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盯著張猛的人一個跟了出去,一個偷偷跑去給陸懷安說了。
陸懷安嗯了一聲,想了想笑了:“看來,到火候了。”
這點時間都熬不住,張猛倒是沒他想象中的那么堅忍。
也是,要他真那么厲害,也不至于半路被人策反。
陸懷安把李鴻達找來,告訴他張猛現在出去了,讓他跟出去:“你那個比賽,合適的時機,可以稍微透露給他。”
畢竟是干這一行的,張猛肯定聽說過這個比賽的。
“好的。”
李鴻達去了很久,直到天黑,才滿頭大汗地趕了回來。
一看到陸懷安,他就露出一抹笑意:“廠長。”
“怎么樣了?”
陸懷安一直沒回去,就是在這等他的消息呢。
果然,李鴻達輕輕吁了口氣,笑道:“他爆發了。”
他跟上去以后,其實也沒說什么。
只是說了一下現在廠里宣布的晉升通道,以及他的目標。
他想要,半年內努努力,趁著廠里邊人事框架還不完整,再往上爬一爬,沒準能攀到副廠長的位置呢?
張猛眼睛都紅了,半晌沒吭聲。
現在李鴻達努力想達到的,不過是他當初的起點。
他一點都不想聽了,不想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可是李鴻達偏偏還一直在旁邊念叨:“哎呀,其實我覺得陸廠長人還蠻好的,他不僅找人來給我們培訓,還讓我去比賽……”
比賽?
一如陸懷安所說,張猛聽到比賽,果然反應很大,啞著嗓子盯著他:“什么……比賽?”
“工人技術比賽呀!”李鴻達樂呵呵的,還有些緊張:“就是北豐的,哎喲,聽說可厲害,我還真是有點緊張呢!”
“不可能!”
張猛氣極了,一把揪住李鴻達的領子,幾乎將他提了起來:“工人技術比賽要邀請函的!沒有帶路人,根本連入場券都拿不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憑什么參加!?”
“你撒手!”李鴻達皺著眉頭,扯開他的手。
照著記憶里的樣子,他將那封信描述給張猛聽。
的確,是的。
李鴻達看著陸懷安,神色也有些不忍:“他說……他之所以答應那個人,大部分原因,是那人能推薦他去參加比賽。”
張猛在南坪市內,技術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
要不然陸懷安也不會費重金,特地將他借調過來。
可是,到底局限于南坪市。
而那人告訴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也是去過北豐的,難道,你不想成為那里的人嗎?”
北豐多好啊,人多,東西多,連馬路都比南坪寬。
更別說廠子了,各種機遇,只要你想得到的,北豐都有。
在南坪辛辛苦苦賺這點工資,去了北豐,搖身一變就能成工程師,工資豈止是翻倍?
這人不僅愿意介紹他去北豐工作,而且為表誠意,還給了一封信給他,是工人技術比賽的邀請函。
李鴻達跟著去張猛的屋里看了一眼,面露同情:“和我的……一模一樣。”
“然后張猛就爆發了。”
他感覺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兜兜轉轉,不惜跟陸懷安反目成仇也要達到的目標。
現在,卻被陸懷安隨手給了一個根本遠不及他的李鴻達!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張猛將自己屋里的東西全砸了,拎了把斧頭出了門。
怕他出事,李鴻達追了他一路,但怕他想不開,掉過頭來砍他,他也沒敢跟太緊。
最后,張猛去了曹家。
曹老板在家,一見面就先聲奪人,把斧頭給拿了,還不讓李鴻達進去。
“后面我在外頭等了一會,沒見人出來,就先回來了。”
陸懷安聽完,沉默了很久。
“原來……是這樣啊……”
倘若站在張猛的位置,這樣的選擇其實不難理解。
畢竟,自己的前途以及錢途,都明晃晃地擺在了眼前。
只要他不說話,一切唾手可及。
試問,誰又能忍住不被誘惑?
李鴻達覷著他的神色,遲疑地道:“我覺得,張猛之所以爆發,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這封信吧……”
他那么努力想得到的東西,陸懷安拿到了也不覺得有多重要,隨手給人去試一試。
直接將張猛的努力,變成了一個笑話。
“說到底,他是不信我。”陸懷安按了按額角,無奈地笑了:“他要的這些東西,如果老老實實跟我商量,我能不給?”
至于去北豐工作,但凡張猛狠下心,扎扎實實跟了他一兩年,到時開口要去,陸懷安怎么可能阻攔?
“這……”
陸懷安看了他一眼,笑了:“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后面搞事的人,終于叫我們逮著了。”
曹鴻。
好啊,很好。
當天晚上,陸懷安跟錢叔龔皓打了很久的電話。
他們除了零件廠這邊進的原料,其他都是生錢的活計。
這個月也沒進什么機器,也沒干別的事情,手頭是真的存了不少錢。
陸懷安對于曹鴻這種人,連質問都欠奉。
確認是他動的手腳,他開始收購東西。
原本曹鴻跟孫康成都已經商量好了,以便宜點的價格,拿下孫康成這批貨。
結果毛晃安排人出面收貨,比曹鴻的價格還高一些。
孫康成缺什么?
他缺人脈么?
不缺!他就要錢!
連通知一聲都沒有,直接利索地把貨一股腦全倒給了毛晃這邊。
整別的都是虛的,錢才是好朋友!
反正這位賈老板是外地的,曹鴻知道了也找不著人。
拿到了這筆錢,孫康成開始四處轉悠,琢磨著搞個廠。
沒辦法,這回在陸懷安這里栽了個大跟頭,他也明白了。
他這次之所以會一敗涂地,究其根本,是因為他沒廠。
沒有廠子,連跟陸懷安坐到同一張牌桌的機會都沒得!
這樣的情況下,他怎么跟陸懷安斗!?
聽說他要買廠子,毛晃的人過來拉貨的時候,頓了兩秒,笑了:“你要說別的,我可能不知道,但你要說廠子,嗯……”
“哦?賈老板,你知道?”
這位賈老板可是真正的有錢,這么大批貨,他眼睛都不眨地就吃了下來。
跟曹老板一點都不一樣,那曹鴻摳摳索索的,這點子東西還討價還價,還是賈老板做事大氣!
“我知道啊,聽說有位曹老板,今年廠子效益不大行,好像還改了名,叫什么益鴻……”
“益鴻零件廠。”
這還是跟在陸懷安后面改的呢,說零件廠名頭更好聽。
賈老板哎了一聲:“對對,就這個。”
他們的好些骨干都跑了,現在曹鴻在到處找人填補空白呢。
孫康成不吱聲,默默地聽著,心里卻惱了。
好你個曹鴻!難怪壓低價,還要分批次給錢,敢情是想拿他的貨,補他的虧空!
這一下,孫康成想搞曹鴻的廠子,那真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了。
孫康成做夢也沒想到,他辛辛苦苦搞到的這批貨,轉個手,就到了陸懷安手里。
以這么低廉的價格拿到手,陸懷安也挺意外。
“這不算低了,曹鴻先前跟他談過價了,各種理由找的飛起,把孫康成的心理價壓得很低了。”
毛晃看了一下貨,笑了:“就這,他還千恩萬謝的呢。”
“也是厲害。”陸懷安看了看東西,拿起來一瞧,質量還是略差:“這些毛刺什么的不大行,拿去返一下工吧。”
畢竟已經是成品,只是返個工,比全部直接做還是輕省多了。
這樣一來,他們的工期直接縮短了不少。
李鴻達很高興,利索地叫人過來搬。
錢叔問起來,也是頗為遲疑:“這事,你得辦利索點。”
“放心,我全程沒出面的。”陸懷安笑了笑,倒是有些意興闌珊:“就是張猛這邊,他好像病了。”
大喜大悲之下,他身體本來就不大好,這一下直接病倒了。
偏偏家里都被他自己砸了個精光,連個完整的碗都不定找得出來。
曹鴻頭一天還去看了他,第二天就面都不露了。
“這……”錢叔皺起眉頭,哼了一聲:“算他小子運氣好,我還想了好些招想整他呢!”
陸懷安也不想趁人之危,只得笑笑:“等他好了再說吧。”
他也沒對一個病人動手的習慣。
“行吧。”錢叔想了想,又問他:“那,曹鴻這邊你打算怎么辦?”
“先看看吧。”陸懷安想了想,笑了:“先讓孫康成跟他斗個半年再說。”
他們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左右誰倒了,對陸懷安都是有好處的。
曹鴻要是倒了,他的客戶和資源,當然全得是陸懷安的,廠子嘛,好的技術工種都可以挖過來。
剛好是同行,拿來就能用。
要是孫康成倒了,那正好,他直接少了一個敵人,也不至于跟他哥鬧起來。
“左右他們恨的也是對方,不是我陸懷安。”
瓦解敵人的內部,往往只需要讓他的的利益產生沖突。
錢叔頓了頓,笑了起來:“越來越壞了你……不過,我喜歡!”
幸好,陸懷安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而不是他的敵人。
陸懷安也笑,但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
畢竟,零件廠剛剛步入正軌,還需要一定的時間用來過渡。
曹鴻和孫康成爭斗的這段時間,正是新安零件廠可以用來飛速發展的最佳時機。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張猛的身體每況愈下。
尤其是天漸漸暖和起來了,他身上開始長褥瘡。
曹鴻現在正跟孫康成斗得你來我往的,好不熱鬧,哪會想起他。
連他原來廠里的廠長看了,都頗為可惜:“好好一個人,瘦得都脫了相。”
春暖花開的季節,陸懷安接到了張猛捎來的口信,想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