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著大腦的光影和人聲慢慢散去,陳酒使勁眨了眨眼,眼前搖晃的銃口逐漸重合。
“達達……尼昂?”
對方嘴里吐出對語調晦澀又陌生,但陳酒突然意識到,自己聽得懂對方的語言!
個人欄里多出一行小字:
巴別塔之傾 在巴別國境內,凡口之所言,耳之所聞,俱為巴別語。
“巴別國?”
陳酒愣了一下,耳畔突然響起了歌聲,嘲哳,粗劣,遙遠,像是破爛的樂器,但這樂器奏出的曲調卻帶著迷人的磁性。
“我遇見一位,來自北方古國的赤足旅人,他說,有一張破碎的石臉立于風雪之間,眉頭緊鎖,雙唇皺起,面孔依舊威嚴……”
擺渡人,您成為了童話《美麗的瓦西里薩》中的角色!
此童話以未知的結界形式存在,未收錄入苦舟檔案中。如果您完成童話流程,將會獲得額外補貼和點數獎勵。
“那個年代,蒸汽文明尚是妄想家的美夢,愚昧和黑暗統治著人間,北方的冰天雪地里,巴別國用冰冷的兵器來統御寒冷的疆土。
在切爾尼市,有一位叫做斯塔維爾的富有商人,他的金銀足夠裝滿巴別國每一個乞丐的飯碗,他的妻子瓦西里薩能夠讓失明的男人女人都神魂顛倒……
在基輔市弗拉基米爾公爵的宴會上,斯塔維爾喝得爛醉,用最狂悖無禮的語言折辱了所有尊貴的客人。公爵大為光火,將斯塔維爾關進大牢。
斯塔維爾用兩顆金牙買通了獄卒傳話,他向全天下的勇士們發出邀請,并作出承諾——不論是誰,只要救得他的性命,他愿意奉上自己的一切財富,包括他那個美絕人寰的年輕妻子……”
吟誦聲漸漸低了下去,留下一抹誘人的留白。
“這是童話?”
陳酒咂了咂嘴。如果不是里頭的角色取名都是東歐風格,他甚至懷疑寫這個童話的人姓曹。
等等,倒是有一個人的名字不太一樣……
“黃皮膚先生,你是啞巴么?”
達達尼昂擰著眉頭,手上銃機滾動金屬的冷光,
“這里是荒郊野外,而你,恕我直言,你很像一個強盜,或許我該用子彈來洗滌你的罪孽。”
“強盜?”
銃口離臉只有幾寸,陳酒倒是面不改色,
“是你拿武器在指著我……到底誰更像個強盜?我只是個路過的旅行者。”
達達尼昂上下認真打量了一眼陳酒,退后幾步,
“的確,盜賊大多是貧窮又饑餓的農民,不會像你這么健壯,也沒錢保養這樣精良的鎧甲……但你隨身攜帶了兵器,是個武士……莫非,你也是為了斯塔維爾先生而來的勇士么?”
他摘下帽子,以手按胸鞠躬行了一禮,英俊臉龐滿是歉意,頗講紳士風度,
“先生,請原諒我的粗魯,也請體諒我的無禮。”
“荒郊野外,可以理解。”
陳酒上下打量著對方,目光在那柄火槍停留了片刻,“你是法蘭西人?火槍手?”
“顯而易見。”
達達尼昂扯起嘴角,默默挺了挺胸口,如同一只雄赳赳的驕傲公雞——紅底藍衣白綢領結,胸紋十字,法國皇家火槍手衛隊獨有的標識。
“這是哪兒?”陳酒接著問。
“巴別國。”
“你一個法蘭西的火槍手,不去保護你們的國王,來這里搶別人家的錢和老婆?”陳酒一臉古怪。
“你這種說法太粗鄙了,簡直像個鄉巴佬……但確實也不算錯。我應邀前來幫助斯塔維爾先生,并準備為此獲得一些小小的補償。”
達達尼昂語氣理所當然,似乎這是一件很正常的、沒有任何邏輯漏洞的事情。
“黃皮膚先生,你忘記了回答我的問題。”
達達尼昂重復了一遍問,
“你也是為了斯塔維爾先生而來的么?”
“……或許。”
“那,咱們完全可以合作。”
年輕的火槍手語氣坦然,“弗拉基米爾公爵是龍的兒子,白天是人,夜里是龍,他的城堡人稱龍巢,被神奇魔法保護著,僅僅靠一個人的力量,只會成為惡龍的口糧。”
魔法,巨龍?終于有了點兒正常童話的樣子……
陳酒想了想,故意露出些貪婪的惡聲惡氣,瞪著眼問,
“金子五五開,女人怎么辦?難不成你一天我一天么?而且,什么惡龍魔法,都是些唬人的謊話,難道你用你那雙漂亮但怯懦的藍眼珠親眼見識過么?”
“我還真的親眼見過。”
火槍手臉色嚴肅,
“那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曾在城堡的墻墩上看見了一頭用鐵皮層層包裹的高大雕塑,活動自如,它的內臟燃燒著火焰,不,它的內臟就是火焰……”
“鋼為骨皮,銅為筋肌,烈火為臟,丹瑞為血……”
楚漢升醉眼朦朧,嘴里低聲念叨著什么。
虎背熊腰的李云飛扛著他,就像扛一只羊羔般輕松。
到了門口,他在楚漢升身上摩挲摸索了一會兒,摸出鑰匙,打開屋門,把年輕書生往冷冰冰的涼炕上一丟。
“夜深才回,耍老酒去了?這股子酒臭味兒……”
屋內行出一個老嬤嬤,看上去得有五六十歲了,但身子骨還算硬朗,拐杖都不用,一雙老眼借著油燈也看得清。
“秦婆婆,麻煩了。”
李云飛一作揖。
七品官有開府的資格,但北海物資匱乏,人手緊缺,再加上楚漢升是個二十多年的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便在軍備作坊附近租了間小屋,秦婆婆是房東,平常也供應一應飲食。
“麻煩,還不是得去給這小子燒炕,還能凍死他不成……夜深了,李百戶也快回去吧,家里頭還有良人等著呢。”
秦婆婆沒好氣地嘟囔著,
“虎背熊腰的精壯漢子,新婚燕爾,從軍營趕回來,不趕緊去陪自家婆娘,凈和一群漢子吃酒,不知有什么毛病……”
李云飛聽得尷尬,告了別,忙不迭推門離開。
沒一會兒,火炕燒得熱乎,秦婆子也端了盆搭著毛巾的熱水回來。她剛出廚房,迎面過來了一個人影,嘴里的煙頭黯淡如碎星。
“秦婆婆,我大侄子回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