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自薦?”呂布的衙署中,聽著屬下的匯報,再看看對方遞上來的拜帖,呂布道:“還都是有些名氣的名士,嘖文和,你如何看?”
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想要如同在牛輔麾下一般混日子的賈詡聞言頗為無奈,呂布不是牛輔,能力自不必說,眼光以及政治嗅覺遠非牛輔那般遲鈍,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顯然此刻是對這些突然來投的名士生了疑心。
“將軍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問下官?”賈詡微微躬身,對于呂布時不時的騷擾感覺頗為無奈,見呂布盯著自己,這份無奈感更強了一些:“當是有人刻意派來,至于是否收留,詡不敢妄言。”
“先生只管說便是,布不以言罪人,更不會罪先生。”呂布面色平淡道。
賈詡無奈,思索片刻后道:“敢問將軍有何志向?”
“何出此言?”呂布不解的看向賈詡。
賈詡斟酌了一下,認真的看著呂布道:“將軍若有自立之心,詡以為當收,便是這些人并非真心,然也可為將軍分攤一些雜物,然最重要者,將軍可借這些人推測其背后之人所圖,而后加以利用。”
呂布面色平靜,看不出什么情緒波動,見賈詡停下,只是淡漠道:“繼續。”
“若將軍無自立之心,這些人也最好留下。”見呂布神色不變,賈詡繼續道:“如今朝堂博弈越發激烈,將軍身在局中,避無可避,將這些人收在身邊,也是為了方便需要之時與人聯手。”
至于跟誰聯手就看呂布的志向是什么了。
呂布點點頭,撫掌道:“先生之言令布茅塞頓開,能得先生,實乃布之幸也。”
賈詡微笑頷首,如果說這話的時候,呂布臉上能多幾分笑容的話,賈詡雖然不會信,但容易接受很多,但此刻呂布那一臉平淡中透著威嚴的表情實在讓人很難信服此言的真實性。
既然有人來投,那呂布自然沒有不收的道理,他這個鎮東將軍也有很多事要做,最主要的就是軍糧的調度,還得跟人交接等等,高順那邊董卓給呂布的名額是五千人,這也是董卓開始完全信任呂布的標志,雖然沒給人,但糧餉發放卻是按五千人的標準,也就是說呂布可以真的招募出五千人來。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真達到這個級別,呂布在長安之外就有一支足夠影響一場戰爭的人手了。
再加上鐘羌一族隨時可以征調兵馬,實際上光是這里,呂布便有能力拉出一支萬人大軍了。
不過現在困擾呂布的可不是軍隊的數量,而是錢糧,沒有錢糧,再多的軍隊也是鏡花水月,但在如今的關中想要獲得穩定的錢糧只能從士人那里獲得,指望關中如今大半連田都沒有的百姓交稅那是癡心妄想,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董卓,現在勉強能夠供應西涼軍以及各路雜軍(包括呂布這支)已是很難。
李傕、牛輔、郭汜經常被派往潁川一帶劫掠可不是想這么做,只是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解燃眉之急,呂布想要屬于自己穩定而長久供應的錢糧,在這關中之地很難拿到,像李傕、郭汜一般跑出去劫掠,一來名聲肯定不好,二來這方法也只是救急,不可能當做長久的財物來援,那些被劫掠的地方人家不可能一直等著你劫掠,活不下去就搬遷這是很正常的選擇。
所以呂布現在當務之急倒不是爭權而是牟利,這關中除了地稅之外其實還有很多其他利益是可以謀劃的,比如繒布,這一行當一直掌握在朱家手中,如今朱儁公然背離,在中牟與朝廷抗衡,呂布現在就在打著朱儁這邊的繒布行業的主意。
大漢這東西比較零散,但在大乾,紡織和養蠶都是成規模的,而且制作出來的絲綢也更加精美,呂布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別人在爭權奪利時,他卻在滿關中招募能工巧匠,另外借著董卓的勢力,瘋狂打擊朱家的買賣,將朱家的生意和那些蠶戶拿到自己手中。
堂堂天下第一武將,不思征戰沙場,卻在研究養蠶紡織,那些投奔過來的人,有一半被呂布安排在這上面,專門負責搶生意、計算得失,召集過來的能工巧匠則著手研究改進織機以及做出更好的絲綢。
這操作,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奉先……為何如此?”董卓摸著胡子,看著李儒問道,呂布如今算是董卓的左膀右臂,尤其是呂布漂亮的殺了楊瓚之后,董卓對呂布的戒心少了許多,正考慮著怎么種用呢,呂布卻跑去研究養蠶、織布,這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奉先大概也察覺到朝中無錢,岳父休要小看這蠶絲生意,朱雋一介寒門,昔年借輕財好義之名得當時揚州州郡官員好感,一路將這營生盡數納入自家,若無此,朱儁如何輕財好義?”李儒笑道。
朱儁輕出去的是財,拿回來的可不只是名聲還有厚利,朱家起家是在會稽,但真正有錢可是借著關中皇甫氏的勢力,將南方的絹布運往北方,打開了關中、洛陽的市場,這才是朱家迅速脫離寒門走向士族的關鍵。
不過如今朱儁公然反對董卓,那朱家經營了十多年的營生轉給呂布也不是不可行。
而且最重要的是,呂布此舉也給董卓指了一條明路,地稅不讓改,那我們把這關中各種營生都抓在手中沒問題吧?
當然,事情肯定不會那么順利,就像呂布現在隨著動靜鬧得越來越大,搶生意的也越來越多,呂布借的是朝廷的勢或者說董卓的勢,但事實上,地方上沒有當地豪強點頭,這買賣可不好做,所以呂布目前能夠控制的只有長安以及周邊有限幾座城,其實原本連這個都做不到,京兆豪強自然是更愿意買朱儁的面子。
但誰叫呂布是個渾人呢?帶著張遼以及七百鐵騎巡視一番之后,京兆一帶的絲綢買賣就都歸了呂布,董卓不能做的事情,呂布做起來可是一點余地都不留。
“有時候,孤還真羨慕奉先,可以這般隨心所欲。”聽著李儒說這些,董卓不免有些感慨,誰不想這般肆無忌憚的生活,可惜身份到了一定高度,有些規矩得守,要顧全大局,否則無人為你做事后果將是天下大亂。
李儒沒有接話,董卓言語中更多的是抱怨和對當前種種煩心事的不滿,但李儒這里除了效仿呂布這樣跟世家豪族搶生意之外,也想不出太多有利于董卓的計策。
地稅之事遲遲定不下來,若是用強,你殺一個兩個行,但有什么用,朝廷大部分官職都掌握在世家豪族手中,就算殺上幾個,再上來的還是世家豪族的人,只能用這些人,也只有這些人可用,所以只能妥協。
“奉先之事先莫要管,讓他殺殺這些人的威風,也叫他們莫要太過放肆,孤非是沒有治他們的手段。”董卓最后冷哼一聲道,自回長安以來,沒幾件事是舒心的。
“喏!”李儒躬身答應一聲。
另一邊,司徒府中,王允也在為呂布的事情頭疼。
“司徒公,朱家人又來哭訴,這京兆一帶的繒布交易也是最多的,如今呂布將京兆繒布交易拿在自己手中,且逼朱家低價交易,而后再長安高價賣出,長此以往,朱家必毀,公偉為我等大事在中牟牽制董賊兵馬,力戰董賊,若他日回來,家資散盡,豈非寒了人心?”黃琬又一次找到王允來說這件事,呂布做的太過分了,偏偏他們又拿呂布這個渾人沒什么辦法。
董卓至少還跟他們講理,但呂布壓根就不講理,但有敢阻撓者,直接帶兵上門,朱雋雖是寒門出身,但在朝堂上這么多年,已經逐漸被士人所接納,擠入了士人之中,此刻朱雋家族營生被呂布所奪,他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滋味相當不好受。
“這呂布倒是有幾分見地,只是這手段卻是粗鄙不堪,毫無道理。”王允嘆了口氣,這事兒呂布手下的那些人早已報過來了,但他有什么辦法?自己派去投奔呂布的人,臟活累活得罪人的活都是他們的,但關鍵的收錢還有發放工匠薪酬的卻是呂布真正的親信,他們不但沒能從呂布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報,反而惹了一身怨氣。
不是沒人勸過呂布,哪怕沒有王允的授意,他們也知道該如何做,但呂布顯然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說動的,基本上只是讓人做事,如何決斷卻是剛愎自用,不聽人言,實在是……
“且先安撫朱氏,此事我會安排。”揉了揉太陽穴,看來呂布這里是需要提前謀劃了。
“望司徒公快些想出對策,否則公偉回朝之日,我都不知該如何面對于他。”黃琬苦笑道。
王允點點頭,起身送走了黃琬后,一時間也想不出要如何解決此事。
正煩心間,來到后園時,卻遠遠地看到池塘邊一女子斜坐在池塘邊的青石上,雖然只是婢女打扮,然在人群中卻是一眼便能認出,這是一位美到叫人驚艷的女子。
王允心念一動,猶豫了一下,緩步上前,見女子正在顧影自憐,輕咳一聲將女子驚醒。
“義父?”看到是王允,女子連忙下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