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山風凌厲，呼嘯而過。
藍天碧云的高聳石臺下，黑袍男子和紅衣女皇正靜靜站著。
這是夏極和女皇蘿卜絲笑笑。
笑笑似乎在感知著什么。
山風吹過，卷起她銀白頭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但什么都沒有發生。
笑笑側頭看了眼夏極道：“去往第二天的通道就在此處，但是我并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打開。
但當它出現時，空間就如重疊了一樣，在同一處會出現兩個完全不同的風景，就好像兩幅水晶繪畫重疊在了一起。
這樣的重疊近期內隨時可能發生。
那么...這段時間里，莊盤你需要留在此處了。”
“明白”，夏極點了點頭。
他明白這位兔兔一族的女皇在說的什么。
第一天和第二天的通道，就好像是云夢澤與人間的通道。
無數的維度就像一個個不停在運動的泡泡，當它們彼此觸碰時，就會在同一地方出現兩種風景。
但他還是有些難以想象這些“泡泡”是以何種規律而分布的。
它們并不存在于一個空間，卻會偶爾在空間相交。
相交時就會產生門，或者通道。
這讓夏極想起星辰圍繞著恒星，在以既定的周期運轉，而星辰本身也有著自轉周期。
這些“泡泡”是否也如是呢？
那么...“泡泡”又是在圍繞著什么而運動？
諸多思緒閃過。
女皇拍了拍手，一個兔耳半神走出。
“莊盤，你先去休息吧，我讓小花帶你在附近的靈洞。”
“好...”
夏極應了聲，然后來靈洞。
夜色降臨，他點燃了篝火。
火光灼灼，照耀的一切影子往外撲開，動著。
他和那個名叫蘿卜絲雅雅的兔耳半神關系有了好轉，但雅雅對他只是從“很警惕”下降到了“偶爾警惕”。
這在夏極看來，也是頗為有趣。
峽谷里，火光盈盈，充沛的靈氣讓人身心愉悅，他靠在一塊石頭上，看著天穹的滿月，心底有種莫名的寧靜。
其實，《末日史》那本書雅雅不給他看，他卻已經大概知道了寫的什么。
十有八九該是兔兔一族曾經的歷史吧？
歷史教導人們，正義由勝利者書寫，而不是善良者。
而兔兔一族卻都是天生的善良者，難怪雅雅那么地憎惡她自己，她想要不善良，卻很難做到。
夏極搖搖頭，輕嘆了口氣。
忽地，他神色一動，在草叢里看到兩只豎起的長耳朵。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視，兩字長耳朵“刷”地一下縮了回去。
兔兔半神一族實在是太不會隱藏自己的。
夏極只覺好笑，便喊道：“雅雅，出來吧。”
簌簌...
簌簌簌...
草叢搖動，如波浪翻卷。
雅雅跳了出來，然后來到夏極旁邊，抱著書隔著距離坐下。
夏極看了她一眼，左手在地面的泥土里拋開一個坑洞，右手從虛空里抓出幾粒胡蘿卜種子一一種入了坑洞。
然后他把土填實。
肉眼可見的速度里，土面上生出了綠色小苗，接著又蜿蜒而上，在外綻開翠綠的胡蘿卜纓，好似時光和歲月在他的意念里被加快了速度。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他隨手一拔，成熟的胡蘿卜就在他手上了。
“給。”
他笑著遞給雅雅。
雅雅也沒推辭，接過蘿卜，去一邊的泉水里洗干凈了，然后遞回一根給他。
夏極接回蘿卜，入鄉隨俗地吃了起來。
夜色里，寒煙如幽靈般一陣陣掠過。
兩人靜靜啃著胡蘿卜。
“你真的要去第二天嗎？”雅雅問了句傻話。
她其實想說的是“能不能多在這邊留幾天，我好像就只有你能說說話了，不過即便你留著，我還是不會給你看《末日史》，但是如果你能留下，我會在心底默默地開心”。
所以，問完傻話之后，雅雅又道：“別回答了，我知道你要去，去吧。”
夏極微微后仰，雙手后枕，手背貼著冰涼的靈石，漫天星辰依然在頭頂，滿月依然在頭頂，看起來和人間沒多少分別。
穿越前，蘇子曾有詞“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放在此處當是該改為“諸天共嬋娟”了。
夏極忽道：“其實...兔兔一族曾經毀滅過，甚至差點瀕臨滅族吧？《末日史》記載的就是這些歷史過后，兔兔一族的先祖們對歷史的反思，然后得出善良會帶來災禍吧？”
雅雅一愣，咬胡蘿卜的牙口都不利索了，她震驚地看向這男人問：“你...你偷看過！！！”
她有些憤怒起來。
似乎面前的男人辜負了她的信任。
是用了什么秘法，趁著她不注意地時候偷看的么？
夏極擺擺手道：“這個其實不用看，很容易就猜到了...”
他看了雅雅的反應，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可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兔兔一族的先祖果然是天真的可以，這種對于人類是常識性的東西，她們居然記載入了歷史中，還當做珍貴的知識儲存了下來。
看來，兔兔一族在“陰謀”一方面實在是沒有天賦。
天真，善良，誠實，熱情，好吃，這就是兔兔一族們天生的特性。
當初是有些存在利用了兔兔一族的特性，把兔兔一族打得差點滅族啊。
雅雅不信，咧著三瓣嘴，紅寶石般的瞳孔警惕地瞪著他，連胡蘿卜都暫時不吃了。
夏極想了想，從虛空里抓出一冊書卷，遞過去道：“看看這個。”
雅雅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奇道：“這是什么？”
夏極抖了抖手，笑道：“看看就知道了。”
雅雅接過書卷，翻看看了起來。
“三十六計，第一計，瞞天過海，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太陽，太陰。
第二計，圍虎救兔，共敵不如分敵，敵陽不如敵陰。
第三計...”
她喃喃讀著，眼中露出越來越多的不可思議。
緊接著，這不可思議變成了震驚。
啪嗒...
這兔耳半神居然手顫抖了下，書卷徹底落在她軟軟的雙膝上。
她又急忙拿起來，繼續看下去。
“第三計，借刀殺兔，敵已明，友未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
她茫然的抬起頭，然后忽如觸電般彈跳起來，指著這書卷道：“邪術！！大邪術！！！怎么可以這么壞？太壞了！太邪惡了！”
她覺得大腦都快爆炸了，三觀正在被顛覆，心亂如麻，多年清修即將毀于一旦！
夏極道：“你們兔兔一族，應該是生來就可以達到第四境吧？”
雅雅茫然的點點頭，是的，根據這個世界的劃分，她們確實是生來就可以達到第四境，然后只要遵循修煉，就可以達到第五境。
但第五境之后就麻煩了。
夏極道：“你知道人類生來是幾境嗎？”
雅雅道：“第一天的人類生來是第一境。”
夏極點點頭，確實，因為第一天的靈氣充沛，這里的女子吸收了太多靈氣，而導致胎兒剛剛誕生就通了脈，這比在人間強多了。
他繼續道：“人類生來并不強大，強大的是對工具的運用，以及善于思考，正因為力量弱小，所以才在其他地方強大...譬如，你看到的這本書，就是人類所創。
你們兔兔一族生來強大，但也正因如此，而忽略了不少東西，這樣的書或許可以彌補你們忽略的短板。”
雅雅明白他的話了，但還是有些抗拒，三瓣小嘴喃喃道：“可是...可是，怎么能借刀殺兔？這也太壞了...實在太壞了...”
夏極笑道：“繼續看。”
雅雅應了聲，繼續翻動。
她本就瞪圓的紅瞳繼續瞪大，露出強烈的震撼和不敢置信。
“第五計，趁火打兔？”
“第六計，調兔離窩？”
“第七計，關門捉兔？”
她一一看下去，只覺心底充滿了害怕和茫然。
看了這本書，她覺得自己不純潔了。
兔兔好慘，會被各種陰謀各種殺死...
可是，這樣一本書不正是兔兔一族需要的知識嗎？
但，使用這么邪惡的知識，真的好嗎？
雅雅眼中害怕極了。
夏極笑道：“人類有一句話......勢力紛華，不近者為潔，近之而不染者尤潔；智械機巧，不知者為高，知而不用者為尤高。
或許這句話，適合此時的你。”
雅雅愣了下，細細品了品，若有所思。
她感慨了下：“真是好難想象，那么弱小的人類，居然能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我要把這句話記在我腦子里。”
她抱著夏極遞給她的那本書，深深鞠躬，道：“謝謝你，我想我明白自己該怎么做了。”
然后，她想了想，又把《末日史》遞給了夏極道：“你看吧，比起你給的這些邪書，我們先祖的智慧還差了點，不過有些歷史應該會讓你知道的更多...”
夏極搖搖頭，沒接書。
雅雅愣了下，收回了《末日史》，又收回了夏極給她的那本《三十六計》，之后坐到夏極身側，和他一同看著皓月當空，繁星如水，夜風習習...
她猶豫了下，忽地開口道：“其實，我雖然沒有經歷過，但是我聽說，我們兔兔一族并不.........”
她還未說完，卻忽地頓住了。
因為，她看到不遠處走出一個銀發紅瞳的圣潔女子。
“參見女皇。”雅雅急忙起身。
來人正是蘿卜絲笑笑。
女皇走近，瞥了眼雅雅手上的書，側頭看向夏極露出笑容，道：“感謝先生的饋贈了。”
然后又看向雅雅道：“此書你獨自研讀便好，如要第二人看，必須收她為徒方可，也必須告訴我。”
“是...女皇。”雅雅恭敬道。
女皇說完這句話，也坐到了夏極身側，銀發飛舞，紅瞳明亮。
然后，她接著之前雅雅的話道：“剛剛雅雅沒有說完的話，由我來說下去吧。
雅雅知道的不多，但我卻大多都明白。”
她雙瞳里映著星辰，露出緬懷之色，幽幽道：“我們兔兔一族，甚至此時三十三天大部分的族群...都并非這個宇宙的族群。
所以...我們遵循的自不是先生之所說的輪回六道。
人間的動物們是從六道的畜牲道轉生，我們卻不是，我們生來就是這一族。
而人間的兔子即便修煉成妖，也和我們不會相同。”
“果然...”
夏極道：“那你們是來自山之宇宙嗎？”
女皇搖搖頭：“并非如此。
我們其實是被山之宇宙奴役的諸多種族之一，雅雅每天抱著的《末日史》其實是殘缺版，真正的歷史只有女皇才知道。”
雅雅有些惶恐，她覺得自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便想起身蹦蹦跳跳著跑開。
女皇側頭看向她，笑道：“雅雅，你是特殊的，聽著吧，不要告訴其他人就是了。”
雅雅愣了下，惶恐道：“是，女皇...”
女皇繼續道：“其實，我...根本記不得我們原本生存的宇宙，只不過是代代相傳下來的真相罷了。
我們那個宇宙里沒有人類，也沒有怪物，有的都是在這個世界被你們當做野獸的存在。
按照這種說法，我們的宇宙可能是獸獸宇宙吧？
先祖告訴我，我們的宇宙被入侵了，奴役了，融合了。
再然后，隨著奴役我們的宇宙，再度入侵了另一個宇宙。
這就是你們的宇宙。
我們...之所以在三十三天，不過是受了山之宇宙的號令，占據領地的幫兇罷了。
原本，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會一直幫到底。
可意外偏偏發生了...奴役我們的山之宇宙和人間宇宙的神佛可謂是同歸于盡了，而我們也擺脫了束縛。
雖說同歸于盡，但卻依然留下了許許多多的問題，還有...即將復燃的死灰。
無論山之宇宙，還是人間宇宙的神明們，似乎都不甘心就此隕落。
而我們能做的，只是在在三十三天抑制著夜間的詭異。
人間，似乎有人間宇宙的地道在做著什么，而在與黑暗神佛戰斗著。”
夏極問：“三十三天的盡頭有什么？”
女皇搖搖頭：“誰都不知道，因為我們獸獸宇宙的族群最多只到第三十天，最后的三天混亂無比。”
夏極想了想又問：“你們是什么時候在第一天的？”
女皇道：“按照你們的時間計算法，大概是三千年前吧。”
三千年？
夏極愕然了下。
他本來還以為這場大戰會有“夏景”和“噩夢夏景”參與，現在看來，可能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