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煩了還趴在炮隊鏡上面觀察著陣地前面的情況,突然感覺到身后有人用手捅了他后腰一下。
“煩啦!有點不對呢,前沿那邊發現不少小東洋已經摸上來了!”
扭頭一看原來是不辣,這家伙滿身都是泥灰,像是從地里刨出來的山藥蛋子似的 “別他媽瞎捅,我看到了!”
孟煩了沒好氣的把他手拍掉,摩挲著下巴思考接下來該怎么做。
看樣子日本人這波攻擊勢在必得,僅憑手里剩下的幾百人完全沒把握守住陣地。
“不辣,咱們還剩下多少地雷?”
“不多,但炸藥包和手雷還有不少。”
“等炮擊一停日本人就該上來了,你讓兄弟們把所有地雷埋在陣地上,還有炸藥手榴彈,全給我弄出伴繩做成詭雷,給他們留頓大餐!”孟煩了沉聲吩咐道。
“啊?那我們要放棄陣地了?”不辣不解的看著他。
“打仗哪能死腦筋啊,咱們在陣地上已經和日本人磨了三天多了,也是時候挪窩了。”
十分鐘后,日軍的炮火逐漸稀疏并完全停止,早就窩在陣地前等候多時的日本兵大喊大叫地發起了沖鋒。
步炮協同的理論安全界一般在150~300米左右,大口徑榴彈炮的界限更大,因為要防止受到彈片和沖擊波還有火炮彈著點的誤差傷害,如果士兵沖的太快或者火炮來不及協同轉換,那就會變成自己人打自己。
但在戰場上往往做不到這么精確,甚至一些精銳部隊敢讓步兵進入炮擊范圍百米之內,活脫脫的頂著炮彈沖鋒。
抗戰時打急眼了的日本人就經常做出這種事,炮擊開始后讓己方步兵盡可能靠近敵人陣地,一點不在乎步兵的死活,能有多近靠多近,甚至出現了日本兵頂著自己人的炮火沖進50米的范圍內。
但這樣也極容易發生己方炮火誤傷的情況,不過對于敵人的威懾力是相當巨大的,陣地中的士兵往往還處于被炮彈炸得蒙圈狀態,在炮擊結束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對方沖進陣地一通絞殺。
菊地下定決心投入了幾乎所有兵力,其目的就是為了趁華夏人疲乏之時一舉拿下雙峰山陣地。
沖鋒發起后非常順利,前鋒的日本兵不費吹灰之力就沖進了陣地里,令他們意外的是陣地中居然一個華夏人也沒有。
“朗達?這是什么情況?”
“注意警戒!散開些!”
進入陣地還沒走兩步就有人中了大獎,一個加上伴線的炸藥包被引爆,包裹在里面的鋼珠鐵釘四處亂飛,當場就有十幾名日本兵被炸得面目全非。
兩公斤的tnt炸藥可不是開玩笑的,爆炸沖擊波涵蓋了方圓五十米,范圍內所有人形生物都無一幸免。
這聲爆炸像是引起了連鎖反應,其余日本兵連忙四處尋找掩護,可在慌亂中不免再次踩雷,一時間陣地上爆炸聲四起,混雜著小鬼子的慘叫場面變得混亂無比。
而這個時候孟煩了已經帶著士兵退守到臘戍軍營前方,沿兩側山體繼續布置防線。
戰士們已經戰斗了三天三夜,每個人又累又乏,就沒睡超過三個小時的覺,就連食物也出現了短缺,幾乎都成了強弩之末。
可是沒辦法,臘戍必須得守下去,不然從開始付出的一切,犧牲了那么多戰士都將白費。
雙峰山上的地雷陣也沒能阻止日軍太久,小鬼子在付出了幾十人的傷亡代價后也不敢在拿命探路,轉而從側面繞道而過,雖然時間花上許多但至少勝在安全。
“報告!右翼有日軍散兵!”
“報告!西南方向發現大批小鬼子,正朝我部來襲!”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前沿的報告又把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戰士們忍著身體上的疲憊,進入到各自崗位。
“還沒聯系到龍文章嗎?”
“報告團長,無線電沒有發現他們的信號。”
“他大爺的死啦死啦,這孫子現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孟煩了氣得直罵娘,不斷詛咒著消失的某個人。
不辣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彈藥袋,身上是一枚手榴彈都沒有了,掏出僅剩的十幾顆子彈看了看,搖搖頭默默取下刺刀裝在了步槍上。
“誰那兒還有6.5子彈,快給老子勻一點!”
“沒得咯。”
“給你三顆好不?”
“你他媽!三顆也好說的出口?”
迷龍拿著空空如也的機槍彈匣到處找人討要,可這會上哪去弄彈藥啊,眼下每個人兜里平均剩下不到十發。
這已經是他們最后的存貨了,還要面對接下來的艱難戰斗,每個人顯得是那樣的力不從心。
心細的孟煩了發現了端倪,如果任由這種情緒蔓延那整個部隊的士氣都會慢慢流逝,或許到那個時候崩潰只在轉瞬之間,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兄弟們!剛剛接到消息,參座指派的援軍已經到臘戍外圍了,只要咱們再堅持幾個小時小鬼子就得跑路了!”
“我知道你們很累,可大家都要明白,我們走到這一步是多不容易,那都是用無數戰友的命換取的。”
“不為別的,為了那些戰死的弟兄我們也得再殺他幾個日本矮子,替他們報仇雪恨!”
孟煩了大聲鼓舞著士氣,但大部分士兵還是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神情麻木恍惚,至于相不相信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其實昨天電報通訊兵就被炸得尸骨無存,連唯一一臺電報機也毀了,現在他根本就不清楚支援有沒有到。
就目前情況來看,第一主力團已經被打殘了,二千多人的隊伍到現在就剩不到五百,還有百十來個傷員躺在后面生死未卜。
其實能活到現在的都是經歷了無數次戰斗的戰場老兵,不用說他們都知道接下來要面臨的結局會怎么樣,只是人們或多或少都更愿意去相信希望,哪怕這份希望是那么的渺茫。
想到這里孟煩了不由得嘆了口氣,突然感受到一陣前所未有的酸楚,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抱著一絲僥幸,可最終還是沒能等來支援,難道…參座真的放棄他們了嗎?
媽的,死就死吧!孟煩了脫掉軍帽狠狠擲在地上,望著面前表情不一的眾人,再次義憤填膺地吼道:
“如果你們誰想走我也不攔著,要是選擇留下來的我一萬個佩服!但有一點你們得明白,我孟煩了只會死在你們前面,絕不會跑在你們前面!”
戰士們皆被這番話震得有些動容,沉默了片刻…其中一名看上去四十多歲的老兵杵著槍走了出來,默默地敬了一記軍禮。
原本以為他是第一個想要逃離的人,沒想到他卻鏗鏘有力地說道:
“莫說了團長,其實我們都曉得…你放心,這里沒得怕死的孬種,只有戰死的川軍團老兵!”
話雖不多可字字暖心,從他的眼睛里仿佛能看到那燃燒著的不屈之火,這也代表了在場大部分戰士的意志。
“是呢!莫來頭,大不了再過一次奈何橋嘛。”
“哼!誰要跑先問我手里的機槍答不答應!”
“要走你們走,反正我張老六絕對不得跑……”
“一團從成軍到現在就沒打過一場敗仗,這次也不例外!鬼子想要我們的命那他還得找副好牙口呢!”
秣馬厲兵迎鏖戰,枕戈待旦再前行,聽到士兵們一句句肺腑之言,孟煩了感覺自己的眼眶都有些濕潤。
即便到了最艱難的時刻,是要將士之間齊心協力照樣能迎難而上,哪怕到死也絕不后退半步,這才是華夏民族最偉大的精神。
“好!有兄弟們這番話縱有一死又有何懼?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孟煩了振臂大喊,此時一團的士氣已到達了頂點。
“豈日無衣,與子同袍!!!”
菊地本以為拿下雙峰山陣地后便可高枕無憂,可當他知道敵人非但沒跑反而繼續在山后設防時差點氣得吐血,怎么這幫華夏人這么能抗?
打到現在都還要繼續堅守,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呢,菊地當即命令部隊重新組織起兵力,還派木村參謀長親自趕赴前線指揮戰斗,必將把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東亞病夫給趕盡殺絕。
“殺します!”
短暫的平靜很快過去,日軍沒有給孟煩了他們太多時間準備,雙方再次展開了激烈對戰。
因為前面有雙峰山遮擋,日本人的炮兵暫時沒法派上用場,這也算是給了一團戰士們一點喘息的機會。
不過即便如此戰況依舊嚴峻,彈藥不足讓他們只能把小鬼子放進五十米內再開槍射擊,這也使得己方人員大大暴露在敵人眼中,傷亡代價非常慘烈。
孟煩了只能帶著士兵邊打邊撤,以地形作為迂回空間,甚至冒死去撿鬼子尸體上的槍支彈藥。
下午二點半,軍營前面的兩座山坡被日軍肅清,孟煩了無奈只得退守臘戍倉庫…
下午四點左右,臘戍倉庫陣地失守,不辣被日軍手榴彈炸傷,為了避免被包圍的風險,孟煩了再次帶著殘部退到火車站一帶繼續與日軍周旋…
下午五點,隊伍里子彈幾乎完全告罄,不得已戰士們只好與小鬼子開始了殘酷的白刃戰,迷龍也在戰斗中被捅傷了肋下…
這個時候龍文章帶著幾十號人終于出現了,他們從側翼直突日軍中軍,打得進攻中的小鬼子首尾不能相顧最終無奈再次撤退。
可大家都知道這僅僅只是暫時的,日本人仍然有較大的兵力優勢,下一波進攻很快就會到來。
兩撥人匯合這一處,迅速打掃戰場收攏彈藥,孟煩了這才發現龍文章他們情況也不太好,原本一個連的兵力打到現在也只剩下六七十人,而且大部分都帶著傷,子彈也不多了。
原本龍文章是計劃在孟煩了正面牽制日軍主力時,自己則悄悄帶人去端鬼子指揮部,但老練的菊地雖說派出了大部分兵力,但依舊在身邊留下了一個步兵中隊和后勤輔兵部隊,粗略一看至少有四五百人伴其左右。
龍文章意識到光靠身邊這幾十號疲憊不堪又彈藥奇缺的殘兵很難成功實施斬首計劃,于是果斷放棄行動并回頭支援。
快到六點時,一團最后剩下的兩百多人蜷縮在火車站西南角,還有幾十號傷員正躺在這邊一座存放物資的倉庫中。
日軍慢慢將火車站給圍了起來,他們知道這伙華夏人不過是甕中之鱉,所有也沒急于進攻,甚至如同貓戲耗子一般開始勸降。
“里面的華夏人聽好了,馬上放下武器向大日本皇軍投降!只有這樣你們才有活命的機會!”
一個公鴨嗓的日本兵正拿著大喇叭向車站里喊話,戰士們厭惡至極,聽著這半生不熟的中文就覺得一陣惡心。
“我再說一遍,馬上放下武器投降,不然你們通通都得……”
“碰!”
槍聲響起,公鴨嗓戛然而止,日本兵腦袋一歪,瞪大了雙眼不甘心地去見了天照大嬸,他實在沒想到自己明明躲在角落這么隱蔽的地方居然都被爆了頭。
一擊即中,遠處房頂上的張柳冷笑一聲立馬翻身下去。
還活命的機會,相信你才有鬼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小鬼子的德行誰不知道一樣想,如果真投降了等待他們的只會是更加殘酷的地獄。
“嘿嘿煩啦,小東洋喊投降呢…”
虛弱的不辣仰頭躺在沙袋上,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嬉皮笑臉地說著廢話。
他的一條腿被彈片劃傷,雖然已經用紗布包扎好了,但殷紅的鮮血還是透過紗布一點點滲透出來。
“我說你龜兒少講兩句嘛,腳桿不痛了麥?”一旁的要麻沒好氣地罵道,在這最后的時刻他卻毫不猶豫地選擇陪在好兄弟的身邊。
“要麻啊,去找顆手榴彈給我呢,過會兒打起來就顧不上了,要的不?”
不辣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