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龔皓還在糾結，陸懷安掏出自己的BP機，遞給龔皓：“就這么個玩意，如果沒有人引路，我們就算找了人，研究幾年都不一定能琢磨出來生產流程。”
可是要找人買的話，人家肯定不會賣。
這跟做營養液，做衣服都不一樣。
技術壁壘，不是輕易能打破的。
聽了這話，龔皓只得嘆了口氣：“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他們之前也不會做冰箱，雖然走了些彎路，但現在也做得風生水起的。
他就以為……
“我們做冰箱……”陸懷安頓了頓，笑了：“那是因為我們陳翊之。”
說起陳翊之，龔皓想到另一個事。
他有些遲疑地看了陸懷安一眼，猶豫了一會才道：“對了，陸哥……陳翊之……當時跟你談的是……三年吧？”
陸懷安嗯了一聲，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他是八四年來的。”
現在八七年。
三年之約，到時間了。
“嘶。”龔皓這一下是真的心慌了。
冰箱廠從開始到現在，經歷了諸多波折。
現在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軌，甚至超過了紡織廠，成了他們集團下比較賺錢的廠子。
結果，陳翊之就要走了？
“那，那你，那我們……”龔皓眉頭緊皺，有些難以接受，試探地道：“我們要不要想點法子，把他留下來？”
留下來？
陸懷安想起當初陳翊之剛來的時候，光是頭銜都報了一堆：“如果不來我們冰箱廠的話，他現在應該是個教授級別的了吧。”
當時就說是副教授什么的……
“是提名副教授，還不是真正的。”龔皓默默指正。
“嗐，都差不多啦。”陸懷安沉吟著：“這種人，除非是他真正喜歡，否則光憑著這些外在條件，是留不住的。”
反正能做到這個份上的，都不是一般人。
談條件，給錢給房什么的，人家也不在意。
“那，就給他真正想要的唄！”龔皓琢磨著，覺得人也不是神仙，總歸是有所求的：“沒事，我琢磨琢磨！行不行的，總比啥都不干的好！”
他都這樣說了，陸懷安只得隨他去了：“實在不行，也別勉強。”
這事，強求不來的。
現在冰箱廠這邊，也帶起來幾個能人，至少工程師是有不少好手了，尤其是幾個年紀長一些的，也未必就比陳翊之差。
他們還經常吵吵呢，為了一個數據，能鬧個三五天的。
這要不是能力在同一高度，陳翊之壓根就不會上心。
“這倒是。”
這件事情，就只能談到這里了。
尋呼機他們參與不進去，龔皓心里其實是有些遺憾的：“我總感覺，以后尋呼機是個很紅火的生意。”
“嗯。”陸懷安也不確定，但是手機他倒是知道，后邊賣得非常火爆的。
基本上，是人手一部，有些人還搞幾部切換著用的。
只是，尋呼機……好像不是手機的前身吧？
他從前沒買過尋呼機，是真的不確定。
接下來的幾天里，弘堅電子頻頻有大動作。
他們不僅招工，而且大規模地招。
條件頗為優渥，還提供住處。
這跟西區不少不提供住宿的工廠，頓時就劃出了界限。
如此一來，瞬間造成了虹吸。
姚建業的廠子里，都跑了不少。
偏偏弘堅要的工人不少，設立的門檻也不高，跑過來的竟全都收了。
相比于啥都不會的，至少這些工人還知道服從規定。
這樣一來，西區不少廠長都有些不滿。
但是懾于弘堅實力之雄厚，只能敢怒不敢言，但心里，卻將這筆賬，記在了姚建業頭上。
畢竟，當初是他一力支持引進弘堅的嘛！
姚建業也是有苦說不出：好像，他也是受害者吧？
可惜，人家可不管這些。
東區這些廠子，因為隔得遠了些，所以受到的影響并不大。
但是商貿城這邊，弘堅的店鋪開業后，裝修的確跟旁邊的店鋪截然不同。
他們賣的，全都是尋呼機。
現在商河南坪這邊，大家都賺了些錢，哪怕是周邊村戶，也因著農貿市場的緣故，進賬不少。
大小伙子可都眼饞得緊，勒勒褲腰帶，整個BP機別在腰間，哪怕沒人找沒動靜，露出來也是能吸引不少目光的。
比如說新安快運這邊，這些個光棍漢就全都去買了一個。
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走在商河的街上，都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嗶嗶”聲。
有的人沒人找，尋呼機沒動靜，他們還特地找了幾個相識的，彼此確定一下時間。
互相找地方打過去，為的就是人前響起來的那一瞬間，能揚起脖子。
有這個小玩意，就是身份的證明！
找對象都輕松不少！
在商河都尚且如此，博海市自然更加瘋狂。
趙芬打電話回來的時候都在說：“原先賣酸奶的那個店鋪，現在已經重新裝修了，就是賣的弘堅尋呼機。”
生意可紅火，第一天搶的都沒貨了。
龔皓聽了，輕輕吸了一口氣：“難怪……這陣子弘堅還在招人。”
不僅一直在招，還準備擴建廠房。
很顯然，這是現有的產量，不足以維持如此好的銷量了。
這才是真的數錢數到手抽筋啊。
而且別人眼紅都眼紅不來的，如陸懷安所說，有技術壁壘。
一般人，壓根插不進去。
這個情況，給不少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東區不少廠長私下商議一番，攢了個飯局，請了陸懷安過來說說話。
龔皓還挺奇怪，最近沒聽說有什么事啊：“還叫了我，這是準備搞點什么事么？”
“還能有什么事。”陸懷安淡淡一笑：“就是弘堅的事唄，他們感到威脅了。”
之前的姚建業，以及西區這些個外資廠子，雖然確實有底蘊，但也不過如此，大家努力一點，未必沒有還擊之力，這在很大程度上，放松了大家的警惕。
而弘堅電子的出現，直接打破了這隱約的平衡。
讓他們看到，原來從前人們說的是真的。
國內國外，距離何止天壑。
事實上，到了飯局，大家議論紛紛的，也正是這個事情。
“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陸懷安心里想，不看著還能咋的呢？
總不能他們也開個這種廠子吧？
沒技術，沒工程師，這可不是冰箱這種還有原件可以進的。
“要不問問蒼嵐縣這邊呢？”
畢竟蒼嵐縣有個電器一條街的，雖然干的大多數都沒什么實際性的技術含量，不少是直接從國外進零件，來國內組裝，低價賣，搶市場的勾當。
可是好歹還是比商河這邊好一點，至少是沾了點電子的邊嘛。
“沒準，他們也能弄出跟這個差不多的呢？”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陸懷安，那小算盤打的啪啪響：要是蒼嵐縣這邊也能做出尋呼機的話……
嘿嘿，嘿嘿！
陸懷安搖了搖頭，攤開手笑了：“我之前已經使人去問過，但沒人承認。”
也是，就算真有人會做，也不會主動說出來的。
又不是傻，這種事兒，當然是偷偷摸摸做的好些。
畢竟現在尋呼機這么好賣，價格也不便宜，真要能自個做出來，捂著干肯定要舒服得多呀。
為什么要說出來把錢讓出來呢？還更不安全。
見他們都懂味，陸懷安抬手喝了口酒。
“唉，其實我是覺得，最好還是我們自己能有個這種電子公司。”有人長吁短嘆：“現在跟不上，就不跟了嗎？那以后呢？”
眾人陷入了沉思，他站起來，神情激動。
“今日我們敵不過，難道他們就會止步不前嗎？不，不會！”
他抬手喝了一杯酒，眼睛赤紅：“科技，是不會停止前進的步伐的，我們現在嫌麻煩，怕費錢，不想跟上的話，永遠都會落于人后！”
現在他們落后，以后他們還是要落后嗎？
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個道理，誰不懂呢？
若不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龔皓也不會動心思，想插一手。
可是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微弱的，尤其是在場這些個廠長。
他們在這場洪流中能撐到現在，都已經很不錯了，如果真要跟弘堅這種大公司對著干，無異于螳臂當車。
唯一一個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個陸懷安。
可是陸懷安心里卻很清楚，未來科技發展得非常迅猛，如果連尋呼機他們都琢磨不明白，手機呢？
后面更新迭代，一個小小的手機可以媲美電腦，而現在，電腦都只是一個個傻乎乎的大腦殼。
頭一次，他心里有了些沉重。
站在這時代的列車上，所有人都在迷茫，在苦苦找尋出路，他卻隱約窺見了正確的方向。
眾人看著他，都在期待著。
陸懷安沉吟片刻，卻沒有說什么：“此事，擱后再議。”
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等他走了，眾人對視一眼，議論紛紛。
“這有什么好想的呀……趕緊搞呀。”
“你說得簡單，這玩意真要搞起來可不是一點點錢能整起來的。”
“可現在不搞的話，以后再想跟上會更難吧。”
“哎，其實真要說起來，等到那個時候，我們還在不在還是一說呢，死人哪能管活人的事，真要想追上，看后輩的唄。”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服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