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的柜臺后面，一個中年女人正在賬簿上寫著什么。
“老板。”
女孩提著餐盒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那張簽單。
雖然衣服被染臟了，但簽單上卻十分干凈。
“被退單了？”
女人瞥了一眼：“今天工資扣除，回去吧。”
女孩看著她，良久之后，終于還是失落道：“對不起，我明天早點來上班……”
看著女孩走出門外，中年女人嘿嘿一笑。
廚房中，走出個禿頂的中年男人。
他看著女孩單薄削瘦的背影，不由得嘆氣道：“唉，人家也不容易，天天一大早就來，還幫咱們打掃。”
“就一單而已，你至于么？而且那個小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脾氣出了名的臭，我記得她母親好像還在醫館吧？你就不能可憐她一下。”
“哼。”
女人冷哼一聲：“我可憐她，誰可憐我？趕緊做你的飯去，跟你沒關系。”
從飯館到醫館的路程很近，坐馬車只要十分鐘。
不過看著路上來往的馬車，郭昕猶豫半晌，終究還是選擇了步行。
口袋里有一個小小的包裹，里面躺著一個桂花糕，母親最喜歡吃這個。
被退了單，今天的工資都沒了，晚飯老板娘沒說，她也沒敢問。
那就餓一晚吧，自己還年輕，沒事的。
女孩盤算著，小心避讓來往的車輛。
項婕靜悄悄的跟在她身后，眸子里露出幾分心疼。
很懂事的孩子。
而她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卻被無數人視為掌上明珠，未來的希望。
兩兩對比之下……
“哎！”項婕忍不住嘆了口氣。
醫館里的味道不甚好聞。
“郭昕。”
有人看到了女孩，不由得露出笑容：“過來了啊。”
很顯然，這些人都跟她很熟。
女孩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有些羞澀。
“郭昕！！”
項婕感覺心頭有道炸雷響起。
她就是那只鬼物？
病房中，躺著一個面容蒼白的中年女人，頭發整齊的梳理在身后，憔悴的臉上帶著病態的笑容，。
郭昕在病榻邊坐下：“今天有沒有聽醫生的話？”
聽著這有些幼稚的詢問，中年女人卻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當然有聽了。”
“吶。”郭昕從口袋里拿出紙袋：”獎勵你一個桂花糕！”
女人接了過來。
桂花糕散發出一股醇厚的香氣，她嘗了一口，很甜，甜到了心里。
“小昕，你不用每天都過來的，醫生說我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可以照顧自己。”
“沒事的。”
郭昕給母親按著肩膀：“我時間很多啊，飯館的老板對我很好，每天的飯菜都很豐盛，而且也讓我早早地下班。”
中年女人閉著眼睛，安享著這份難得的恬靜。
良久之后，她突然輕聲開口：“小昕，對不起，媽媽沒用，還成了你的拖累……”
“別這么說！”
郭昕輕聲開口：“你安心養病就好了，我現在工資好多的，馬上就湊夠給你看病的錢了。”
“等你病好了，咱們就回家！”
中年女人沉默半晌，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嗯，到時候，咱們回家。”
病房中，兩個人的時光并沒有持續多久，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提醒道：“小昕，時間到了，她需要休息了。”
“哦。”林小欣點點頭。
頭發遮掩下，她的臉龐顯得很小巧。
“你一定要乖乖聽大夫的話哦，我明天再來看你。”
她將一串銅錢放在中年女人手里：“要多吃好吃的，等我賺到了錢，就帶你去大飯店。”
病房的門扉被關閉。
走廊外。
女人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柔弱女孩，嘆息道：“小昕，你母親那……已經欠費好多天了，最近醫館的病床很緊……”
“啊？”
郭昕急忙抬起頭，柔弱的目光盯著女人，
“我有錢的！”
她從口袋里翻出自己的荷包，然后拿出一疊銅錢。
她數了很久。
十一兩二錢……
她將這些都遞給了女人，
“那個……我家里還有錢，我回去拿給你，你能不能別趕我媽媽走啊……”
女人嘆了口氣，又把這些錢放回了郭昕的荷包：“你放心，沒人趕她走，我親自去找館長說！”
“但你母親的身體，恐怕撐不了多久，動刀的錢……
“您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謝謝您。”
郭昕沖著女人鞠躬：“您放心，我在湊，很快就湊齊了。”
”謝謝您……”
郭昕又朝女人鞠了躬，然后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醫館。
項婕有些動容，但她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這真的是夢嗎？
項婕有些迷茫了。
自己為什么，會會夢到這個女孩 從醫館到家，郭昕走了足足半個多小時。
但她臉上卻帶著幾分高興，真好，又省下了錢。
她租住在一個老舊的房子里，很便宜，一個月只要一貫錢。
每天回家，都會通過一條黑漆漆的小巷子。
剛開始走的時候很害怕，但走習慣了，也就不怕了。
只是今天的小巷子里有些不一樣，幾個年紀看起來很小的孩子貼著墻，站成一排。
而七八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則囂張的盯著這些小子，陳小飛赫然位列其中。
“錢呢，都拿出來，自覺點。”
他臉上這會兒帶著幾分戾氣：“要是被我翻到，可就別怪我揍人的時候下手重了！”
郭昕有些慌，她低著頭，想要快步走過去。
只不過，一道身影卻突然攔在了她面前。
是陳小飛！
看到面前的女孩，陳小飛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笑了起來：“嘿嘿，還真是緣分啊？我也不為難你。”
“看你在那個餐飲店工作，身上的錢肯定比那群小孩多，拿出來吧！”
郭昕有些害怕，但她卻緊緊攥著自己的荷包。
里面是十一兩，是她很久才攢下來的。
自己沒讀下書，體質又很弱，性格靦腆還笨，能找到這份工作，很不容易。
“那個荷包。”
有同伴眼尖，提醒了一句。
陳小飛笑了笑，伸手抓住了荷包一角。
只不過，郭昕兩只手死死拽住荷包不肯放，眼睛看著他，帶著哀求的神色。
“拿過來！”
陳小飛無視了她的目光，呵斥道：“你要是不想挨揍，就給我撒手！”
荷包一點點的被拽過去，郭昕眼中閃爍淚光。
“陳哥，人跑了！”
突然有同伴驚呼。
只見原本貼墻站的那幾個小孩，這會兒都跑出了巷子口。
“追啊！”
陳小飛有些氣急：“你們都是傻的嗎？就站那兒看著？”
還沒等他再訓斥，郭昕那瘦弱的身體里，卻突然爆發出力量，一把奪過荷包，然后撒腿就跑。
她個子看著矮小，跑起來卻一點都不慢。
一群人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遠方。
“草！”
陳小飛狠狠的踹了一腳墻壁：“別讓勞資抓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