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七天的閱卷時間,但那僅僅只是鐘馗定下的一個最長期限。
  但實際上,還沒到七天。
  這一夜,張智勤睡的迷迷糊糊,突然又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睜開眼,看向窗戶。
  果然,窗外站著兩個身穿古代差服的男人,正是那天引領自己參加考試的那兩位鬼差。
  “張公?”
  左邊的鬼差笑道:“可還曾記得我們兄弟二人?”
  “記得,當然記得。”
  張智勤連忙回應,下了塌就走向門口。
  只是,在他出門之前,特意轉身看了看。
  果然,自己的軀殼這會兒還躺在那兒,睡的香甜。
  “二位說過,七天之內回來找我,再去一趟。”
  張智勤已經走到了院子里,沖著兩名鬼差拱手。
  左邊的鬼差連忙還了一禮,笑道:“可當不得張公的大禮,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多廢話了,時辰不早了,張公還請隨我們兄弟二人走一趟吧。”
  說完,兩名鬼差便如同那天一樣,在前方領路。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
  現如今的張智勤也沒有了當初的忐忑與擔憂,就這么跟在兩名鬼差身后,走過了同樣的荒野小路,一直抵達到了一座宏偉的青銅宮殿門前。
  殿門如同那天一樣,半掩著,里面傳來陣陣嘈雜聲。
  一群同樣身穿差役服侍,腰佩鎖鏈長刀的鬼差正聚集在門口,遠遠地便招呼道:“你們又是最后一個來的。”
  兩名鬼差卻也不作應答,將張智勤送到門口,做出邀請的手勢:“張公,請吧。”
  張智勤點點頭,推開大門便走了進去。
  “老張!”
  摯友自然第一個就發現了他,連忙打招呼。
  張智勤也走了過去,兩人開始寒暄。
  “你知不知道,這次過來是為了什么?難道又是考試?”張智勤忍不住問了一句。
  結果好友搖了搖頭,無奈笑道:“我也是剛剛才到,并不清楚,而且不只是咱倆,這兒的所有人都迷茫著呢。”
  “等吧,等那天的那位老人,或者是那位神話中的鐘馗大神出來,或許就有結果了。”
  于是,大殿中,一群人焦急的等待著。
  這次沒有了桌案,眾人全都隨意的站在大殿各處。
  沒過多久,那天的白無常,與身穿錦袍的老人果然走了出來。
  白無常站在左側,老人站在右側。
  看到這兩位出來,嘈雜的人群也逐漸安靜。
  就這樣,不多時,腳步聲傳來,一襲紅色袍服,頭戴官帽的鐘馗,緩緩走了出來,站到了大殿的臺階上。
  在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同樣身穿鬼差袍服,只不過樣式稍有不同的男人。
  正是戴文孝!
  “人都齊了?”鐘馗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戴文孝。
  戴文孝連忙回應:“那天來參加考試的都在這兒了,一個不差。”
  “嗯。”鐘馗微微點頭。
  一名鬼差走來,雙手捧著紅色的木盤。
  盤子上放著一本薄薄的名冊。
  鐘馗拿過名冊,目光在臺下眾多靈魂的臉上掃過,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力。
  但在場眾人,大多都是功德在身,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心有正氣,自然無所畏懼。
  因此眾人雖然不曾與他對視,卻也都保持著面色平靜。
  見此,鐘馗微微點頭,朗聲開口道:“三天之前,諸位于此處參加城隍考試。”
  “今夜,便是放榜之時!”
  大殿之內,鴉雀無聲。
  考城隍?
  自己前幾天參加的那次考試,是用來選拔城隍的?
  張智勤只覺得有一道炸雷在心田中炸開。
  而其他人的反應,也同他差不多。
  畢竟,大家之前都只是普通人,別說什么神靈和城隍,就連那報文里提到過的馭鬼者,現實中都沒有見過一位。
  如今,突然之間,他們這批人里面,就有一部分要被選為城隍了?
  鐘馗站在臺上,看著下方眾人的反應,倒也沒有再繼續說,而是給了他們適應的時間。
  過去了十幾分鐘,等待諸多魂魄的情緒都逐漸穩定下來之后,鐘馗才繼續開口道:“這次城隍,僅僅只是試用,為期半年。”
  “半年之后,所有城隍就會再度參加考核。”
  “但那個時候的考核,就不再是試卷了,而是要看你在任之時,是否負責,是否盡職,是否得到了當地百姓的信仰與愛戴,是否為當地百姓真正的謀取安平,抵抗邪祟。”
  “到時候,一無所成之人就會被削去城隍之位,魂魄進入鬼城安息。”
  “無功有過之人,魂魄就會被押入地府,受到懲處。”
  “至于那些合格,盡職,有功者,就會被確認為真正的城隍,從此之后坐鎮一城,享用香火。”
  關于城隍試用期這件事情,是秦宇與董萬民兩人經過討論之后,所決定的。
  畢竟,說與做是兩回事。
  這些人雖然試卷都答的挺好,但不排除里面有一部分紙上談兵的。
  功德多,人品好,但并不代表著辦事能力強。
  張智勤等人繼續沉默,顯然還在消化著這些話。
  鐘馗這次卻不再等候,而是翻開了名冊,朗聲道:“念及姓名的,可以留在此處等候,其他人,皆可回去了。”
  “此次但凡落榜之人,判官大人也并非沒有補償,諸位都功德深厚,皆滿足增添福祿的條件。”
  “因此回去后,每人的壽命都會有所增加,往后生活,運道,財氣亦會略有提升。”
  他們都是弧珉城和川源城周邊村鎮的人,姓名早就被烙印在了生死簿中。
  秦宇執掌判官筆,修改一下這群凡人往后的氣運自然輕而易舉。
  話音落下,鐘馗也就不再耽擱,開始朗聲念誦姓名。
  就這樣,一個個名字在大殿之中回蕩。
  張智勤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聽見了他自己的名字。
  “徐伯睿,考核通過,暫封離洛城隍,七天之后上任。”
  張智勤抬起頭來,卻發現自己那位好友,正悄悄沖他拱手道喜。
  而高臺之上,鐘馗僅僅只是瞥了他一眼之后,便移開了目光,繼續宣讀名冊。
  良久,名冊讀完。
  大殿之中數百人,只有幾十個人當選,其他人全部名落孫山。
  不過,到底都是良善德高之人。
  當選者,雖然略有喜意與震驚,卻也能保持平靜。
  那些未能聽到自己名諱的,難掩失落,卻也沒有失態,只是微微嘆息。
  而后便沖著在場的諸多準城隍,以及臺上的鐘馗大神拱手行禮之后,便退出了大殿,由殿外那些鬼差引領著,即刻返回。
  很快,大殿便空出了許多。
  幾十個人分成整齊的隊列,站在臺階之下。
  高臺上,鐘馗看著這群人,朗聲道:“回去之后,好生將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交代好。”
  “時間到了,自然會有鬼差將你們的魂魄帶入地府,拜見過判官大人之后,便可以走馬上任。”
  “另外,時間未到之前,不得向任何人訴說城隍之事,否則削去神位。”
  “汝等切記。”
  宣讀完了規矩,鐘馗便轉身離開。
  這一次,倒是沒有了功德宴。
  董萬民與白無常兩人,又補充交代了幾點之后,便如同以前那樣,由兩位鬼差引領著魂魄,原路返回。
  回到那座破舊的學堂時,已然是凌晨。
  天邊,夜幕將盡。
  兩尊鬼差朝著張智勤拱手:“恭喜張公,即將獲得城隍之位。”
  “七天之后,我們兄弟二人再來接張公。”
  “今天時候不早,我們便告辭了。”
  “兩位差人慢走!”
  現在張智勤面對鬼差,已經能夠做到平靜相處了,因此拱手道:“七天后再見。”
  兩名鬼差微微點頭,轉過身去,大步離開,身影逐漸消失在了黑暗中。
  張智勤也如同那天一般,走到床榻邊,與自己的軀殼相合。
  很快,夜盡天明,張智勤悠悠醒來。
  卻發現自己的窗臺邊,不知何時長出了一株綠植。
  綠植上面,不多不少,正好長著七片青翠欲滴的葉子。
  只不過,其中一片綠葉,已經顯出枯敗之相,估計今天晚上,就會徹底枯萎落下。
  “這便是我的壽數?”張智勤觀察著綠植,呢喃自語。
  他明白,當七片葉子全部落下,便是自己壽命終了,前去上任城隍之時。
  “倒是有趣。”
  老人搖頭笑了笑,便開始收拾屋子,然后去做早飯。
  與往常別無二致,仿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地府這邊,鐘馗站在判官殿中,恭恭敬敬的說道:“啟稟大人,那些城隍已經冊封下去了,七天之后,便可悉數上任。”
  “這半年的時間,屬下會看緊他們,記錄他們在任期間的一切是非功過,半年之后,自會有一個公正評判。”
  桌案之后,秦宇擱下判官筆,看著他點頭道:“不錯,事情交予你,我也算放心。”
  “鐘司主,七天之后,等到那群城隍全部上任,你也可以去石林城坐鎮了。”
  “屬下明白。”
  鐘馗點點頭,站在旁邊不再開口。
  就在此時,一個鬼差走了進來,單膝跪地:“拜見判官大人。”
  “講。”秦宇抬了一下眼皮。
  鬼差不敢抬頭,眼睛盯著地面:“張全德已經離開弧珉城,前往濮陽城了。”
  張全德,便是城隍老張的名諱。
  雖然弧珉城里,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位老廟祝的名字,可是生死簿上,卻記載的清清楚楚。
  “東西贈與他沒有?”
  那鬼差連忙回答:“都贈與了,一枚香火飾品,三根功德檀香。”
  “我明白了。”秦宇揮了揮手。
  那鬼差行禮之后,便低著頭退出大殿。
  秦宇看著生死簿上的文字,輕聲呢喃道:“也是自己的因果,念你多年來盡心服侍,本判官便助你渡過此劫吧。”
  “畢竟,說到底,你也只是被殃及池魚。”
  張全德這次去濮陽城,乃是命中的一個劫難。
  因此,秦宇才送出了那幾樣東西,幫他渡過此劫。
  由于此劫,并非是葬土那邊,而是本世界的因果纏繞,所以秦宇也不打算強行出手,僅僅只是稍微幫一把,之后如何,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現在荒野的危險程度不斷增加,各大城市之間的道路,幾乎都要斷了。
  弧珉城這邊還好,幾條主干道路,起碼都有馭鬼者鎮守,暫時也沒碰到什么鬼物。
  至于其他地方,有許多城市甚至直接斷絕了所有來往的道路,成為了一座孤城,困守一隅。
  現如今,形勢是越發的嚴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