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馗坐于桌案之后，銅鈴大的眼睛掃視眾人。
功德之光充盈在大殿之中，普通的魂魄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是身為地府神靈，卻能清晰地察覺。
良久之后，鐘馗微微點頭，輕聲開口：“不錯，這個世界總歸還是有賢德之人的。”
董萬民坐在旁邊，贊同的附和道：“沒錯，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賢良之士，所以，我國才可以如此繁榮。”
“只可惜，這次考城隍，馭鬼者們無法參與，否則，馭鬼者里面必然會有更多賢良之士。”
謝必安在旁邊搖頭，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董公乃是陰天子親自冊封，自然無恙。”
“但其他的馭鬼者，都與葬土鬼物訂了契約，雖然不至于墮落到葬士那邊，可是擔任城隍終究還是有些不妥。”
“但有了這些城隍，再配合馭鬼者，足以保障一城之地無恙。”
董萬民點頭，不再說話。
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的過去。
張智勤將毛筆擱在旁邊，又細細檢查一邊，這才長松了口氣。
能寫的地方，都已寫滿。
所有題目全部寫上了答案，張智勤只感覺內心一陣酣暢淋漓。
因為他這次，不遵循對錯，也不思考其他，完完全全是在遵循著自己的本心答題。
看其他人的模樣，似乎也是如此。
這座大殿，仿佛存在著某種特殊的力量，影響著人的一舉一動。
就在張智勤停筆沒多久，一陣鐘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坐在首位，一直如同雕塑般的鐘馗終于開口：“時間到！擱筆端坐，不得再觸碰考卷。”
下方的魂魄們聞言連忙放下筆墨，端坐其后。
而那些守衛在大股兩側的鬼差們，也在此時走了過來，將這些試卷全部收起，放置在了鐘馗的桌案上。
鐘馗簡單清點，便拿起試卷走向后方，很快，身影便消失不見。
而白無常這時也沖著董萬民笑道：“董公，我到底算是陰司之神，總是與這些活人魂魄待在一起，對他們無益。”
“所以接下來的功德宴，便要勞煩你了。”
“理應如此。”董萬民連忙回應。
白無常簡單行了一禮后，便跟在了鐘馗的身后，打算前去一同批閱試卷。
這次的考核，秦宇完全將所有權力都交給了鐘馗。
也就是說，這些試卷他不會看一眼，全部由鐘馗、白無常、董萬民三人評判。
最終選擇哪些人做城隍，也都由鐘馗來決定，事后將名單交予自己便好。
而在這大殿之中，那些寒氣森森的鬼差們，全都退了出去。
溫度仿佛都升高了一些，董萬民站在高臺上，袖袍揮動。
只見墻壁上的篝火熊熊燃起。
而原本擺放試卷的桌案上，突兀的出現了諸多糕點，瓜果，酒水。
這些食物上都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甚至在黑暗中閃爍著點點熒光。
這些原本都是普通的食物，只是被秦宇以功德之力改造過，因此變得可以讓魂魄也能食用。
而食用之后，作用便是可以滌蕩魂魄中的污濁，醒神明目，延年益壽。
這些魂魄，都是經過篩選的良善之人，因此哪怕是考不上城隍，秦宇也打算給他們些許的獎勵。
董萬民面含笑意，朗聲道：“諸位可以盡情享用，此為判官大人賞賜。”
“天亮之時，諸位便可以回去了，有鬼差在門外等候，待到大殿之中篝火熄滅，也就意味著歸程時候到了，諸位便可以出去，自然會有鬼差主動相送。”
說完這話，董萬民也轉身離開了大殿。
眼看著大殿之中，鬼差神靈全部走光，這些魂魄也瞬間鬧騰起來。
嘈雜聲音不絕于耳。
但是，說歸說，吃還是要吃的。
這些食物上的香氣，幾乎讓人無法抵抗。
而且，桌案上的東西仿佛無窮無盡。
那盤中糕點剛剛被吃完，立馬又出現了全新的糕點，在盤子里堆積。
如果說之前是壓抑而緊張，那么現在，就是純粹的放松享樂。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便是半個時辰過去，大殿中原本旺盛的篝火逐漸減弱，最終黯淡。
門扉打開，那些鬼差就站在門口。
魂魄們互相道別，走向大門。
張智勤也與自己的老友寒暄了幾句，便打算離開，而迎接他的，依然是那兩名鬼差。
左邊的鬼差笑道：“張公，美食佳肴可曾滿意？”
“滿意，滿意！”
張智勤抹了一把胡子：“卻不知道賜予這些食物的判官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還有，那殿中的鐘馗大神，是真是假？”
經過一晚上的所見所聞，他對于神靈之事，已經可以做到勉強淡定了。
兩位鬼差對視一眼，齊齊發出笑聲。
左邊的鬼差笑道：“張公，這些事情還是莫要多問的好，畢竟榜單還未曾下來，您的身份也未曾確定。”
“事關地府，律令嚴厲，我們兄弟二人實在不敢多說，還望張公諒解。”
地府？
果然是地府！
張智勤深深吸了口氣，點頭道：“我明白，我明白，也是我不該問的。”
“那回去的路，就勞煩二位了。”
“不敢談勞煩二字。”
依舊是左邊的鬼差，做出請的手勢：“張公跟在我們身后便是。”
此時，其他的魂魄這會兒也被諸多鬼差，引領著，各自踏上不同的道路。
張智勤再次轉身，想要看一看那座青銅大殿。
然而當他轉過頭去時，卻愣了一下。
那座宏偉的大殿不見了，在他身后，只有一條枯寂的小路。
小路盡頭則是一片叢林。
淡紅色的月光灑落其中，顯得荒涼無比。
剛才所經歷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覺，是一場離奇古怪的夢境。
“張公？”
鬼差的呼喚聲將他從驚疑中叫醒。
張智勤指著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那兩名鬼差卻沒有再回應，囑咐著他跟上之后，便邁開腳步。
依舊是那條從來都不曾見過的荒蕪小路。
不知不覺間，當張智勤抬起頭，卻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走回了學堂里。
房門就在眼前。
最重要的是，他看向里屋，卻赫然發現，自己此刻正躺在床榻之上酣睡！
“我……這是！”
張智勤指著房間里的自己，一時間慌亂無比。
盡管今天晚上，遭遇到的離奇之事已經夠多了，但這會兒看到兩個自己，依然把他嚇得不輕。
聽到他的解釋，張智勤微微松了口氣。
而在這時，站在右邊始終一言不發的鬼差，突然開口道：“張公，臨去之前，需要告誡你一句。”
“今晚之事，切不可對旁人說起，否則您的那份考卷，就會被作廢，”
“在家安安心心等待七天，七天之后，我們兄弟二人自然會再來，引著您的魂魄，再去一趟大殿。”
話音落下，兩名鬼差朝著他微微抱拳，便轉身消失在了遠方的黑暗中。
而張智勤則根據鬼差臨行之前的吩咐，走到床榻邊，小心翼翼的躺回到了自己的軀殼里。
時間悄然流逝，很快，月盡天明。
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正好落在了張智勤的臉上。
老人臉皮動了動，悠悠睜開眼睛。
他從塌上坐起，卻并沒有立刻洗漱，而是看著窗外晃動的幾株植物，神情復雜。
人老了，就是會容易做夢。
可是昨天晚上的夢，也未免太過于驚人了。
若是將之記載下來，說不定都能當做一篇鬼神故事，四處流傳。
過了好一陣子，張智勤才緩過心思，打算簡單洗漱一下，給自己做早飯。
只不過，當他準備穿衣的時候，卻陡然愣住了。
在他的袖口處，有一道黑色的墨痕。
墨痕看起來還是新的，在陽光下微微發亮，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味，從這道墨痕中散發出來。
張智勤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這道墨痕，只感覺渾身僵硬。
因為……這道墨痕，應該是出現在夢中的。
夢里，他在那座大殿之中考試的時候，由于太過緊張，因此第一次拿筆的時候不小心手滑，讓墨筆落在了桌子上。
正好有一滴墨水濺起，浸染衣袖，留下了這道小小的墨痕。
昨夜種種，似夢似真。
張智勤閉著眼睛，細細回味了一下，口腔中，好像還彌漫著瓜果的清香。
“莫非，昨晚的，并不是夢？我真的去參加了一場，神靈的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