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紙店中的燈火亮到了清晨,馭鬼衙也徹夜忙碌。
但對于弧珉城的普通人來說,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年輕人急著下地,孩子趕著上學堂。
而數量眾多的老人,則早早的就坐馬車趕往城外。
昔日的鬧鬼之地李家溝,現在早已經成了風水寶地,每日前去祭拜城隍的人絡繹不絕。
甚至有許多人為了趕上清晨的第一柱清香,直接在村子里面打地鋪。
若非害怕驚擾了城隍爺,這群人恐怕都能睡在廟里面。
對于這些瘋狂的行為,負責維持秩序的那群士兵倒也可以理解。
畢竟,這座城隍廟,確實太過于靈驗了!
不說那日,眾目睽睽之下,黑無常斬殺那頭假扮城隍的厲鬼。
就論那一次城隍爺入夢,無數良善人家的命運被徹底改變。便足以讓金陵的人,對城隍的存在深信不疑。
不過今日的城隍廟卻略有不同。
在黑白無常旁邊,還多了身形巨大的牛頭馬面。
手持鋼叉鐐銬,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
而祭壇兩側,則分別矗立著兩尊身穿戲服的將軍。
臉龐一青一紅,眼神兇惡,面帶怒火,仿佛要擇人而噬。
而往日那些身穿鎧甲的幽冥陰兵,這會兒居然個個騎著高頭大馬。
那黑色的戰馬前蹄高高揚起。
陰兵一手拉住韁繩,一手緊握長刀,好似將要沖鋒。
馭鬼衙那邊自然也第一時間接收到了信息。
但除了廟宇中雕塑的變化之外,暫時還沒發生其他事情,因此也只能將這些資料整理好,封存為檔案。
扎紙店內。
秦宇躺在藤椅上,雙眸閉起,仿佛正在酣睡。
但實際上,他的意識早已經落在了城隍神像的身上。
操控著法相,查看那些祭拜的百姓。
探查眾生相,感知他們的祈愿,這也是作為神靈的必修課。
有人祈求自己家財萬貫。
也有人祈求家里的人健康長壽。
還有不少老人在為自己的兒女,子孫祈福。
沒有人強制收費。
只有一個老廟祝,在神像旁邊侍奉,不時幫忙將那檀香放入香爐之中。
但所有祈福的人,都不約而同的貢獻出自己一份心意。
有錢的,便往箱子里投點錢幣。
沒錢的,便往供桌上放幾枚瓜果糕點,也算心誠。
秦宇操控自己的法相,端坐在供桌后面。
幽冥之眼開啟,查看這些人身上的功德罪孽。
生死簿也在系統空間中攤開。
祈愿之人,若是身上功德深厚,便適當的滿足他一些較為合理的愿望。
譬如說病情痊愈,兒孫高考之類。
身上有罪孽纏繞的,非但不會滿足他們的愿望,秦宇還會在生死簿上稍作修改,讓他們今后的生活多出一些困境和坎坷。
至于那些普通人,便不需要多做理會。
畢竟,城隍不是許愿機。
賜福,也要分人的!
“你這個人還講不講理了?”
嘈雜的城隍廟外,一個少女的聲音突然傳來。
哪怕是帶著些許的怒火,但這聲音依然如同黃鸝,清脆悅耳。
秦宇目光跳過了下方眾人,看向門外。
只見一個身穿夫子衫的女孩正站在門口,俏麗的小臉帶著焦急之色。
虞舒雅?
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容,秦宇有些意外。
少女正是虞舒雅。
只不過,這會兒她的衣角卻被一個老人死死拽住,不讓其離開。
“什么叫我不講理?”
老人看起來約莫六十多歲的模樣,頭發花白了大半。
只不過,一對眸子除了渾濁之外,卻還透著幾分強橫與狡詐。
“你把我撞跌倒了,你還有理了?”
“我告訴你,沒門兒!”
“今天這個事情,你不說出個讓我滿意的結果來,那就沒完。”
老人叫嚷著,眼中卻流露出得意之色,看來今天又有一筆不菲的收入進賬。
這種十八九歲的小女孩,是最好嚇唬了。
而且看她一身衣服干凈整潔,想必家里也不缺錢。
一般來說,這種女孩都會怕麻煩,從而選擇給錢了事。
虞舒雅瞪大眼睛:“你怎么能這樣胡說八道?剛才明明是你自己跌倒了,我看你年紀大,好心把你扶起來,還幫你撣干凈灰塵。”
“現在卻說是我撞得你?”
隨著兩人的爭吵,一些祭拜結束的香客也都圍攏了過來。
有正義感的圍觀群眾幫著虞舒雅說話。
“就是,人家小姑娘好心好意的,你也能下得去手訛詐?”
“趕緊走吧,一大把年紀了不知道羞恥。”
“沒錯,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兒的城隍廟可靈驗的很,城隍老爺神像就坐在里面看著呢。”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老人眼看著形勢不妙,直接躺在了地上,開始打滾大哭起來。
“你們這群人,看我年紀大了,好欺負是吧?”
“那你們干脆打死我吧,把我弄死在這兒好了,還有沒有一點公道了!”
周圍的人一陣語塞。
眼看著安靜了下來,老人眼里閃過得意之色,再次看向虞舒雅。
“就是你撞得我!要不然,非親非故的,你為什么要扶我?”
“哎喲......我現在這右腿,都沒知覺了。”
“私了還是公了,你自己說吧。”
虞舒雅小臉給氣的通紅。
壓根就沒有證據的事,怎么處理?
她環顧四周,突然間說道:“行,那你敢不敢對著城隍爺發誓?”
老人一愣。
虞舒雅則率先跨入廟宇之中,跪倒在蒲團上:“城隍爺,如果真的是我撞的這個老人,就讓我天打雷轟!”
她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
說實話,老人是有些慫的。
雖然他自己沒有親眼見過城隍爺顯靈,但這段時間,城中關于城隍的傳說可聽過不少。
只是,一想到那叮叮作響的銅錢,老人眼里的忌憚,便全都被貪婪所取代。
他假裝著右腿不適,就這么一瘸一拐的走入廟中,跪在了旁邊的蒲團上。
只不過,就在老人舉起手,即將對著神像發誓的時候。
站在祭壇旁邊的老廟祝,突然慢悠悠的出聲。
“舉頭三尺有神明,沖著城隍爺發誓,可得慎重啊!”
老人有些遲疑。
但這會兒,圍觀的人全都湊了過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如果他現在退縮的話,不但錢要不到,還會被眾人記住。
以后再想要碰瓷,那可就難了。
就他這個年紀,又是好吃懶做的,不碰瓷,拿什么養活自己?
算了!不就是個破石像嗎?
自己就隨便撒個謊,這石像莫非還真能活過來,把他當場吃了不成?
一念至此,老頭也不再猶豫,大聲喊話。
“我要是故意冤枉了這個女娃子。就讓我臉上長膿,腳底生瘡,出門就被樹砸斷腿!”
處于內心深處隱隱約約的敬畏,他到底沒敢發出天打雷劈的誓言。
發完誓后,老人便得意洋洋的看向虞舒雅。
現在,對方張嘴都說不清楚了。
“怎么樣,女娃娃,考慮清楚了沒有?”
“公了,那就帶我去醫館,這一趟下來,費時又費力,還得花不少錢。”
“私了,你現在給我十貫銅錢,我立馬就走人。”
老人壓根就不管周圍人群的鄙夷,恬不知恥的說道:“女娃娃,我建議你還是私了的好,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然而就在這時,嘈雜的人群寂靜下來。
虞舒雅也看著他,小嘴逐漸長大,俏臉上露出震驚之色,仿佛見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場景。
老人皺了皺眉頭,冷哼道:“怎么?說不出話來了?麻溜的趕緊給錢!”
然而這時候,虞舒雅臉上已經沒有憤怒了。
她指著老人:“你......你臉上......”
老人這會兒也發現了幾分不對,自己的臉上似乎傳來了一陣難耐的刺癢。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抓了抓。
然而手指觸碰到的,卻是一個大大的鼓包!
伴隨著抓撓,鼓包破開,夾雜著惡臭味的膿水從里面流淌出來、
“這......這......”
老人慌了。
圍觀群眾里,還有好心人拿出了一面小銅鏡,讓他照照。
老頭一把奪過鏡子。
鏡面之中,自己的臉上不知何時居然長出了四個大大的膿包!
每一個鼓包,都有桂圓大小。
最重要的是,完好的地方,皮膚也在不斷鼓動。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又是一個膿包長了出來。
老頭呆住了,人群也發出竊竊私語之聲。
當他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臉上已經長出了七個膿包。
整張臉,有大半都被膿包占據。
刺癢的感覺幾乎深入心肺。
“嘭!”
祭壇之上,那小小的火爐震顫了一下。
原本只有燭火大小的火焰,猛然間竄起了兩米多高。
烈焰熊熊燃燒,炙烤的老頭面龐印出幾許紅色。
“趕緊走吧。”
老廟祝嘆了口氣:“神火翻騰,這是城隍爺發怒了。”
“啊!”
直到這會兒,老頭終于發出驚恐的大叫聲。
他錢也顧不得要了,站起身朝著廟外跑去。
他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邪門的地方。
只是沒走幾步,一陣鉆心的疼痛突然從腳底傳來。
老頭跌坐在地上,脫下自己的鞋子。
結果卻發現,自己的腳掌上,居然真的長出了幾個大瘡!
臉上長膿,腳底生瘡。
誓言,在這一刻靈驗了!
不僅僅是老頭,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幾個身穿特殊制服的人,更是連忙將剛才的一切全都詳細的記錄下來。
老頭現在是一刻都不敢多待。
強忍著腳心的疼痛,連滾帶爬的沖出廟宇。
這里本來是郊區的農村,因此周圍全都是樹木。
路邊的老樹上,一根枯死的樹干搖搖欲墜。
就在老頭剛剛走到樹下時,一股帶著檀香味的狂風突然從城隍廟的方向吹過來。
老樹被吹的來回搖晃。
“咔嚓!”
伴隨著響聲,枯死的樹干終于徹底斷裂,從樹冠之上墜落。
結果,在眾目睽睽之下,正好砸在了老頭的右腿上。
“咔嚓!”
同樣的響聲在空氣中回蕩。
老頭的慘叫聲傳遍原野。
這一次,不需要再裝瘸,因為他是真的瘸了!
人群嘈雜起來。
廟宇之中。
虞舒雅愣愣的看著外面慘叫的老人。
幾息之后,她緩緩回頭,看向祭壇后面的城隍神像。
高大的神像隱藏在陰影之中,一對眼眸似乎正在注視著廟中的眾人,面帶威嚴,眉宇間卻仿佛透出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老廟祝走過來,扶起了虞舒雅。
“在神廟之中,這誓不能亂發啊。”
“城隍爺,可都看在眼里呢!”
外面,有心善的人不忍之下,扶起了老頭,將他弄上馬車,送往了醫館。
沒有任何人發現,身穿城隍法袍的秦宇,就站在門口。
看著逐漸遠去的馬車,他嘴角流露出幾分促狹的笑意。
敢在他這尊真城隍面前發誓騙人?
那干脆便讓他誓言成真好了,也算是略施懲戒!
這次之后,相信這個老頭子,下半輩子都不敢再亂發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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