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三角債”的弊端，人人都清楚的，也不必多說。
但這難就難在，大多數的國營企業、鄉鎮企業、私營企業都喜歡拖欠。
郭鳴想到這個事，都忍不住嘆氣：“說他們不還吧，他們也愿意以資以債，說他們還吧……還缺的這些款，他們真的就是死活不給啊。”
真的，太難了。
這就是經濟發展路上的一個極大的障礙，一只攔路虎。
最重要的是，這些有巨額未清償的債務拖款，使得企業連向銀行貸款都不能。
“持續下去的話，會有越來越多的企業，陷入這種債務死扣里頭。”
想解開這個扣，單一的像之前一樣將眾廠長企業家叫到一處，劃拉掉彼此的債務是不夠的。
只要有一個企業不愿意償債，它的債權就無法得到清償。
然后就是連鎖反應，牽連眾廣。
陸懷安嗯了一聲，他自己有個集團，對待這些欠款，比其他人的領悟更深層次一些：“不僅如此，這種債務，最容易導致經濟信息的混亂。”
欠債或者無法信貸，只是一方面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有些效益好的企業，有些效益差的企業，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債務攪和在一起，彼此的經濟無法得到確切的界限。
比如說效益好的企業，賣出去的貨，貸款收不回。
效益差的企業呢，雖然沒賣多少產品，但他們欠的錢沒去還！
如此一來，兩個公司明明效益天差地別，但總的來說，賬上資金竟然差不多！
這樣便是模糊了界限，這些效益差的公司得不到有效的治理，便會從根本上，把這些效益好的企業給拖累。
一旦虧損面一步步慢慢擴大，這些效益好的企業可能會拖垮。
很顯然，蕭明志比他們更清楚內情。
因此，對于這些繁瑣的事情，蕭明志沒有直接上手去清理這些爛賬。
他到了東三省之后，直接去了熙鍵實業。
這是一家大型的國營企業，工人眾多，但是效益卻著實不怎么樣。
年年清欠，越清越多。
工人福利照發不誤，正事一點沒干，反而一直在搞收購、搞擴建，一點不考慮資金困難的問題。
因為反正不管他們怎么樣，上頭還是會撥款的。
他們的貨物就這樣堆積在倉庫里，往上反饋一下，很快就會被拉走。
他們賣出產品，就要求對方立即回款。
他們進原材料的時候，就打欠條。
欠下的貨款，又拿從前別的公司工廠欠他們的欠條去抵債。
如此一來，明面上看著，熙鍵真是一個蒸蒸日上的好公司啊。
可是扒開內里，已經爛成了一團糟。
蕭明志到了熙鍵之后，直接讓人清賬。
把財務部的其他人全部請出去，只留下財務主管在里面。
每一個欠款，每一張欠條，全部登記在冊。
然后，蕭明志讓人一個電話一個客戶地聯系，直到把這些欠債人和債權人全都叫到熙鍵為止。
不再像從前一樣，處理這些事都是遮著掩著放在辦公室里輕聲細語地談。
蕭明志直接把臺子擺在了工廠前坪，一共來了四百個人，他就讓人擺了四百二十張椅子。
剩下的二十張，是熙鍵的領導層坐的。
“針對你們的債務，我想出了一系列的處理辦法。”蕭明志獨自坐在最前頭，底下便是眾位廠長企業家。
尤其是熙鍵這些管理層，一個個如坐針氈。
他會提出什么樣的處理辦法？
難不成，讓他們把廠房給賣了？還是……
蕭明志平靜地抬眸看了他們一眼，慢慢地道：“第一條，連環清欠。”
連環清欠？
眾人原本期待不已，聽了這話，頓時有些垂頭喪氣的。
熙鍵眾領導更是唇角情不自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一招，早都用過了嘛！
不過是熙鍵的欠債和該收貨款互相抵欠，但是總的來說，熙鍵不會受太多影響。
有人便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這樣的話，我們的錢不還是拿不回來……”
“就是啊，我沒欠他們多少的，但是他們之前都死活不讓我還上，上次就是拿了一筆巨大的欠款給我抵，結果對方就逼著我們把這筆錢填上，讓我們剩下的錢去找熙鍵他們要……”
那這肯定最后是絕對要不到的。
心中顧慮重重，眾人都有些欲言又止的。
蕭明志卻是不管他們這些，徑自開始念名字：“健茂和鵬鴻，健茂欠款一共十三萬元，鵬鴻貨款一共十二萬元，我查到鵬鴻欠了健茂十二萬元，兩邊價格正好互相抵消，剩下的一萬元，由熙鍵這邊支出。”
他叫了健茂公司的老總上臺，財務部這邊直接給現錢。
還能這樣！？
眾人眼睛一亮，頓時都忍不住坐直了些。
熙鍵眾領導臉都青了，有人甚至忍不住站起了身：“蕭領導！這樣不成的吧！”
“就是……怎么能這樣呢？”
剩下的一萬，就該先欠著嘛，以后有新的欠款了再互相抵消啊！
“從前不都是這樣做的嗎？怎么現在變了……”
他們非常憤怒，簡直驚懼交加。
雖然重話不敢說，但那股子憤怒的氣息，還是清楚明確地表達了出來。
怎么能從他們賬上直接撥款呢？
這樣一來，如果其他債款都這樣處理的話，他們熙鍵賬上的錢還能剩多少？
不，甚至都有可能不夠清償的！
蕭明志完全不生氣，平靜地等著他們說完。
旁邊的記者們全都在拍照，飛快地記錄。
這些可都是明天的報紙上要刊登出來的真實內容！
等臺下逐漸恢復了平靜，蕭明志才從容地道：“剛才幾位提出的想法非常正確，的確，根據我們的計算來說……熙鍵目前的賬上資金，是不足以清償所有欠款的。”
就是啊，不足呢！
“清償都不夠，那怎么能清賬呢！？”
“這簡直是胡鬧嘛！錢不夠，那怎么能開這個先例！”
熙鍵這邊的都覺得不該開這個頭，畢竟賬上沒錢的話，他們后續怎么經營啊？
總不能顧頭不顧腚吧？
不止是他們，其他客戶也很擔憂：“那豈不是前邊的可以得到清償，后邊的吃西北風？”
畢竟錢就那么多的，賬上資金再多，也有個盡頭。
如果前邊還的錢多了，輪到他們沒了咋辦？
又一次議論紛紛，蕭明志耐心地等他們說完，才繼續念著下面的名字：“都不用著急，人人有份，至于后續處理，我等會也會給相應的處理辦法。”
行吧，反正現在其他人都沒轍，只能他說了算。
眾人便老老實實坐下來，耐心地聽著蕭明志一個個喊人上去。
前邊這些錢款少的，該清償的清償，該直接給錢的就給錢。
越往后，貨款數字就越大。
眾人神經也逐漸緊繃，來了，重頭戲來了。
蕭明志針對每個客戶的特性，提出了幾個辦法。
一，壓貨掛鉤。
熙鍵這邊倉庫里頭有存貨，有些客戶也需要這些產品，但是因為之前熙鍵一直是原材料不給錢，產品又催著要錢，所以他們不敢要了。
現在有蕭明志坐鎮，直接讓他們以貨抵原材料。
先把原材料的欠款全都拿產品抵掉之后，再作清償。
這樣一來，就皆大歡喜。
熙鍵眾人開始盤算：他們的產品，好像也不夠的吧……
二，注入資金。
這筆資金，由銀行這邊預估，拿熙鍵的資產抵押。
清償結束后，剩余的，便留給熙鍵留作現金流。
當然了，要給利息。
其次，還有結構調整、扼住源頭等解決措施。
針對熙鍵這些稀爛的管理層，蕭明志快刀斬亂麻，給他們來了一個一刀切。
多余的崗位全部清理掉，不管多硬實的關系，該下崗就下崗。
精簡過后，一年給熙鍵省下的錢，都夠他們撐個把月的。
其次是那些已經棄用的設備，之前熙鍵盲目擴建，弄了很多廠房和設備，后面又發現不會用或者用不起或者不需要，干放在那兒浪費空間。
能清理的就直接清掉，能回點錢是點錢。
這一套鐵拳打下來，熙鍵賬上的債務直接被清零。
關鍵是，他們賬上還有余額，足夠他們支撐三個月左右。
蕭明志給出了一個明確的數字，讓他們每月必須達到這個盈利，否則將追責到每一位不合格的管理。
最后，蕭明志直言：“三個月內，如果你們還不能做到轉虧為盈，那么熙鍵該關門就關門。”
反正，熙鍵也不是不可替代。
現在關門，總比日后積重難返要好得多。
“我算是明白了。”有人瞇起眼睛，若有所思：“蕭領導的意思是，如果熙鍵能繼續就繼續，如果一直虧的話，就早些倒閉，別拖累其他人。”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熙鍵眾人面色很難看，卻說不出一個不字。
因為蕭明志也確實達到了他們的要求。
清償了債務，賬上預留了資金，甚至還給他們拉回來幾個客戶。
——如果這樣他們都不能做到扭虧為盈，就說明他們不可能盈利，那么熙鍵還真沒太多存在的必要。
因此，雖然心里很不甘，但到底是沒人出聲反駁。
陸懷安聽說之后，也對蕭明志這一手鐵腕大為贊嘆：“也只有蕭哥才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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