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這么突然,陸懷安都微微一驚。
機械廠?
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陸懷安皺了皺眉,沉聲道:“怎么回事?你具體說說。”
“電話里邊不好講,我這就過來找你。”
反正毛晃也知道陸懷安家在哪里,陸懷安便答應了。
在他沒來之前,陸懷安也在努力地理清思緒。
出事?
機械廠能出什么事?張猛都一點消息沒有呢。
幸好,毛晃來得很快,倒也沒讓他猜很久。
陸懷安早就燒了水,等他一到就泡茶:“剛去機械廠,有什么不習慣的嗎?”
“不是。”毛晃接過水,微微皺著眉沉吟道:“這個張廠長……張猛,陸廠長你跟他熟悉嗎?”
果然是張猛出了問題?
陸懷安笑了笑,倒也沒瞞著他:“我跟張猛,算是有些交情。”
當時張猛已經陷入絕境,可以說,他基本是在死亡線上掙扎著。
他的圖紙,只有陸懷安給出了高價。
然后正因為這筆錢,張猛不僅四處游玩了,還誤打誤撞治好了病,活了下來。
“所以,張廠長是借調過來的是吧。”
陸懷安點點頭,平靜地道:“是這樣,所以他怎么了?”
“他沒怎么。”毛晃沉吟片刻,嘆了口氣:“我在進紡織廠前,其實是零件廠的,所以認識一些人,我這次進機械廠,因為心里沒底,所以特地找朋友了解了一下……”
通過朋友給的資料,以及他對這行的了解,他驚訝地發現,他們的生產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解釋。”毛晃比劃了一下,遲疑地道:“就是,現在諾亞機械廠,其實不該叫機械廠,它應該叫機床廠,它也生產不了冰箱。”
陸懷安心里咯噔一聲,微微向前傾身:“你說仔細一點。”
這個事,真不怎么好說。
毛晃想了想:“機械廠其實是分很多種類的,比如什么零件廠啦,機床廠啦,各種各樣的,很少有直接叫機械廠的,一般都是生產什么就叫什么。”
這樣的話,能給人最直觀的感受,聽到全名就知道這廠子是干啥的,也便于記憶。
“那這樣的話,我們應該叫,諾亞冰箱廠?”
說得有些口干,毛晃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不,我的意思是,現在廠里根本生產不了冰箱。”
陸懷安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點點頭:“我明白了,那能生產什么?”
一百多萬的機器買進來,不能生產冰箱,總該能生產點別的吧?
“這個我暫時不清楚,可能需要跟亭陽這邊再溝通一下。”毛晃想了想,果斷地道:“但至少,冰箱是生產不了的。”
“沒人跟我說過。”
陸懷安畢竟是跨行,對如何生產冰箱并不了解。
他以為冰箱跟衣服、跟布料一樣,有機床,有原料,就能生產出來。
“你不知道的話,張猛應該知道的。”
可是……
陸懷安按了按額角,搖搖頭:“他也沒說過。”
不,這不對。
他皺了皺眉,站起身來:“但是我讓他去考察過的,你稍等。”
聯系了一下亭德這邊的工廠廠長,其中一位就是做冰箱的。
接到陸懷安電話,他頗為意外。
陸懷安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問制作冰箱的話,需要哪些機器。
“這個啊,那需要的機器挺多的,單生產線我們就有許多種呢,比如說門殼體預裝線、箱體預裝線、總裝線、抽真空環形線、檢測線、打包線及返修線……”他頓了頓,笑了起來:“不知道你想問的具體是哪個呢?”
很好。
陸懷安握緊話筒,僵硬地笑了。
他說了這么多,他們諾亞一個都沒有。
陸懷安忍不住問他:“我們廠里,當時有位張工,去你們廠里參觀過……”
“啊,對的。”廠長笑著,跟他還說呢:“你們廠里的機床,可以制作我們需要的一些機器零件,到時……”
仔細問起來,原來張猛早就知道,他們的機床,壓根做不出冰箱。
哪怕他當初不知道,后面參觀完人家的工廠,也該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讓他去考察,考察的是什么?
考察回來,張猛只說收獲頗豐,知道該怎么生產了。
陸懷安想起這些,忍不住問:“這個,當時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怎么沒給我說?”
“啊?說什么?”冰箱廠廠長還挺意外,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合作嗎?哦,張工說他能全權作主啊!”
后面的話,陸懷安沒有再多說。
說再多都沒有意義了。
他想,自己已經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了。
想起當時張猛說,他陸懷安算是他的救命恩人,陸懷安就想笑。
好一個救命恩人。
他說他一定會記在心里,眼下看來,他的確是記住了。
但是他不報恩啊!他恩將仇報啊!
陸懷安掛斷了電話,氣得半晌沒作聲。
是他大意了。
好事多磨,當時在亭陽吃了個大虧,后面也找補了回來,他就以為,這事再怎么波折,也該到頭了。
尤其后面回了南坪,到了自個兒的地盤,他更是放松。
一切都很順利,甚至機器都沒再出什么問題。
他著實想不到,居然會在張猛手里,跌這么大坑。
心里真的不愿意相信,他又重打了幾個電話給亭德的其他幾位廠長。
仔細問起來,才知道他們都知道這個事,只是張猛說他回來會跟陸懷安商議,他們就沒多嘴了。
畢竟陸懷安這么放心,讓張猛一個人過去考察,顯然是非常信任他的。
而且,在他們詢問的時候,張猛也都說,陸懷安都知情。
陸懷安聽了,死死地摁住桌沿。
只有這樣,他才能按捺住自己磅礴的怒氣。
明明,他有多次機會可以止損,但都被張猛破壞了。
他究竟有何用意?
明明他陸懷安跟張猛之間,不僅沒仇,還有恩情,他居然這樣害他!
等他再回樓上書房的時候,陸懷安已經恢復了平靜。
毛晃正在喝茶,聽著收音機里的歌,很是自在。
看到他回來,毛晃連忙放下杯子:“啊,陸廠長。”
陸懷安隨手按掉收音機,神色有些凝重:“我已經問清楚了。”
“嗯……”毛晃看向他,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野心:“他們怎么說?”
“和你說的一樣。”
果然,毛晃并不意外:“我個人覺得,問題應該是出在張廠長這里。”
陸懷安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有很大的可能性,你對冰箱廠了解嗎?”
“不了解。”
“好,這件事情,你暫時。”陸懷安頓了頓,才道:“你暫時先別說,我調查一下,再做決定。”
毛晃爽快地答應了,起身告辭。
現在的情況,其實挺清楚的。
要么是張猛一開始就在騙,要么張猛半途反水。
總而言之,導致這種局面的,很大一部分責任,都在于陸懷安識人不清。
所以陸懷安沒急著打草驚蛇,而是先仔細地了解了一下關于冰箱的生產以及他們機床能做些什么。
關于機床,陸懷安甚至是從基礎知識補起。
張廠長原來派過來的工程師,陸懷安是有他的電話的。
當陸懷安打了電話過去,工程師倒是挺配合的:“哦,機床啊,你們的機床是數控機床,數控機床呢,是數字控制機床的簡稱,是一種裝有程序控制系統的自動化機床……”
各種專業的知識,轟炸得陸懷安頭暈腦脹。
隔行如隔山的道理,他真的懂得了。
他發現,先頭圖省事略掉的苦,生活都會重新塞進他嘴里。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想省就能省的啊!
比如說張猛。
說起這事,陸懷安都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現在還沒完全摸懂,沒急著處理張猛。
只是已經讓人盯著他了,只要有風吹草動,都能被逮個現行。
也虧張猛穩得住。
陸懷安瘋狂補課的時間里,他照常上班下班,仿佛啥都不曾發生一樣。
多浪費一天,就離交貨的時間近一天。
工人們開始還卯足了精神,想著大干一場,進來后才發現好像也沒啥事,和淮揚沒啥區別。
一樣輕松的活,比淮揚拿的工資高多了,他們可都高興壞了。
錢叔知道后,氣的不輕,嚷嚷著要治一治張猛。
連龔皓都沒想到,他們嚴防死守,居然還出了這種事,臉色鐵青:“沒想到,他竟然是這種人,陸哥,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陸懷安費力地啃著這些陌生的知識,頭也沒抬:“我算是明白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這種關鍵的東西,不能全靠一個外人。”
尤其是張猛這種半途加入,壓根就不值得信任的人,是絕對不能全盤托付的。
“那……”龔皓遲疑地看著他:“你研究完以后?怎么處理張猛?”
搞了這么一手,總不能讓他全身而退吧?
陸懷安笑了,瞇了瞇眼睛:“當然,他送我這么大一個驚喜,我總得還他一份相等的大禮才行。”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查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他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