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工廠，弄宿舍搞食堂都不稀奇，但是新安居然搞了個圖書館！
這事辦的著實新奇，陸懷安又莫名其妙上了報紙。
連帶著，新安零件廠也人盡皆知。
尤其新安剛和鐵道部門合作過，兩邊都非常愉快，新安零件廠很快迎來了許多訂單。
陸懷安又開始忙碌起來了，天天跟個陀螺一樣。
聽說他各種接訂單，孫康成卻還在琢磨著搞到曹鴻的廠子。
他現在也不琢磨著怎么搞陸懷安了，還是先把自己的機床整利索了要緊。
他哥以為他想開了，還夸了他一句：“這就對了嘛，不要局限于眼前這點子蠅頭小利，目光要放長遠。”
“哦，我倒是看長遠了，那報社咋就這么目光短淺嘞？”孫康成想著最近的報紙，時不時地還會刊登一下新安零件廠的破圖書館就來氣：“搞個圖書館就了不起了，天天天天上報紙，他們沒事情寫了？”
這事孫德成還真知道為什么。
推了推眼鏡，孫德成冷笑一聲：“說你笨，你還真蠢給我看了，我問你，上月國家發布了什么決定？”
啥玩意？孫康成皺起眉頭：“上頭每個月都發老多東西了，我咋記得住。”
他哥就愛整這些虛頭巴腦的，還叫他看新聞看報紙。
依他說啊，這些東西都是吃飽了撐的，他一個平頭老百姓，天天關注這些國家大事做什么？
“呵，你不知道吧。”孫德成喝了口茶，長嘆一聲：“發布的是《關于科學技術體制改革的決定》。”
其中一條，就是大力加強企業的技術吸收與開發能力和技術成果轉化為生產力的中間環節，促進研究機構、設計機構、高等學校、企業之間的協作和聯合，并使各方面的科學技術力量形成合理的縱深配置。
孫康成一聽這長篇大論就頭疼，一臉懵逼地看著他：“所以？這跟報紙登新安的事，有一點關系嗎？”
怎么沒關系，這關系可大了。
見他還沒明白，孫德成只得給他分析：“新安有了圖書館，是吧，這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培養一批技術工人，這就是在加強企業的技術吸收與開發能力！也是將技術成果轉化為生產力的一部分！”
可以說，陸懷安這無意間做出的決定，恰恰符合了國家的新規定。
活生生的先進份子啊！不登他登誰？
“……居然，是這樣嗎？”孫康成傻眼了。
這里頭的彎彎繞，他可真沒明白。
孫德成搖搖頭，嘆了口氣：“等著吧，這只是個開始，這次的科技體制改革，絕對會刮起一陣颶風。”
這個颶風，名為科技。
不過這風怎么刮，朝哪邊刮，陸懷安是一點都不知道。
他現在頭疼的，是地下錢莊的事情。
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錢莊的事情，開展得非常不順利。
甚至，束手束腳的，做啥都被查。
龔皓都感覺挺頭疼的，他們做這一行其實也有這么久了，賬目完全不可能出問題。
但是也耐不住天天被查啊，一筆查一天，一天查一筆，他們還做什么？
“這樣下去不是個事。”龔皓過來找陸懷安，想商量出個辦法。
陸懷安皺著眉頭，有些遲疑：“按理說不會啊。”
關系都是走了的，地下錢莊他還只是占了一部分份額，如果有人要整他，也不會從這里入手。
他沉思著，龔皓提出個想法：“我是想著……有沒有可能，就是實際上，跟我們沒啥關系？”
或者，是有人想整許經業呢？
陸懷安往這方面想了想，感覺也不大可能：“他現在在好幾個城市都開了分行，有幾個還沒轉成地下錢莊呢，真要搞他，搞那幾個不好么？”
“也是。”
想來想去，倆人也沒琢磨出個名堂來。
最后陸懷安沒轍，尋了個功夫，找郭鳴喝酒。
郭鳴最近日子好過了不少，搞地辦廠的人多了，他們土地局也跟著滋潤起來。
但是畢竟他管的是土地方面的事情，對銀行這邊的事，真是一點都不了解。
聽了陸懷安說的事，他也一臉懵：“這個，我回去問問領導？”
“行。”
陸懷安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呢。
畢竟啥事他都去找蕭明志，感覺不大好。
殺雞焉用牛刀？
這般人脈，得用在合適的時機才行。
現在這點子事，還是讓郭鳴上吧。
郭鳴倒也沒辜負他的期待，第二天就打了個電話過來：“風緊，謹慎點吧。”
他說這話，自然就是代表了蕭明志的態度。
如今的蕭明志，說話做事都很謹慎，尤其是關乎時事，總是說半句，留半句，后面一截讓人自己猜。
畢竟，這樣說出來，別人猜中了，是他本事，不是蕭明志透露的。
沒猜中，是他人自己傻，跟他蕭明志沒關系。
這般做事，最是妥當。
這是他很少見的，說話這么直白的情況。
陸懷安眉心一緊，心下知道情況不好了。
“這個……”龔皓都有些遲疑，不敢擅自做決定：“陸哥，你看這事……”
“你算一下，這個月我們被查了多少次？”
這個壓根不需要算，龔皓利索地道：“已經查了十七次了。”
基本一天一次，有時候甚至一天查幾次。
陸懷安按了按額角，嗯了一聲：“錢莊這邊，我們的收支明細你給我看看。”
這是最近他們整理好的，龔皓很快就拿了過來：“這是一部分。”
他的帳，做得很細致，但又簡單明了。
一路看下來，陸懷安想了想：“也沒很多錢。”
至少，跟他們制衣廠和紡織廠比起來，這點子利息不算多。
龔皓沒明白他的意思，遲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再看看吧！你先配合搞兩次，如果后面仍然被查，而且有越來越嚴格的趨勢，就不用再搞了。”
什么？
龔皓一時半會的都反應不過來，懵逼地看著他：“不用搞……是不用做賬，還是不用配合他們？”
“都不是。”
當時做的時候，是因為很多人缺錢，銀行又限制貸款數額，有很大的資金缺口。
這種情況下，私人銀行應運而生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上頭都沒制止過。
所以當時陸懷安是支持的，事實上，他們當時也確實賺了不少。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陸懷安點了支煙，抽了一口：“你應該看出來了，現在銀行貸款越來越寬松，甚至有些行長還跑人廠里去，讓人辦貸款。”
銀行也開始琢磨出路，利息也有了變動，私人銀行早就沒了立錐之地，長此以往，地下錢莊早晚得成非法的。
“但是……”龔皓覺得他這些都只是自己推斷，錢莊雖然賺的比以前少了，但這是無本買賣，關了多可惜！
“沒什么可惜的。”陸懷安看向他，笑了笑：“我只是個普通人，說實話，我其實不大懂這些資金啊什么的，但是有一點我知道，不能跟國家對著干。”
一開始他就懂的，私人銀行做不長，只能是賺筆快錢。
能撐到這個時候，說實話，已經很讓他驚訝了。
龔皓聽完，沉思了很久。
最后，他一狠心，還是點了點頭：“行，陸哥，我聽你的。”
他當真就非常配合上頭的核查，每個步驟都盡量做到細致入微。
可是人家仍然能找到問題，有些甚至是雞蛋里挑骨頭。
換個人，或許當場會發飆會崩潰。
可是龔皓一點都沒生氣的意思，淡然一笑：“好的，我們一定努力整改。”
約好了兩天后再來，那群人又走了。
兩天時間，龔皓沒有用來做賬，而是直接給許經業打了電話，講了一下陸懷安的意思。
“關掉？”許經業有些不舍。
其實南坪這邊，收益并不高，但是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啊！
“沒別的辦法想了嗎？”
龔皓沉默片刻，還是實話告訴了他：“有是有的，但是陸哥說不值得了，他建議，你最好換個事情做。”
許經業原先還想討價還價，一聽這話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你等等，我給懷安打個電話問問。”
“行。”
打給陸懷安，也是一樣的結果。
許經業真的肉痛。
這不是關掉南坪的一家，是所有的錢莊全關掉啊！
已經不是割肉，簡直是傷筋動骨了！
“這個……你讓我考慮考慮，真的，考慮考慮。”
陸懷安嗯了一聲，想了想還是告訴他：“我估計也不會這么快，但是錢莊被處理，肯定是遲早的事，只要銀行把這些客戶拉到手，錢莊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現在沒處理，無非就是怕影響惡劣。
經過這么久的準備，銀行如今變通了很多，錢莊早晚會被清算的。
許經業沉默了。
他沒說其他地方的錢莊處不處理，但是南坪的陸懷安要關掉，他沒說一句反對的話。
趁著這個時間空隙，龔皓迅速把原有的合同處理了一下。
該還錢的還錢，該結賬的結賬。
改頭換面，速度快得很。
門面本來還想著得轉手，剛好沈如蕓說想要，陸懷安直接柜子都沒搬，全都留給她了。
等兩日過后，核查人員再過來，看到煥然一新的門面都嚇了一跳。
不是，這是什么？
原來的錢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