨董卓多年,顯然董卓并不認為兩人會背叛,而李儒也沒有證據,此時與董卓說這些,未免有挑撥之嫌。
最近董卓脾氣越發暴躁,動輒動手傷人,而且對李儒的話也不再像往常那般重視,甚至有時候會直接開口喝罵,這讓李儒失望同時,也有些惶惑,如今的董卓再不是往日那個剛猛果決的西涼霸主,暴躁的外在下掩藏不住的是內心的惶惑和疲憊。
董卓已經老了!
看著不知何時華發已經完全成了白發的董卓,李儒突然意識到此時的董卓更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心中帶著無盡的惶惑與不安,卻再無半點魄力,長安這一年來的精力徹底將董卓心中的抱負和銳氣磨平了,現在的董卓只想茍安渡過余生,再無絲毫進取之心了。
董卓建起來的郿鄔,更像是給自己建立的墳墓,這可不是李儒心中在咒董卓,身處董卓現在的位置,是沒有退路可言的,路只有兩條,或是平定天下,權傾四海,另一條……就是萬劫不復,沒有第三條路可走的。
但現在董卓停下來,就等于是自己選了第二條路。
看著董卓重新躺下的身影,李儒捏緊了拳頭,心中也開始出現惶恐的情緒,董卓一旦倒下,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岳父,儒先去處理些政務。”壓下心中的惶惑,李儒對著董卓一禮道。
“去吧。”董卓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肥胖的身軀躺在榻上好似一座小山,隨著呼吸上下鼓動,他真的已經老了,這肥胖的身軀不知何時已經成了負累,只是動一動就感覺有些疲憊了。
李儒對著董卓一禮,轉身離開房間,李傕和郭汜的事情讓他心中很是不安。
另一邊,司徒府中。
“確定可行?”王允有些不放心,因為呂布的關系,他對李傕和郭汜的拉攏這件事上分外小心,在確定兩人對董卓心生怨氣并且跟他們足夠親善之前,王允都不愿意暴露真實目的。
“司徒公,莫要因那呂布之事亂了方寸,此時二人對董卓心生怨氣是事實,而且謀刺董卓之事,也非落在二人手中,我等只要確保在我等動手時,二人能保持中立即可!”鄭泰笑道:“這件事,由我來勸說,到時候我等動手之時,他們只需不動,這禁軍我等已經掌握六成,他二人如今掌握戍衛軍,只要這兩部人馬在手,董卓一死長安也不會亂。”
士孫瑞點頭道:“不錯,我等死士早已備好,司徒公,這世上的事可沒有十全之事,此時若不動手,待那郿鄔建成之日,我等謀誅董卓之事會更難。”
王允沉思片刻后斷然道:“就依兩位所言,明日一早,我便邀董賊入朝,我將死士安排于此,君榮持陛下詔書,只待董卓一死,便去掌控虎賁、羽林二軍,此二軍將領已被我暗中說服,你以此二軍為主,迅速拿下禁軍軍權,我等手中必須有軍權方可與李郭制衡,李傕和郭汜那邊便需公業出手,此二人雖亦為賊,然此等時候,需他二人為長安依憑,其他的,待朝局穩定之后再說。”
鄭泰和士孫瑞點頭答應一聲,與王允商議了一些細節,而后各自離去,為明日之事準備,王允則趁夜去往皇宮,雖然天子身邊有董卓眼線,但皇宮的禁軍已經被王允策反了,這些眼線王允自然了如指掌,明日便要動手,也不怕暴露,入宮后便命人將這些董卓眼線一一擊殺。
至此,萬事俱備,只待董卓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