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被攔住,錢叔都有些反應不過來:“誒?”
  盯著他看的張正奇也一怔,有些茫然地轉過頭看向陸懷安。
  “張哥。”陸懷安將錢叔拉開,站到他面前:“我們談一談?”
  有些耐不住他的目光,張正奇看向帶他們來的這工作人員:“這邊我在就行,等會妥了我再去找你啊。”
  “……行。”
  等人走了,陸懷安才正色道:“張哥……”
  “啊你叫我阿奇就行,哈哈陸總你不用這么客氣……”突然被叫哥,張正奇有些不自然地撓了撓頭。
  陸懷安從善如流地改了口:“阿奇,你看,咱們也不是頭一回打交道,之前合作得還是挺愉快的,是吧?”
  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說這些,張正奇啊了一聲:“嗯,當,當然,是,合作得是挺愉快的。”
  “我相信你也知道的,我們開的廠子雖然不大,但也在逐步擴大規模。”陸懷安笑了笑,神色漸漸嚴肅:“你每次給的機器,我們也都一口價全收,這次的貨車,我們也是拿的全款。”
  張正奇額上冷汗都下來了,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當然,你們的實力,我一直很相信的。”
  前邊他才說過,陸懷安他們有實力,他才有底氣。
  這句話,他當然沒法反駁。
  陸懷安點點頭,目光死死地盯著他:“那,這些是什么?”
  循著他指的方向,張正奇看著堆積如山的衣服,一臉莫名:“是衣服啊。”
  “衣服,我們自己會做。”陸懷安沒有被他敷衍過去,嚴肅地道:“我想知道的是,這些衣服哪來的。”
  張正奇頓了頓,笑了一聲:“國外來的。”
  不等陸懷安繼續追問,他抬起手,告饒道:“行吧行吧,陸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原地踱了兩圈,他咳了一聲:“這個,其實我也挺意外他會讓我帶你們來看這些……原本,這批貨是準備退回去的。”
  陸懷安和錢叔對視一眼,沉著地道:“為什么退回去?”
  “因為……這批貨沒法出手……”張正奇招招手,叫了人過來把鎖重新鎖上:“邊走邊說吧,別跟這傻站著了。”
  其實說來也沒什么意外的,這批貨是從國外進來的。
  來自于一個稍微發達一點的國家,他們那里,之前出了點不大不小的事,死了不少人。
  陸懷安握著車把的手一緊,頭皮發麻:“你是說……”
  “嗯。”張正奇笑笑,點了點頭:“我也給你們撂句實話,這批貨雖然來源不那么好聽,但東西確實是好的,比我們國內的衣服質量要好不少,而且各種樣式都是挺新的,這個價格拿下,真的挺劃算,你們隨便清理一下,該縫縫,該補補,轉手一賣,你們這車的本錢就回來了。”
  錢叔皺著眉,有些氣憤,但又不好作聲。
  的確,從商人的角度來說,這批貨簡直再劃算不過。
  量很大,質量優,關鍵是便宜。
  至于誰穿過,有什么要緊的?
  洗一洗,晾一晾,燙平了當新衣裳賣,三塊五塊不貴,七塊八塊不少。
  陸懷安半天沒說話,他腦海中想起的,卻是曾經買過的一批衣服。
  他三十塊錢,買了一堆。
  當時他不知道行情,以為這個價很正常,甚至帶回縣里頭,也沒漲多少,賣的飛快。
  后來那個服裝市場被打掉以后,他才發現,原來衣服根本不可能這么便宜……
  仔細一想,全身出虛汗。
  感覺陸懷安神色不對,錢叔喊了他一聲:“懷安,你沒事吧?”
  “嗯?”陸懷安回過神,看向張正奇:“以前……去年,是不是也出過這樣的衣服?出到南坪……”
  張正奇笑了一聲,覺得這樣的問話有點不像陸懷安,過于幼稚:“這是哪?是定州,每日人來人往,港口東西送往全國各地,你別說去年送南坪,送北方的都大把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陸懷安看向錢叔,有些不確定:“南坪的服裝市場突然取消了,改成綜合商場統一售賣……”
  當時以為國家是覺得服裝市場價格混亂,不方便管理,現在想想,可能也有安全考慮的因素在里面。
  錢叔恍然,也感覺頭皮發麻。
  那么大一個服裝市場,說沒就沒。
  這么多衣服,如果他們真的敢接手……
  張正奇不知道個中內情,所以不以為意:“也許吧,這我不大清楚。”
  回了倉庫,許經業已經看完一份報了。
  看到他們回來,他淡定的笑笑:“怎么樣?不錯吧,什么時候提貨?”
  于他而言,陸懷安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他許經業,從不欠人人情。
  陸懷安幫他拿下了貨車,他就送他一批貨,夠他回本。
  在他對面坐下,陸懷安已經緩和了情緒,神色平靜:“許哥,謝謝你的好意,這批貨,我們不能要。”
  神情之篤定,讓許經業確認,他不是在玩笑。
  “哦?為什么?”許經業笑了笑,推了推眼鏡:“別告訴我,你善心發作,覺得不能賣別人穿過的衣服。”
  那么作為商人,未免也太不合格了。
  陸懷安笑笑,搖頭:“不是,我只是不想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不等許經業反駁,他補充道:“我廠子雖然不大,但好歹也在一步步變好,目光放長遠一點,我未來不僅能賺一輛貨車,還能賺五輛,十輛,當今國情如此,我犯不著拿命去換這點錢,許哥,你覺得呢?”
  慢慢地取下眼鏡,許經業沉默地看著他。
  陸懷安平靜地與他對視,寸步不讓。
  當今社會,的確會有賺昧心錢的商人。
  之前那些貨,那般發往內地,連他當時都被騙了過去。
  曾經感覺穿著舒適的衣服,現在想想,哪怕不一定是這種衣裳,也渾身不舒服。
  更何況是這種?
  許經業臉沉了下來,瞇著眼睛:“你就不怕,我覺得你不識好歹?”
  畢竟是他讓給他們的利益,他居然敢拒收?
  “我覺得許哥不會。”陸懷安微微一笑,低頭給他添了杯茶:“咱們一直以來,合作都非常愉快,因為這點小事生疙瘩實在不值當,你說呢?”
  茶煙裊裊。
  屋子里一片靜謐。
  錢叔閉了閉眼,知道這事太懸了。
  沈茂實和孫華更是不敢吱聲,默默聽著,但也知道事關重大,怕是一個不好,以后機子都沒地進了。
  唯有陸懷安,仍是一臉平靜地坐著。
  “真不要?”許經業很不滿。
  “真不要。”陸懷安篤定坦然。
  冷不丁地,許經業一巴掌拍在桌上。
  “哐當”一聲響,嚇了眾人一跳。
  “好!”許經業眉眼舒展,笑了起來:“好一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陸懷安懸在半空中的那顆石頭,終于落了地。
  他知道。
  他賭對了。
  許經業端起茶,淺啜一口:“好,既然這批貨你不要,我就另外送你一份禮。”
  不等陸懷安開口拒絕,他已經抬起手,微笑著看他:“別急著拒絕,你明日先去瞧瞧,再做決定不遲。”
  他都這么說了,陸懷安也就笑起來:“好,多謝許哥。”
  見氣氛和緩下來,張正奇也放松了不少。
  幾個人在附近找了個飯店吃了頓飯,去賓館拿了東西,又回了倉庫這邊休息。
  倉庫養了兩條大狗,所以還算比較安全的。
  幾個人也怕出事,反正天氣熱,弄個盆燒了點艾葉,鋪張席子就睡在了貨車里。
  但哪怕這樣,第二天醒來,還是一身的包。
  “沒辦法,這蚊子毒的很。”
  撓得挺難受,陸懷安索性一早起來就洗了個冷水澡。
  舒坦!
  張正奇過來的時候,給他們帶了早飯,兩大袋肉包子。
  “將就著點啊。”
  有肉誒!
  錢叔吃得滿嘴流油,咧著嘴直樂:“不將就,這很好了。”
  等他們吃完,張正奇才給他們說了個事:“昨兒晚上,萬總被人舉報了。”
  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什么資金雄厚,什么一夜三千……
  “哎不是,他不是說的一頓飯三千嗎?”
  張正奇無奈地看了眼錢叔,嘆息著:“人言可畏,關鍵這些內容確實是他們說的,誰會去糾結這一兩個字的差別?”
  一頓三千,一夜三千。
  這其中差別可大了去了。
  陸懷安暗嘆一聲,搖搖頭:“他完了。”
  “嗯。”張正奇笑了一下,有些嘲諷地道:“他以為吹得越厲害,別人就會越怕他。”
  卻沒想過,還有一句話,叫打狗看主人。
  過去人們之所以讓著他,是因為他也姓萬。
  昨天的事讓所有人都看到了,萬廠長根本不在乎這么個親戚。
  可不就舉報了。
  甚至是連夜舉報的,晚上還沒睡就被抓走了,現在都沒消息。
  現場那么多人,又有誰知道是誰舉報的呢?
  “財不露白啊……”張正奇笑道:“所以我哥特別欣賞你,因為你膽子挺肥,做事卻出乎意料的穩重低調,這樣做起事來,他才放心。”
  陸懷安笑笑,客氣了兩句。
  “行吧,這些虛的我也不說了。”張正奇一口把茶喝完,站了起來:“走吧!去看看我們準備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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