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安一臉懵逼:“什么高中?什么特例?”
他原本想著,能讀個初中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高中……
恕他直言,雖然李佩霖一直說能行能行,但他真的沒抱什么希望。
所以在沈如蕓說這事黃了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意外,也沒啥遺憾的。
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
結果,天上居然掉了這么大外餡餅?
陸懷安忍不住懷疑它的真實性。
當然,最懷疑人生的,當屬徐凌。
沈如蕓想起剛收到這消息的時候,他那臉色喲。
“嘿嘿,這可是你憑真本事考上去的呢!”
不僅如此,還是提前特批的,比他們的錄取還要早!
徐凌反正是笑容都維持不住了,第一次板著臉走掉的。
沈如蕓美滋滋地看著陸懷安:“就是你的文章,登報了,嘿嘿。”
眾人都高興得要死,拉著他如此這般地說。
還是李佩霖利索,直接把兩份報紙塞他手里:“你自己看一下吧。”
拿起報紙一看,陸懷安都震驚了。
“《青年報》?”
“對!”
另一份是地方報,籍籍無名。
最重要的就是這份《青年報》,高中校長也正是因為這份報紙,才決定開特例的。
無他,實在是這篇作文,寫得太好了。
看似樸實無華的文字,偏偏寫的非常深刻。
輕描淡寫地勾勒出當下情景,卻又由淺及深地刻畫了國內窘境。
洋垃圾的利與弊,被寫得非常透徹。
陸懷安有些遲疑地看了他們一眼,這才打開仔細地看了起來。
他寫作文的時候,純粹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寫了,完全是為了寫完那張卷子。
此刻看著自己寫出的文章,變成了鉛字,散發墨香,他心里竟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誰能想得到,他竟然也有今天?
原以為,登報這種事,他能跟它沾邊的,大約就只有失物啟事或者訃告了……
“行文我沒改你的。”李佩霖笑著站過來,指給他看:“這里,這里,這些字和轉折生硬的地方我給你稍微改動了一下。”
雖然他很看好這篇文章,但能發表在《青年報》上,李佩霖也是感覺非常驚喜的。
畢竟,行文到底有些生硬,措詞也太過普通。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你能讀高中了。”李佩霖笑著抬眸,很為他高興:“恭喜恭喜。”
眾人也跟著恭喜他。
“你這文章,寫得真的是好。”
錢叔看了另一份報紙,都忍不住點頭:“確實寫的挺好的,我都看得懂,嘿嘿!”
李佩霖推了推眼鏡,笑了:“是的,這算是大智若愚,返璞歸真的典范了。”
當今報社,推行的都是諸如散文詩歌類的,其次是天馬行空的小說。
像陸懷安這般的紀實類文學,寫得又如此深刻,文字卻樸素易懂的,著實少見。
錢叔哈哈笑:“就是你這名字,有點太奇怪了哈哈。”
陸懷安想起來,也有些無奈:“我當時,就是隨便這么一說。”
李佩霖搖搖頭,好好夸贊了一番這個筆名:“野鳧眠岸有閑意,老樹著花無丑枝。頗具意境,取的很好啊!”
他當時一聽就覺得挺好的。
“……”陸懷安不作聲了,他當時,真的就是很純粹的覺得,這種文章都拿去投稿,純粹是閑的。
不過筆名先擱置一邊,總的來說,這是一件非常值得慶祝的事。
眾人殺了只雞,又買了條魚,好好整了一頓。
這報紙更是拿了框子框了起來,掛在了墻上最顯眼的地方。
瞧沈茂實那架勢,怕是恨不得一天上三柱香。
陸懷安簡直不好意思看。
大概是真高興,李佩霖也多喝了幾杯。
一喝多,就容易上臉。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擺擺手:“我,我出去吹吹風。”
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舀了勺井水洗了把臉,總算是清醒了些。
怕他出事,陸懷安跟了出來。
李佩霖扶著墻過來,跌坐在躺椅上:“對了……上課的事,你不用擔心……”
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笑了笑:“我,我給校長說過了,你的情況特殊……可以不用上課。”
反正沈如蕓也是讀高中,他可以在家里請人培訓一下,沈如蕓給他查漏補缺,跟得上班的。
“謝謝。”陸懷安是真的挺感謝他的,這樣的老師,他真的覺得,遇到了是他的一大幸事。
如果沒有李佩霖,高中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李佩霖顯然有些醉了,揮了揮手:“不用謝!我該,謝謝你……你把沈如蕓送,送讀書……我很很高興啊……嗝,她必須讀書!必須讀!”
他抬頭看著天空,輕聲呢喃著:“她是標竿……”
那一瞬間,陸懷安忽然聽懂了他的意思。
他也抬頭看著天空,陽光有些刺目。
在那樣的深山里,想走出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沒有介紹信,寸步難行。
就算有了介紹信,出來沒有活干,一樣沒路走。
他們唯一能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就是讀書。
偏偏很多人窮得連八毛錢的學費都掏不出來,已經給免了各項費用,他們卻連一餐紅薯飯都帶不了。
太難了。
很多家長根本無法理解讀書是什么,有什么用。
而沈如蕓讀出來了,她就會成為深山里的一個標竿。
當有人想輟學的時候,就會有人談起她:看,他們山里曾經飛出過一只金鳳凰!
“那樣,至少,輟學的人,會少一些……”
陸懷安低頭,發現李佩霖已經睡著了。
嘆了口氣,陸懷安叫了錢叔出來,把人抬進去睡了。
對于李佩霖,他是敬重的。
不過對于讀書,他其實真的沒那么在意。
畢竟以后大學生都隨地都是,高中生真的太普通了。
他不在意,村民們可太在意了。
這陸懷安可真是有點本事啊!
之前做生意那么厲害,那么會賺錢也就算了。
居然還這么會讀書!
瞧瞧老朱,跟他做了一陣子事,也就跑跑車,不僅家里內外都活絡了,倆娃娃都還要送去讀書。
村民們可太羨慕了。
尤其是老江。
逮著陸懷安去錢叔房子工地上查看的機會,他湊了過去:“嘿嘿,陸哥。”
“江哥。”陸懷安一看他這樣就知道有事情:“怎么了?”
“嘿嘿。”老江搓了搓手,厚著臉皮開口:“我這,想讓你幫我琢磨琢磨,我能干點啥子不?”
他家里人口多,老婆前頭生娃娃大出血,差點沒救回來,身體垮掉了。
跟他老娘一樣身體不好,干不了重活。
他還有倆弟弟,下邊還有仨娃娃,這日子苦的喲!
瞅著老朱賺了點錢,他也尋思著能整點活干,要求不高,能給一家子吃上碗米飯就成。
前頭賺的錢都拿來買平房了,實在沒剩下多少。
“你不是賣菜了?”
陸懷安還真記得他,他家的菜特別大,特別綠,崔二還嫌棄說是不是太老了呢。
結果回頭一看,根本不是,純粹就是肥的!
“這,俺就會種菜,種田……”
陸懷安沉吟片刻:“種菜可以啊,你家后邊不是豬圈挺大嗎,怎么不養頭豬呢?”
反正菜有多,隨便喂點,過年殺了也是筆收入不是。
“這……豬圈當時是為了圈地,沒養過豬……”
宋師傅對地不在乎,只是為了房子不倒,所以隨便他們劃。
老江來得早,就整了老大塊地圈起來做豬圈,但豬崽買不到,隊上的豬沒輪上他家喂。
“養豬……”陸懷安一說,還真有些心動。
養豬好啊!
如今國家很支持農業,村里都可以養些豬,他們也能養啊!
大了賣掉,剩下的留著自己吃。
豬耳朵豬臘腸豬蹄花,哪個不是好吃的。
回頭這么一說,錢叔眼睛冒光:“可以啊!誒,我一哥們剛好是開養豬廠的,就在咱們縣里頭!”
幾人對視一眼,各自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龔皓也覺得這事可行:“我們也養一些,過年殺了吃。”
陸懷安也是這么想的:“你去村里統計一下吧,豬崽我們直接一車開過去,早上去晚邊子回,一車拉回來。”
去年的年沒過好,今年怎么也得過個好年才成。
錢叔更是激動得直搓手,滿腦子都是肉:“剛好周叔喜歡吃肘子,可以的話我也養一頭,回頭宰了給他剁一條豬腿回去!”
人心齊,好辦事。
統計完數量,敲定了時間,第二天天一亮就出發了。
沈茂實開的車,錢叔坐在上頭,看著窗外風景飛速后退,還頗為感慨:“想起之前,我們從縣里去關石,哈哈,大包小包的。”
當時一個個都膽寒,生怕被逮到。
“都過了這么久,縣里情況應該好多了。”
錢叔哈哈大笑,一揮手:“管他好不好,反正我們不進去,我兄弟那廠子開在河邊上呢,可偏僻,不進去不進去。”
他一回頭,發現孫華焉焉的,手肘捅過去:“咋的了?不舒服啊?這回家了還不高興?”
“高興!”孫華沒好氣地摁掉了煙,捂著臉搓了一把:“我只是在煩躁,正常人做久了,我他媽忘了怎么當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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