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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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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地道盡頭,石門敞開一半。

  陳酒拎著刀大步趕來,抬腳將門完全踹開,身形卻冷不丁往后一躍。等了幾秒鐘,里頭毫無動靜,這才踏了進去。

  腳下嘎吱一聲,低頭看,是半支蠟燭被踩斷。

童子蠟品質:凡俗  陳酒冷著一張臉,抬頭四顧。

  陰陽將黑暗籠罩之下的紅顏枯骨、深邃峽谷與人牲木籠盡收眼底。

  他試著拽了拽掛木籠的繩子,可麻繩早就被懸崖磨得破爛,這么一動彈,籠子一下子搖搖欲墜,涌上幾聲游絲般的哭泣與哀告,隱約摻雜著虛弱到了極點的怒斥。

  用這種半爛的麻繩來栓,說明放下去了,就沒打算往回拉……

  陳酒摩挲著刀柄,眼神一冽。

  刀芒乍起,將一只干枯的巴掌釘入巖石。

  紅顏枯骨顫抖了兩下,卻也沒掙扎,或者說,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是徐娘子?”

  陳酒打量了兩眼,才通過衣著勉強認出是誰。

  “老狗……跳崖……殺……”

  幾個詞斷斷續續從徐娘子干枯的嘴唇間擠出,裹著深刻的恨仇。

  “這些人,是作甚用的?”陳酒不慌不忙,指著木籠問。

  “人牲……給老狗續命的祭牲……”

  “祭誰?”

  “大神……”

  “什么大神?”

  沒回應。

  陳酒再低頭看,徐娘子雙目中最后一抹生機消散殆盡,渾濁的眼瞳好似蒙上了蛛網。

  “這死得太寸了吧。”

  無奈之下,陳酒拔回兵器,兩步來到懸崖邊緣向下望去,目光閃爍不定。

  當然不是畏懼下面幾多未知兇險,望而卻步,而是……

  陳酒盯著那些裝人牲的木籠,皺著眉。

  “幾十條人命,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真麻煩吶。”

  他自嘲地想到,自己現在這副猶豫模樣,落在某些人眼里,是不是就要被戳著脊梁骨笑話一句“優柔寡斷”。

  沒幾秒鐘,陳酒便做了決定。

  可就在這個關頭,眼角余光一瞥,石門外的陰暗中竟隱約有異樣。

  來支援的守捉郎?

  陳酒旋即拎著鳳圖刀向上一翻,單手把住上方凸出來的巖塊,刀鋒對準石門。

  一滴露水從潮濕的巖壁顫巍巍滑落,正好砸在刃口上,四散破碎。

  與此同時,門口涌入一團影子……

  拘靈附著。

  刀光直落!

  影團中撐出一柄短了幾寸的橫刀,和鳳圖刀重重磕碰。

  影子中的人剛冒了個頭,就被陳酒單手捏住脖子重重抵在潮濕的泥土里。重疊的兩人之間,兵器角抵交格,爆出一連串的火花,映亮了閻五郎那張胡子雜亂的獨目臉龐。

  “不良帥?”

  陳酒微微一怔。

  一抹墨光裹挾勁風襲來,陳酒蹬著閻五郎的胸膛向旁側一躍,退開數步一回頭,映入眼簾的是數不清的細小墨字。

  又是熟人。

  陳酒掃了眼剛剛站起的不良帥,又掃了眼神情驚訝的唐曜,嘴角一咧。

  “打掃尾巴的人有了。”

  “他笑什么……”

  唐曜還沒搞明白,就看陳酒向后一仰,居然自殺般跌入了峽谷!

  唐曜和閻五郎對望一眼,急忙湊上去看。

  只見那道黑衣人影借著長刀和步法,在嶙峋崖壁上縱躍騰挪,就像一只夭矯的巖羚羊,最終被峽谷徹底吞噬。

  “這……”

  “人家用本事,用不著咱們管。先救百姓。”

  “太古之初,九黎有族,拓石為弩,弦木為弧……”

  古拙頌唱聲遼遠回響,明明是某種晦澀又古老的難懂口音,仿佛野獸的彈舌鳴叫,聽在陳酒耳中卻字字達意,不知是祭文自帶的神異,還是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性。

  這是一間平脊小屋,保存還算完整,坐落在古街盡頭。

  水滴從潮濕的屋頂一滴滴墜下,裹著腐渣和泥塵敲打衣肩。

  陳酒也不在乎,埋低脊背,目光越過窗口,打量著刀削斧鑿的原始祭壇。

  煞幕、人牲、跪拜、牛頭甲兵……

  血腥又野蠻,好似一幅風格濃郁的原始先民涂鴉壁畫。

  依靠陰陽,陳酒能看清更多的東西。

  那些人牲其實是沒有骨骼肌肉的,只有一層薄薄的人皮,被煞團支撐住。

  其中,

  陳酒看見了一個赤裸的老昆侖奴,一身黑皮尤為顯眼,結合路上經過的厚重黑袍……恐怕,自己是沒機會從火師嘴里問出些什么了。

  目光繼續移動,看向牛頭甲兵。

  兇煞氣焰之盛,仿佛幾團爆裂燃燒的白磷,灼得陳酒眼睛生疼。

  “嘶……”

  陳酒壓了壓眼皮,緩了一會兒,才朝那根參天的青銅柱投去目光。

  人名?地名?

  這時候,頌唱聲卻突然一頓。

  陳酒牽扯回眼神,正對上……數不清的目光。

  祭壇上的所有東西此刻都扭過了頭,看向了陳酒所在的小窗。

  “青要山眾,不知死活……”

  古拙嗓音響徹峽谷。

  人牲眼眶空洞,巫兵牛眼猩紅,

  變化最激烈的卻還是那堵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沖天煞幕,無數虛影閃回之間,煞氣潰然崩散,仿佛傾泄的渾濁山洪直沖向了陳酒!

  啪嗒,

  與此同時,一滴露水恰恰好好滴在了陳酒的后頸。

  煞洪過境。

  古街湮滅。

  游梭的盲魚搖擺著魚鰭,撥開冰涼水流,一張一合的嘴巴吞吐著漂浮的渣滓。正吞得飽,啪,尾巴甩上一張僵硬的臉龐。

  陳酒晃了晃頭,滿臉發懵。

  明明上一瞬間,自己還直面著狂涌的煞洪,十死無生;脖子一涼眼前一花,竟是已經置身在了……這里是……一座水下宮殿?

  珠簾金階,玉案翠屏,

  但一切東西卻都殘缺不全,珠簾少了珠子,金階碎了凹坑,玉案缺了角,翠屏裂了玉沁……奢華依然奢華,又透出一股濃濃的怪異,就像一個死去已久的貴婦人,用華貴的妝容盡力維持著最后的體面。

  陳酒抬起頭,仰望著那尊端坐在層層珠簾后的高大影子。

  “閣下是?”

  珠簾應聲拉開。

  高領廣袖、云雨成紋的古風重袍上,赫然頂著一顆……亂瞳的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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