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沒有方向。
空曠無極。
一團恐怖的邪氣在星海散射出的光芒間彌漫,漸漸成海。
那些邪氣吞噬了光,讓人看不清其中的動靜。
只是隱隱可見刀光劍影。
還能聽到慘嚎聲與廝殺聲。
這樣的動靜持續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
一艘銀白色的飛舟破邪氣而出,消失在星海虛空之中。
身后的虛空再度陷入安靜。
看上去與以往億萬年來沒有任何區別,只是若有人恰好在此,會看到那里多了些漆黑的碎塊在漂浮。
那些碎塊形狀不一,有的像手,有的像腳。
“像”字用的可能不是特別準確。
換成“是”會更好些。
“邪靈族下手越來越狠了!”
楚宵練擦拭著自己的劍,感嘆道。
一道回應聲自旁邊的隔間里傳來:“如果讓邪靈族知道你只是用狠來形容它們,它們一定會覺得是侮辱!”
“那什么,老江,給我拿身衣服來,忘拿了!”
江勝邪極不情愿的起身,熟練地走進一間屋內,拿了件白袍出來,遞了進去:“我說你這衣服消耗得也太快了!前些天不是還在藍曦城買了一百件,現在就快用光了!”
“我有什么辦法?你以為我愿意?”
白若愚滿不樂意的聲音傳出:“打一次架就要壞一件衣服,我還嫌麻煩呢!”
“而且,你說的前些天,已經是半年前了好么?”
江勝邪靠在門口,戲謔道:“也幸虧你是仙王府的小公子,要是一般的家庭,你連衣服都穿不起!”
“滾滾滾!”
白若愚啐了幾句,推開門,走了出來。
其余眾人看著他們斗嘴,相視一笑。
沈傲雪收回目光,視線落在不遠處。
一襲勝雪白袍負手立在窗邊,隔著透明的琉璃窗,無聲地望著外面的星海。
整個星海就像有無數雙眼睛,也在無聲地望著他。
這也許是假象。
但事實是,不論那道身影在那,整個世界都會關注他。
李含光與五年前沒有什么不一樣,至少看起來是如此。
不能說變得成熟,因為他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好像都沒有稚嫩或者青澀過。
那雙比星海更迷人的眼睛里,依舊像是藏著一座深淵。
平靜而偉大。
他的容貌依舊讓人無話可說,還是那么完美。
五年的時間在修行者的世界里的確是轉瞬即逝。
因為不論哪一位的生命,都有無數個五年。
但李含光不同。
他的修道生涯加起來,總共只有那么幾個五年。
這五年在他所有的經歷中占了很大的比例。
所以終歸還是有一些改變。
比如他在祖庭變得很有名,比如他手中的那枚玉簡中所刻錄的信息,已比眼前這片星海畫面的星辰還要多。
比如……據說他已上了邪靈族必殺的名單,而且排名極高,僅在人皇之下,比二十四位仙王還要高半截。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因為忌憚。
這在整個人族看來,都是無上的榮耀。
榮耀是無形的。
但在親眼目睹他一步步把這些榮耀光環佩戴在身上的人看來,此刻的李含光整個人就像太陽一般,光芒萬丈。
在此之前,沈傲雪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父尊以外的人,產生如此真摯的敬佩與近乎瘋狂的信仰!
五年時間,他帶著他們行走在祖庭各大道域,出現在無數個危機四伏的戰場,直接或者間接殺死的邪靈,達到了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
他曾讓一百四十多場本該必敗的戰役實現驚天逆轉。
他曾讓三千六百七十五場艱難的戰役贏得無比輕松。
他更是讓邪靈族無數的陰謀詭計化作笑談。
拯救了數以億萬計人族百姓的生命。
他做的事太多太多,每一件都堪稱奇跡,足以銘刻在人族的歷史豐碑之上。
沈傲雪順著李含光目光望去,發現他在看那些飄蕩在虛空中的碎塊。
她不禁說道:“邪靈族越來越忌憚你了!這次居然派出了足足十位仙君,簡直匪夷所思!”
“如果真的心存必殺之念,就不會派這些人來送死了!”
李含光收回目光,走到桌前,雪漓為他拉開椅子,葉承影奉上了茶。
其余人聽到他的話,登時停下說笑,匯聚過來。
沈傲雪不解道:“送死?”
李含光說道:“五年前,白云城外一戰,我便斬了五位仙君和一位半祖!”
“這五年來,我出手的次數不多,但你們一直在動手!”
“哪怕是最沒見識的人,也知道我身邊跟著一群怎樣的人!仙君級的戰力,對我早已沒了威脅!”
“不論是十位還是二十位,有什么區別?”
聽到他的話,眾人陷入思索,皆仿佛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沉:“大師兄,您的意思是,邪靈族是故意的?”
“可為什么呢?”沈傲雪率先提出疑問:“即便是邪靈族底蘊深厚,也還沒到能把仙君級的大能當做炮灰的地步吧?”
李含光說道:“五年前,當然不至于!”
他頓了頓,又道:“可……你們還記不記得,最近這半年,我們殺了多少位邪靈族仙君?”
“三……五……二十……嘶!”
眾人細細想去,頓時心中升起一股冷意。
他們已經殺了如此多的仙君級邪靈,可……從各處戰場方面傳來的情報看,他們所面對的邪靈仙君數量,不減反增!
這意味著什么?
沈傲雪很快想到了更多事情:“難道邪靈族從前一直在隱藏真實實力?”
李含光說道:“如果是這樣,他們應該選擇直接把那些仙君級邪靈投放在戰場,更為簡單粗暴,同樣也符合一鳴驚人的正確勢態。而不是拿來追殺我!”
數量如此之巨的仙君級邪靈,一旦突兀地出現在戰場上,必將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那種情況,即便李含光能把每一個邪靈族部落的所有信息全部告知人族,也無濟于事。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其余一切都是虛的!
聽著李含光的話,所有人都開始沉默下來。
每個人都感覺到,仿佛有一張無形的大網,自虛無處緩緩籠罩下來,要在關鍵時刻收縮,讓他們喘不過氣。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邪靈族這次突如其來的瘋狂,原因到底在何處!”
李含光把玩著銀色的劍鐲,思索道。
這個問題,他們已經討論了許多遍。
但從前,他們討論的都是關于邪靈族這樣做的底氣。
因為那時,包括李含光在內,都覺得邪靈族是真的想一舉吞并整個祖庭。
但這些年,隨著李含光走過的戰場越來越多,見識過那些嶄新的邪靈,目睹過一場又一場戰役……
他心中愈發有種感覺,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虛假的動機。
虛假的瘋狂!
至少本意絕非如此。
這一次,十位邪靈族仙君前來追殺他,看似只是比之前更加了一劑猛藥,顯得對他忌憚無比,欲處之而后快。
但……還是太假了!
如果真的那么想殺他,至少應該來一具真的古祖。
“他們在拖延什么!”
李含光忽然開口,聲音輕輕,卻極為堅定。
“這場戰爭的本質,并非入侵,而在拖延,順便讓某些人分心!”
拖延?
這場如此恢宏浩大的種族之戰,本質只在拖延?
拖延什么?
眾人紛紛面露驚色,愈發難以理解。
葉承影眉頭微蹙:“邪靈族肯定想吞并祖庭,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是,他們想用的辦法,并非是靠這場戰爭!”
“而是靠某個更大的謀劃!”
“拖延,正是因此?”
李含光贊許地點點頭。
沈傲雪分析道:“能讓邪靈族以如此大的動靜為代價,只為讓其分心,整個祖庭……只有一個人有資格!”
那個人就是他的父親!
當代人皇!
沈傲雪繼續說道:“所以,問題還是出在死靈淵?”
李含光點點頭。
原本以為,死靈淵只是某個,能讓邪靈族不斷產生新鮮血液的地方。
可現在看來,其中必然有著更為廣大的秘密。
邪靈族堅信,那個秘密的存在,可以讓整個邪靈族即便沒了數量恐怖的邪靈大軍,也能最終占領整個祖庭!
白若愚撓著后腦勺道:“要是這么說,我們這些年所做的努力,豈非白費?”
李含光還未說話,沈傲雪便否定道:“怎么可能?”
“邪靈族來勢洶洶,這些年的瘋狂并不作偽,若我們沒做那些事,這五年內得死多少同族?還有多少疆域會淪陷?”
戰爭的目的也許是虛假的。
但戰爭是真實的。
李含光說道:“不錯,這也是邪靈族另一個打算!在最終的秘密出現之前,順便讓人族元氣大傷,想來他們也樂意的很!”
葉承影說道:“只是他們沒想到,大師兄您的出現!這五年時間,人族非但未受太大的損耗,甚至憑借戰爭,磨礪出了更多的人才與棟梁!底蘊比以往更加堅實!”
“而且,您的那些信息,讓邪靈族所有部落的弱點,展露無疑,同階作戰,唯有死路一條!”
李含光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星海:“是時候,去中央天域了!”
法舟堪堪駛過一顆陽星。
璀璨的火光透過琉璃,宛如七色的仙光,映照在李含光的臉龐上。
眾人站在他身后,看著那些光芒將他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邊,不禁神馳。
沈傲雪的心忽然加速跳動起來。
終于要見面了么?
人族兩百多年前崛起的傳奇,與這五年內最閃耀的傳說!
真是讓人期待!
中央天域號為中央,但準確地說,并不在整個祖庭最中間的位置。
而在偏北之地。
這個名字也是兩百多年前定下的。
原因自然是那位了不起的存在,把道場設立在了這里。
作為人族最為核心的道域。
這里的防守之森嚴簡直讓人難以想象。
數道散發的濃郁仙光的九彩結界,宛如一道無邊巨大的穹頂,倒扣在整個道域的上方。
祖庭每一方道域都是無垠廣大。
中央天域更是如此。
天知道要將那道結界籠罩整個道域,而且一直不間斷,需要消耗怎樣的恐怖能量!
“好陣法!”
李含光站在窗邊,望著那道光幕,不禁贊嘆。
沈傲雪頗為心驚:“你能看出這是什么陣法?”
李含光說道:“以二十四諸天為陣眼,一千多道域為陣基,日月星辰,浩瀚星海為源頭,周而復始,永不休止!”
“這陣法……普天之下任何一本古籍中都沒有!”
“應該是那位自創的吧?”
沈傲雪張大著嘴,不知說什么是好,
哪怕她早已習慣了李含光的妖孽之處,此時依舊無話可說。
這座由人皇親自布置的陣法,數百年來不知震驚了多少蓋世大能。
但從無一人,可以在見到這陣法的第一眼,便準確無誤地說出其中一切細節之處。
她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這就像一個小朋友,想帶著最好的朋友到自己家玩,順便炫耀一番,向他介紹這是什么,那是什么。
可結果發現,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
于是一切自然變得索然無味。
但好在她早已習慣李含光眼睛的妖孽,稍稍一緩別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