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項婕期待的眼神,董萬民嘆息道:“著實慚愧,沒能提供更多的信息。
“您給我們的幫助已經足夠多了!”
項婕合上記錄本,鄭重的沖面前這位老人鞠躬:“宏興,一定會永遠銘記您所做的一切。”
“那您好好休息,我們便不多打擾了。”
項婕看了一眼董萬民疲倦的臉色,叮囑了幾句之后,便與許英一同離開病房。
而董萬民也打了個呵欠,合上眼睛休息。
游歷地府,再加上書寫考卷,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了。
門外,項婕將筆記本交到許英手中,
“許叔,這件事情便交給你了,我打算趁著這段時間,抓緊突破荒級。”
“項隊放心!”
許英鄭重的接過卷宗:“我會親自去辦!”
與此同時,判官殿中。
其他老人的試卷,秦宇已經一一看過,但都不盡人意。
畢竟,他們雖然是良善之家,可對于如何治理鬼物,到底還是沒有經驗,只能憑借著直覺去寫。
如此看來,以后若是想要冊封普通人的魂魄為陰神,不能直接讓他走馬上任,還得跟在其他地府職員的身后,歷練幾年才能獨當一面。
將這些試卷疊放在一旁,秦宇拿起最后一張,看了一眼署名。
董萬民!
試卷之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
他跳過第一題,先看其他。
不得不說,做了幾十年的馭鬼衙負責人就是不一樣。
各種事件,所有題目,董萬民都回答的井井有條。
起碼在秦宇看來,挑不出什么毛病。
嚴格執行戒律的同時,又給出了許多寬容一些的辦法,使得冷冰冰的條律變得有了些人情味。
至于第一題。
董萬民給出的答復是:有心為善,善也需賞,無心為惡,惡也當罰!
秦宇眼中浮現出意外之色。
從董萬民剛剛看到考題時的反應來說,選城隍的故事,他應該是不陌生的才對。
那董萬民也應該清楚,那則故事的結局,是書生考試過關,真的成為了一尊城隍。
也就是說,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這句話,乃是第一題的標準正確答案。
但結果,他卻依然給出了不同的見解。
“倒是有趣。”
秦宇輕笑一聲,繼續往下看去。
董萬民寫出的不僅僅是那十二個字,下面,還附上了他自己的見解。
他的意思很簡單。
假如說,有某個人他抱著一種做壞事的目的去偽裝好人,每天做好事,但是最終發生了意外,壞事沒做成。
那么他做了一輩子的好事,偽裝了一輩子的好人,那他就是個好人!
陽壽耗盡,下了地府之后,需要給他獎賞。
而另一個人,他抱著做好事的目的,卻因為種種意外,因為他自身的緣故,導致了其他人的喪命,或者是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哪怕他本意是好的,可是將來下了地府,依然要受到刑罰!
最多就是酌情,將刑罰稍微減輕一些。
地府不是任職單位,不需要考量這個人的心性,考慮他未來的變化。
地府是通過一個人生前的是非功過,來評判這個靈魂究竟要不要受刑罰,能不能投一個好胎。
因此,地府判案,應當論跡不論心!
至于孝道方面,也解釋得通。
只要他拼盡全力,奉養父母,那即便是家里貧窮,每頓只能給父母吃饅頭,干菜,將來下了地府評判之時,也能判一個孝字。
因為,他已經竭盡全力,將自己所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供與父母享用。
這亦算得上是“跡”。
算得上是一種行為,而不只是“心”。
看著董萬民給出的說法,秦宇不由得微微點頭,眼中浮現出贊許之色。
確實,魂魄入了地府,代表他的生命已經結束。
地府要做的,就是評判他一生的是非功過,然后為其畫上句號。
至于他內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是何目的,這并不是地府需要考慮的。
生前做了善事,那就是功德。
生前做了惡事,那便有罪孽。
不知不覺間,整張卷子都已看完,秦宇放下紙張,悠悠吐出一口氣來。
“大人。”
站立在旁邊的白無常湊上前來,小心問道:“這個董萬民,您感覺如何?”
“不錯。”
秦宇點頭:“川源城的城隍,就由他擔任吧。”
聽到這話,白無常臉上的笑容不由得稍微擴大些許。
“你看起來似乎挺高興的。”秦宇瞥了他一眼隨口問道。
“沒錯。”
白無常笑道:“不敢欺瞞大人,昨夜送董公回去之時,我倆相談甚歡,將來若是能做同僚,想必也會成為不錯的朋友。”
秦宇點頭:“屈景明為人可圈可點,身有正氣,否則也不會受到那么多凡人的愛戴。”
“與他做朋友,確實是一件令人心情舒暢的事情。”
一君一臣在大殿中輕聲交談。
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很快,又是夜幕降臨。
月上高空之時,李家溝的城隍廟內,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由于親眼見證了地府之神的恐怖,因此,原本駐守在城隍廟周圍的士兵全都被撤走了。
既然確認了城隍爺的真實存在,這里的安全似乎也就不需要擔憂了。
對于普通人來說,若是遇到厲鬼,搞不好城隍廟比馭鬼衙都要可靠。
至于說秩序。
經歷了城隍入夢,以及那天碰瓷老頭誓言應驗的事情后,沒有人敢在城隍廟里撒野,生怕對神靈不敬,引起城隍爺的怒火。
也正是因為這樣,李家溝這邊,馭鬼衙也就聽之任之了。
大殿內火光升騰,印出一個中年男人的面孔。
他穿打著補丁的衣物,大長臉上鑲著對小眼睛,看起來透出一股子賊眉鼠眼的味道。
王朝海今年已經四十好幾了。
好吃懶做,性格惡劣,靠著父母臨終前留下的宅子和遺產,卻也討到了老婆。
可惜,后來迷上了賭,錢財全部輸光了,房子也輸沒了,最后淪落到了借錢。
老婆孩子三年前就忍受不了,偷偷走人。
而他也自暴自棄,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只不過,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看到了發財的機會。
城隍吊墜!
這座城隍廟里求來的吊墜,是真的護身符。
帶在身上,便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鬼物的襲擊。
這對于普通人來說,簡直就是第二條命啊!
但城隍吊墜每天好像就會出現十個,而且,都被那些身穿黑色制服的馭鬼衙人員領走。
普通人,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能獲得一個。
弧珉城這邊還好,但其他的城市在黑市里,這種城隍吊墜,一枚已經被炒到了幾千兩黃金的高價!
畢竟,這個世界上有錢人還是很多的。
而有錢人,幾乎沒有不怕死的。
普通人害怕城隍爺的威嚴,天黑之后從來不敢在城隍廟里多做停留。
但他王朝海可不怕。
反正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還欠了數百萬的債務。
就算城隍爺發怒又如何?
勞資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想到這里,大殿中,那些面容猙獰的雕塑,似乎也變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他搓了搓手,便四處尋找起來。
然而,兩個小時過去了,逛遍了整個城隍廟,搜遍了所有角落,連吊墜的影子都沒看到。
而且在此過程中,王朝海不止一次的抬頭,看向那尊城隍神像。
神像的面容在跳動的火焰映襯下,顯得明暗不定,目光微微低垂,仿佛也落在了他身上。
王朝海不知道的是。
陰司空間內,秦宇,還有幾尊陰司正神,全都在注視著廟宇中的一舉一動。
特別是秦宇,看向那個中年男人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玩味之意。
城隍吊墜可不是廟祝老頭鑄造的,而是秦宇命令手下的陰兵,借用香火之力打造。
每天十枚,不多不少。
在太陽剛剛升起時,放在祭壇上。
每次,都是馭鬼衙的人最先抵達,收走這些吊墜。
當然,他們也不敢全部收走,每次都會留一枚在上面,以供有緣人。
這枚吊墜會被廟祝老頭收起來,每天選一個良善之家送去。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王朝海終于急躁起來。
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坐在祭壇前喘著氣。
什么玩意兒都沒找到,反而把自己累得夠嗆!
那功德箱里面,更是看不到半點錢財。
張老頭每天晚上離開之前,都會把供桌上的祭品,還有功德箱清理一遍。
又渴又餓,白忙活了半天,在加上一無所獲的挫敗感,讓他心中升起了一團無名怒火。
王朝海抬起頭,看著火光下那尊高大的城隍神像,瞬間,一個想法涌現在他心中。
實在不行,把這尊城隍像搬走吧!
那紅棗大小的城隍吊墜,在黑市上都能有幾千萬。
這么大一尊城隍神像,又該能賣多少錢?這要是請回家去,豈不是再也不用害怕厲鬼上門?
他這會兒腦子亂亂的,也帶著幾分報復的想法。
誰讓你不保佑我發大財的?還讓我白白辛苦了這么久,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這破雕像,直接搬走拿去賣了!
只是,王朝海壓根就沒考慮過,這兩米多高的城隍神像,究竟要如何運出城去,又該怎樣悄無聲息的,弄到其他城市的黑市上。
說做就做,王朝海站起身來,裝模作樣的拜了拜:“城隍爺,你莫怪我啊,等我賺了錢,還了債,一定過來還愿。”
“到時候我用好材料,給你重新打造一個更大,更精致的雕像!”
簡單的拜完,王朝海就解下自己外套,撕吧成長長的布條。
根據他的判斷,這種城隍神像,基本上都是曬干的空心木頭,被固定在祭壇后面,所以重量很輕。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只要把地面上的那些釘子之類去掉,就能很輕松的搬走。
他繞到了祭壇之后,卻驚喜的發現,這位城隍爺并沒有被固定在地面上。
那就更方便了!
王朝海用布條捆住神像,然后背在自己的背后。
還行,果然不算重。
到底是個成年男人,這么點重量還是負擔得起的。
先背到城外郊區,藏在某個旮旯角落里,等自己過幾天各種渠道都打點好了,便運往其他城市。
王朝海心里盤算的挺好,而后背著城隍雕塑,便走向大門。
只是他沒注意到的是,城隍廟中所有雕塑,這一刻的目光全都盯在了他身上。
伴隨著王朝海往門外走,雕塑們的頭顱也跟著緩緩轉動。
門口,一陣冷風吹來。
王朝海內心的火焰被澆滅許多,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他轉頭看了看。
廟宇內,無數樣貌猙獰的神靈雕像,在火光中明滅不定。眼若銅鈴,神情兇惡,仿佛都在盯著自己。
灼灼躍動的火光下,這些雕像仿佛全都活了過來。
沒由來的,他背后涌起一陣寒意,幾乎想要將城隍神像放回去,然后磕頭道歉,離開這里。
只不過,王朝海是個倔脾氣。
事到臨頭,又怎么愿意退縮?
哪怕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不打算回頭了。
咬了咬牙,他拖著背后的木雕神像,朝著遠方的郊區走去。
雖然最近聽說到處都在鬧鬼,不過自己有城隍木雕在,想必那些鬼崇是不敢近身的。
風吹野草,發出嘩嘩的響聲。
王朝海停住腳步,稍微休息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
不知道為何,他總感覺自己背后的木雕,好像比剛剛背出來的時候要重上不少。
是自己的錯覺嘛?
還是說,因為他太累了?
休息一陣,喘了口氣后,王朝海再次背起木雕,朝著荒野走去。
月光灑落,將那些大樹映出奇怪的形狀,仿佛一尊尊妖魔,在沖著他張牙舞爪。
王朝海的腳步越來越慢,額頭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
背后的木雕,比剛才更重了!
他感覺自己此刻,背著的仿佛不是木雕,而是一尊石像。
這不是錯覺,重量的大幅度增加,他起碼還是可以判斷出來的。
“媽的,怪事了!”
王朝海嘀咕一句,就打算將木雕從背后解下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然而,讓他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布條解下,木雕卻沒有隨之吊在地上。
城隍神像依然牢牢固定在他背后!
王朝海轉頭,借著月光,看清楚了城隍的臉。
沒有了白天的威嚴與溫和,此刻,這尊城隍的雕塑正沖自己微笑,笑容中透出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什么情況啊?”
王朝海雙手折返過去,抓著城隍像,打算將其拽下來。
但!揪心的疼痛從背部傳來。
這尊神像好像長在了他的后背上,與血肉融在了一起!
“啊!”
王朝海驚恐的大叫起來。
他終于害怕了。
他強忍著背后的疼痛,死命的把雕塑往下拽。
可是任由他如何努力,這尊雕塑就是死死固定在他后背上,不肯挪動絲毫。
直到這會兒,王朝海才想了起來。
無數人傳言,李家溝的城隍廟,靈驗無比。
城隍爺,真的在里面坐鎮!
“城隍爺,城隍爺!”
王朝海恐懼的哭喊著:“我錯了,我不該偷您的神像!我求您了,放過我這回,放過我好不好!我回去之后,一定每天都來給您上香,送祭品!”
然而,背后的雕塑沒有傳來任何回應,只是重量依舊在緩慢的增加著。
王朝海沒辦法了。
他咽了口唾沫,邁開腳步,拼命朝著城隍廟的方向奔跑。
現在他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趕緊回到廟宇之中,跪地祈禱,請求寬恕。
只不過,背后那逐漸變重的雕塑,嚴重影響到了他的速度。
來時走了十分鐘。
回去的路程,走了足足半個多小時,且還剩大半!
月光下,一個男人背著兩米多高的神像,在荒野中艱難跋涉。
他額頭上的汗水如同雨水般灑落,每一步踏出,都會深深踩進松軟的泥土內。
由此可見,其背上雕塑的沉重!
很快,王朝海就感覺自己頭暈眼花,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
強撐著走了幾十步之后,他終于再也堅持不住,徹底趴在了地上。
“嘭!”
伴隨著沉悶的聲音,背后的城隍像也死死壓在了他的身上。
“咔嚓!”
巨大的痛苦從腿部傳來。
王朝海終于忍不住,凄厲的哀嚎起來。
他的兩條腿正好被石像的邊緣壓住,這會兒已經變了形狀,直接折斷。
“救命啊!”
荒原上,響起了王朝海悲苦的哭喊聲。
直到第二天早上,王朝海的身影,才被巡查四周的巡邏士兵發現。
通過信息對比,更是確認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這段時間在城里經常搞一些小偷小摸的家伙。
“大哥!”
看到幾名巡邏士兵,王朝海簡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親爹,連忙大呼道:“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
“把我背上這尊城隍神像給弄走,我再也不敢冒犯城隍爺了!
他邊說邊哭,鼻涕混合著眼淚從臉上滑落,看起來狼狽無比。
“城隍神像?”
一個巡邏士兵走過來,有些疑惑:“哪來的城隍神像?”
“我還剛想問呢,你這人什么情況,怎么會莫名其妙被一堆石頭給壓在這兒?”
“有人在整你?”
“石頭?”
王朝海臉色變幻的很精彩。
這群巡邏士兵也不多做解釋,一起走過來,合力將那些石塊搬走。
直到這會兒,王朝海終于才能翻了個身,看向旁邊。
果然,壓住他的,就是一堆粗糙的石頭!
王朝海臉色陡然變得蒼白起來,眸子里露出無邊的恐懼:“城隍……”
幾名巡邏士兵可不管他恐懼不恐懼的,直接將雙腿骨折的王朝海,弄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