錐頭子彈擦耳而過,精確擊中了開在最前頭的一輛蒸汽機車的鍋爐噴口,轟鳴的爆炸氣浪把陳酒都沖得向前一晃。
天空鳥眼視角中,
燃著熊熊火焰的機車殘骸翻滾著裂開,崩飛的金屬碎片狂暴四射,掀翻了兩輛摩托,追擊部隊的速度也不得不為之一滯。
“好槍法,帶勁兒。”
陳酒朝伢子翹了下大姆指,伢子只沒言沒語地點了下頭,就當作回應了。兩人趁著身后追擊部隊被阻礙的空當,一路奔入呼嘯的風雪里。
蒸汽混合著毒氣蔓延擴散,驀地,氣幕中探出一只牛皮靴子。一道身影搖搖晃晃緩步走了出來,胸鎧翻卷破爛,頭上脖上裹了件襯衣,眼睛都不露,浸透布料的鮮血不停往外涌。
“將軍!”
旁邊的軍醫挎著醫療箱匆匆跑了上來,“上帝保佑,您還活著。請先注射解毒藥劑,然后由我來進行救治……”
“不用。”
達達尼昂的聲音透過襯衣,音色格外怪異,
“我自己處理。”
“這……”
軍醫剛想再從專業角度勸上幾句話,達達尼昂已經一把奪過了醫療箱,鉆進最近的車廂。
他把其余人等統統驅下車,關緊門,就連四周的幾個透氣小窗都遮得嚴嚴實實,只隔著厚厚鐵皮撇下一句話:
“讓莫爾準將帶領別動隊追擊巫師,大部隊繼續急行軍。”
車廂內昏暗又悶熱,頭頂一方小天窗投下光柱,照亮了空氣中浮動的灰塵。
達達尼昂緩緩摘掉布料,許是一個手抖,腦袋直接從頸腔上掉了下去,“啪嘰”一聲,順著刀口在地上摔成兩半。
他探手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摸回血肉模糊的部件,抱在懷里,捏著醫療針線細細縫合,一雙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亂旋。
突然,
眼珠向上一翻,盯住天窗。
“我的演技……還不錯吧?”
天窗上,一只西伯利亞白鷗垂下頭,目光碰撞。
“原來是你啊。”
陳酒繃著臉,眼神晦暗。
和“達達尼昂”再次對上目光的那一瞬間,諸多疑點在他的腦海中交織,雖然依舊是亂麻一團,但終于捕捉到了線頭。
白鹿丘烽燧堡內的怪物,是以羅剎妖標本為基點,初次登臺;
怪物能夠通過拘束靈魂,占據,掠奪記憶,比如烽燧堡內的僵尸一般的兵士們,比如那個胖乎乎的擺渡人;
幾年前,達達尼昂率領部隊進入落雕谷,全軍覆沒,只身逃亡;
夢境里的達達尼昂,活躍于巴別國一個個故事,巫婆,公主,魚人……仿佛這些蹩腳童話,就是他記憶中的全部過去;
另外,羅剎妖群放任了法蘭西軍隊穿越落雕谷……
“我殺掉了達達尼昂的,卻沒殺掉他的靈魂。”
陳酒喃喃自語,心中浮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如果說,是瓶子,靈魂是裝在瓶子里的水,那在數年前的落雕谷里,舊瓶就已經換裝了那個怪物的新酒。
而真正的達達尼昂,就像打電玩的擺渡人一樣,像烽燧堡的荷蘭兵士們一樣,靈魂被困在了怪物構織的夢境里而不自知……
“那個怪物和羅剎妖之間,大概率有牽扯。”
陳酒深深吸了一口氣。原本他還琢磨,法蘭西軍隊是掌握了什么特殊方法,才能在羅剎妖群的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開出一條路。如今看來,不是法蘭西人有竅門,而是披著達達尼昂外皮的怪物盯上了千戶所。
當然,
缺少切實證據來支撐,這些都只算是他的個人猜測。
叮!叮!叮!
摩托表盤發出警報音,將陳酒拉回了現實。
代表燃料的那枚指針有氣無力地耷拉到了最下方,紅色小燈一閃一閃。
“喂,你沒汽了。”
伢子扭頭喊,“別愣神,趕緊上我這輛。”
臭小子,講話真不吉利……陳酒嘴角抽了抽,兩腳重重一蹬踏板,身形騰躍而起,落在了伢子的后座上,從法蘭西人那里奪來的摩托車則打著滑撞入雪堆,徹底結束了使命。
“追兵跟得緊,咱們……”
伢子話沒說完,肩頭一重,耳畔旋即響起鼾音。
修長的背影獨立在血潭中,金棕色頭發燦爛如閃光。鮮紅龍血順著挺翹的臀部滑落,肩頭揚起的水滴定格在半空。
陳酒將目光從眼前的液晶屏幕上拔開,回過頭。
身旁坐著個看上去十幾歲的小胖子,身穿《俺物語》的痛衫t恤,手里端了罐百事可樂,嘴角掛著薯片的殘渣。
“你遭遇了同行擺渡人!”
個人欄 姓名:徐永杰(已死亡)
加持:空技能:空 品階:七品(生前)
陳酒瞳孔驟縮,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噓。”
小胖子舉起一只短粗指頭,抵在唇上,
“別講話,別動作,不然會被那家伙發現。時間寶貴,我接下來的話,你一定要記住,這是我為擺渡人能做的最后一點事情。”
“我叫徐永杰,七品武補子擺渡人。五年前,我在進行獨立探索事件的過程中,在東歐今莫斯科地區,遭遇了那個怪物。它的名字叫“紅使徒”,這也是它的品種,它是西伯利亞地區所有羅剎妖的源頭。我原本已經被它吞噬,意識融合,是你為我爭取了開口的機會。”
陳酒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
“紅使徒的所有能力,都以羅剎妖為依托,羅剎妖存在的地方,就是紅使徒的活動范圍。據我所知,羅剎妖永遠不會死亡,就算剖空內臟、血肉與骨骼,制成標本,細胞依然具有活性……你來自擺渡人的大本營位面么?”
陳酒點點頭。
“那你把紅使徒當作信號源,羅剎妖當作一個個信號基站,就可以了。”
小胖子灌一口可樂,打了個嗝,
“紅使徒可以通過吞噬靈魂,控制,但死人比活人難度更高。你剛剛殺死了達達尼昂,而軍隊附近羅剎妖稀少,信號不夠強,為了操控尸體,紅使徒不得不付出某些代價,露了破綻。”
“借著這個小小漏洞,我才能短暫恢復意識,將你拉到我面前。此事過后,我會徹底抹殺自己,打掃干凈尾巴。”
“出去之后,告訴苦舟。”
小胖子盯住陳酒,
一字一頓,
“紅使徒,是來自邊疆之外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