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參座,塔臺通訊員說那架軍機已飛抵南坎上空,五分鐘后降落。”
廖銘禹抬頭仰望,雖沒能看到飛機的影子,但那陣陣轟鳴聲還是從天空中徐徐傳來。
“跑道都清理出來了嗎?”
“參座放心,都清理出來了。”
十分鐘過后,那架C47運輸機終于在跑道上穩穩停住,很快機艙門打開,一個膀大腰圓的胖子率先從里面鉆了出來。
“向范首長敬禮!”
三十幾個警衛營士兵齊刷刷地立正敬禮,范紹增剛下飛機就被這一幕給整懵了,一張胖臉上顯得非常意外。
眼看為首站著一位金面二星的年輕軍官正微笑地望著他,不用猜都知道此人是誰了。
“哎呀呀,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啊。這位便是廖老弟吧?真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啊。”范紹增連忙上前熱情的打招呼。
“呵呵,范長官客氣,我已備好一桌好酒好菜為你接風洗塵,咱先走著?”
說話間廖銘禹也開始上下打量著面前這位“哈兒司令”
范紹增個子不高但身體異常胖實,肥大的軍裝顯然是加大定做碼,不同于克虜伯那種高大狗熊式,他顯得更加圓潤,一張憨態可掬的圓臉宛如皮球,笑起來活像個彌勒佛。
“哎呀感謝廖老弟,不過先不急我這還有點師。來啊樊副官!把親筆嘉獎令和勛章拿來。”
身后的樊寶連忙從公文包里掏出嘉獎令以及一個精致小盒。
“咳咳…愛將廖銘禹作戰有功,驅敵于國門之外,實乃華夏軍人之楷模,民族之萬幸,特授予青天白日勛章一枚,望爾不負眾望再創輝煌……
范紹增拿著嘉獎令侃侃而談,這是來之前首長特意交代過的事情,畢竟有功就得賞嘛。
這回總計獲得了兩枚三等寶鼎勛章,五枚五等寶鼎勛章,什么云麾勛章、忠用勛章數量更多,都是為了獎勵給前線作戰的龍文章、陳繼澤等人。
廖銘禹表面笑著恭敬接過,內心卻是不以為意,光頭就喜歡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籠絡人心。
勛章自己都有好幾枚了,這玩意又不能當飯吃,掛著好看有什么用?還不如來點實際的大洋呢。
再說那一百八十萬法幣更是如同廁紙一樣,用這勞什子玩意買只雞都得花個幾千上萬塊,購買力一年不如一年,其通貨膨脹的程度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元首還命你擔任新88軍軍部副職,這是任命文書,后面…你我兩兄弟可就要精誠合作了呀。”
這個范哈兒果然是自來熟,還沒聊幾句就已經開始稱兄道弟,不過他最后一番話卻讓廖銘禹為之動容。
元首居然讓自己擔任部隊副職?這可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原本以為這次調離風波多少有些冒犯到光頭,沒成想他不僅沒有發怒,反而又給自己升了一級,這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這回軍政部調你去江西沒成功,老蔣也怕你心頭不安逸,多少給點甜頭穩住人心滴。”
好像看出來廖銘禹的遲疑,范紹增悄悄湊上來神神秘秘地講道:
“嘿嘿…不過你娃是真行實(厲害),幾方大佬出面保人,老子…呃…我都沒見過哪個有這么大滴面子。”
廖銘禹一陣苦笑,范紹增還真是快人快語,什么大實話都往外勒。
人家隨便哪個軍長到職上任都是一大幫人,最起碼也得有個警衛隊跟著。他倒好,除了個隨行副官啥人也沒帶,一副藝高人膽大的樣子。
不過就是這樣的實誠和不做作卻贏得了廖銘禹不少好感。
“五星大廚”蛇屁股早就備好了一桌酒菜,為了迎合范紹增的口味,他這個粵菜廚子還做起了川菜。
“來來范軍長,薄酒淡菜不成敬意,嘗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酒桌上,廖銘禹熱情招呼著,還叫來了孟煩了、迷龍等人在座陪同,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也算是給足了范紹增面子。
“嗨呀兄弟莫要客氣,我勒個人不叼嘴,給啥子吃啥子,不然這身肥肉哪里長得起來啊?”范紹增無所謂地擺擺手,幽默的開著玩笑。
“哈哈…范軍長快人快語,在下佩服,來我敬你一杯!”
“范軍長,我也敬您一杯!”
“哈哈…干!”
“滋溜…嘖!”范紹增美美地喝了口酒,笑呵呵地對廖銘禹講道:“我是光緒二十年生人,估計要大你一個年輪,占你便宜叫聲老弟不過分吧?”
“誒…哪里話?范老哥這是看得起我呀。”
眾人推杯換盞好不快活,菜過三巡酒過五味后大家差不多都已熟絡,談話間也變得沒那么拘謹。
特別是迷龍這個鐵憨憨酒鬼,好容易逮住一次喝酒的機會哪能放過,直接扔掉杯子換來大碗可勁的造。
廖銘禹也端著杯子連番敬酒,豪爽的范哈兒倒也來者不拒,幾壇白酒很快見底,看得旁邊的副官樊寶眼皮直跳。
東北大漢的酒量不用多說,那勢頭就跟喝白開水一樣,旁邊還有個開了掛體質異于常人的廖銘禹,縱是長期混跡酒桌的范紹增也有些招架不住,連連求饒。
“哎呦喂啊…老子成親那天都沒喝過這么多酒…兄弟們穩一把,慢點慢點…”范紹增滿臉通紅,舌頭都有些發麻。
“呵呵,老哥海量,這點酒算什么?來我們在干一杯。”說著廖銘禹又端起了杯子。
他媽了個巴子…這幫人都是無底洞嗎?幾壇子白酒下肚怎么跟個沒事人一樣?
范紹增看著面前的酒杯有些頭皮發麻,再喝下去今天可能就只有躺著回去了,但說自己喝不下那豈不是沒面子?
就在他左右為難之際,樊寶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出言勸阻道:“軍長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再喝怕是要鉆桌子腳…”
“放屁!哪個說我喝多了?龜兒子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過來給廖長官陪不是?”
范紹增說著朝樊寶一陣擠眉弄眼,后者跟了他幾十年了早就心有靈犀,馬上端起杯子湊上來:“廖長官,卑職唐突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給您賠個不是,卑職這就干了!”
“沒事沒事…”
有了樊寶分擔火力,范紹增頓時輕松不少,雖然放下了酒杯但他的話卻明顯變多了,天南海北無所不談,話語中也沒有彎彎繞繞,直來直去的樣子頗有些江湖中人的豪邁。
廖銘禹好笑地看著他,這招金蟬脫殼哪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這位哈兒司令的個性還真是如同傳聞中那樣耿直愛面子但又狡猾如狐,畢竟他的事跡在后世也被拍成了多部連續劇。
這家伙年輕的時候做事不計后果,干了許多啼笑皆非又驚世駭俗的事情,再加上極其好色,正房加姨太太足足娶了四十多位,還在四川蓋了一座“范公館”,專門來安置這些小妾姨太太,可謂是男性牲口中少有的傳奇人物。
不過說他是“哈兒”還真有那么些道理,在開始軍閥生涯前這家伙就曾當起來川人口中常說的“棒老二”。
一個書香門第大戶人家的富公子居然落草為寇,就好比家里明明有金山銀山但就是不要就是玩,非得跑到底層去混嘿社會,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但誰也沒想到更扯的還在后頭。
有一次土匪們聚會時,大家都在抱怨“生意難做”快揭不開鍋了,因為這幫袍哥講究盜亦有道,不能搶窮苦老百姓,但大戶人家都有私兵不好動手,于是腦洞大開的范紹增開始提議劃拳論輸贏,誰輸了搶誰家,結果最后輸的卻是他。
眼看騎虎難下,眾人都勸玩笑而已算了的時候,這家伙卻犯愣說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數,還真就帶著土匪們半夜三更把自家糧倉給偷了一半。
后來事情敗露,被范家老爺子大義滅親給活埋,“臨死”前還把老爺子反過來臭罵一頓,最后要不是樊寶趁亂把他從土里挖出來,他這條命就差點交代了。
諸如此類的事件數不勝數,這些無不說明范紹增是一個奇妙復雜之人,不過就這么個直爽講義氣的奇葩,卻也是在抗日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的鐵血將軍。
眼下吃飽喝足,迷迷糊糊的范紹增用筷子輕輕在桌上敲擊著,說道:“老弟啊,有句話哥哥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范老哥但說無妨。”廖銘禹好奇地看著他。
范紹增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桌上這幾人,那意思不言而喻。
“煩啦、迷龍、懂刀…你們吃飽了就先出去逛逛,我與范軍長有軍務要細商一下。”廖銘禹會意,立馬做出了安排。
“是!”
“樊寶,你也出去…”
無關之人全部清場,房門也咣當一聲重重關上,四周瞬間變得安靜起來。
“廖老弟啊,在這也不是外人咯,我老實跟你說…”
剛剛還迷瞪眼的范紹增此刻突然來了精神,雖然還有些醉酒的儀態但眼神里清澈了不少,他也不啰嗦,坐直身板鄭重其事的講道:
“老蔣派我來無非是想溫水煮青蛙慢慢架空你的兵權,
“范老哥為何突然跟我說這些?”廖銘禹沒有急著表態,手指搭在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打著。
“我也不藏著掖著了,老蔣那個人疑心病太重,軍政部那些龜兒子更不是東西,我就是被這些狗日滴整慘了啊。”
范紹增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一張胖臉上滿是怒色,忿忿不平地接著講道:
“想當年老子出川抗日沒向重慶要過一分錢,好不容易靠個人手把手拉扯起川軍第88軍,好嘛一個二個就開始眼紅老子的部隊了,立了大功又怎么樣?老蔣一點人情都不講直接給老子擼道后方看戲,要是換作是你,你心頭氣不氣?”
12月24日圣誕節前夕,原本攻勢進展迅速的駐印軍突然發生了一些變故,致使前線部隊的后勤出現了一些供給不足的情況。
幾萬人的后勤保障可不是小事,雖然沒有造成直接影響,但問題的嚴重性還是引起了軍中各個長官的擔憂。
經過多方面排查發現,結果居然因為這一天是西方人眼中視為極其重要的節日,負責后勤調配的那幫英國佬忙著過平安造成的。
美國人還好說,至少他們還知道以大局為重,5307麥瑞爾突擊隊一直伴隨在孫立人的38師左右游弋,空軍方面也隨叫隨到。但那幫“英國紳士”可不管這些,誰也阻止不了他們想放假的決心。
原定計劃本月22號由英軍36旅和77旅從右翼直插后方,配合駐印軍主力進攻同時切斷曼德勒到密支那的鐵路,破壞日本人的后勤補給線。
但這幫大爺居然以圣誕節休戰為理由搪塞指揮部的質問,并且兩支部隊還怡然自得地在原地準備起了節日需要的食物。
這些騷操作把史迪威氣得大叫Whatthefuсk,指著指揮部那些英國佬的鼻子就是一頓臭罵,你們他媽是來度假的還是來打仗的?
但傲嬌的英倫紳士才不管這套,我行我素慣了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就連名義上最高指揮官蒙巴頓將軍也覺得這件事大可不必如此心急,無非耽擱一兩天而已,畢竟士兵修整好了才能全身心投入戰斗嘛。
上帝啊,怎么會讓我遇到如此蠢的豬隊友?暴怒的史迪威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作,相比之下樸實無華又任勞任怨的華夏人才是最好的軍人。
酸醋喬也算看透了,根本沒法指望那些英國蠢蛋好好打仗,還得時刻小心他們去闖禍,簡直了…
幾天后暫七師終于來到了南坎,全師三團編制總計九千人,有一個山炮營和戰防炮營,都是些老掉牙的玩意,兵員素質也偏低,光從武器裝備上看就知道是一支二流部隊。
這些都不是重點,在暫七師到之前廖銘禹就開始打聽該師師長是不是姓常,還特意詢問了對方有沒有軍樂隊。
不過得到的回答卻是否定的,這支部隊是今年才從地方保安團改編過來的,中間還夾雜了一些被打散了的雜牌隊伍,能有戰斗力才有鬼呢。
“居然沒有軍樂隊,常某人也不在,看來真不是那支傳奇部隊了啊,”
指揮部辦公室里,廖銘禹摩挲著下巴喃喃自語,國府對于這些暫編師的管理都很亂,番號出現重復也不奇怪。
“參座…呃不,均座大人,您說的是哪位啊?”孟煩了拿著一本花名冊走進辦公室,好奇地問道。
“哦沒什么,我還以為暫七師師長是一個不善于奔跑的家伙呢。”
“呃…暫七師師長姓趙,叫趙延椿,好像是剛提拔上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