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一詩終了。
陳酒左手一揚,一顆五官被鱗片覆蓋模糊的頭顱落在船板上,滾了幾圈,一只眼皮還在眨巴,三顆瞳孔滴溜溜亂旋。
“沒、沒死啊?”
崔姑娘驚呼一聲,向后蹭了蹭。
“快了。”
在陰陽的視角中,秦大頭顱上的陰氣正不斷蒸發,估計沒幾分鐘就會消散徹底。
陳酒右手腕抖了抖,刀尖抖落了一小團從孽龍肚子里剖出來的血肉。
纏滿血管的肉團尚在搏跳,其中紫光爍然。
鋒刃輕輕一揮,從里頭挑出了一枚布滿裂紋的黑紫鱗片。
陳酒眼睛微微瞇起。這片鱗的陰氣之濃郁,堪稱他生平所見之最,卻又凝聚在了方寸之間,一絲一毫也不流溢,仿佛一顆凝實的磷火團。
涇河龍王死鱗 效果:吞食將獲得加持孽龍之形(偽),可詳細查看。
品質:???
孽龍之形(偽)
效果假龍種:固化狀態。獲得不完全的龍形陰身(不可逆),基礎素質全面增幅。精神穩定性大幅降低(不可逆)。
附屬技能:
龍吐:主動技能,噴吐一條水柱,附帶輕微腐蝕性。
風雨:主動技能,呼風喚雨。
注:以上技能的威力、范圍和冷卻時間根據加持契合度判定。
涇河,渭河……
涇渭分明……
陳酒摸了摸下巴,又瞄了眼崔姑娘懷里的渭河龍王木雕,順手將鱗片收入個人空間。
孽龍化(偽)這個副作用極大的加持,陳酒雖然用不上,但可以拿回苦舟掛賣。
“為何殺我?為何~殺我啊?”
這時,一道充滿怨恨的陰森聲音幽幽響起,陳酒扭過頭,卻是秦大。
伴隨著嘴巴張合,頭顱的鱗片簌簌剝落,好似松子剝去了外殼,露出一張丑陋至極的浮腫面目,嘴歪、眼斜、塌鼻、斷眉。
“該死之人,為何不殺?”陳酒目光放低,摩挲著刀柄。
“好一個行俠仗義的游俠兒,好一個助紂為虐的睜眼瞎。”
秦大桀桀慘笑,“世道有錯,你不肯去碰,我有錯,你便為謀一個俠名,來找我麻煩。可我的錯,不也都是世道逼出來的么?”
“一派胡言!”
沒等陳酒回答,崔姑娘皺著眉頭先一步駁斥,
“你殘殺兄弟,謀殺生父,妒人害人殺人,犯下諸般惡事,如今卻把所有的錯,都一股腦怪在這清白的世道頭上?”
秦大眼睛一亮:
“小娘們兒,你知道我的事么?”
“聽聞這三妒津有妖邪,渡河之前,自然是要向人多打聽的。”崔姑娘望向陳酒,“小郎,我給你詳細講一講……”
“我了解,無需贅言。”陳酒搖頭。
崔姑娘:“……”
“呵呵,清白世道,”秦大繼續冷笑,“對你們這種人來說,世道當然清白,因為它對你們好,卻偏讓我這樣的受苦受難。”
“是,我不孝,不悌,殺人,有應得。但你們只看見我的惡行,何曾在乎過我的苦楚?”
秦大拔高聲音,語氣激烈,
“大唐朝廷有錯,選官注重容顏儀表,絕了我的前程,逼得我殺了我阿弟;無知世人有錯,信那佛門禿驢的因果之說,逼得我殺了我阿爺。”
“我走到今日這一步,分明是天不容我,分明是世道相逼,你卻只殺我一個可憐的苦人,算什么俠義英雄!明明白白告訴你們,只要世道不變,像我這般的人,以后肯定也不會少,有本事你全宰了去!把丑人全宰了去!”
“你是苦人么?”陳酒突然問。
“天生丑相,受盡鄰里欺凌,家人白眼嫌棄,如何不苦?”
“呵呵。”
陳酒搖頭,
“你長得丑,你阿爺也沒把你直接溺死,沒有斷了你的吃穿,而是賣田供你讀書,讓你明理。這是嫌棄么?”
“讀書有何用?還不是前程斷絕,只能做個艄公……”
“你讀書認字,會做文章,就算不想當個苦哈哈的艄公,長安通商繁榮,去譯經造冊,替人屬文,也是前程。”
“這么多門路你不選,偏要害死親弟,還不是被妒念蒙了心竅?偏要謀殺生父,還不是貪家里的那幾畝田?偏要說是被逼的,說這世道千般萬般不好,才好給自己套上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作惡便是作惡,你卻連親口承認都不敢。”
“我看吶,”
陳酒聳了聳肩,
“你不是苦人,你就是條沒心氣也沒腦子的閹狗。”
“……”秦大臉龐扭曲,越發丑陋,“你不是我,如何懂我?!”
“的確,我不是你這種人,理解不了你。”陳酒抬起腳,“但這不妨礙我覺得你該死。”
鞋子踏落。
秦大最后一抹陰氣被踩爆,那只怨毒的獨眼黯然下去。
“沒忍住啊。”
陳酒晃了晃腦袋,微微發暈。
使用拘靈會損耗精神,本想等著秦大自行死去,再收了頭顱做任務物品,可惜話說得多了,終究還是沒忍住。
探手過去,按住秦大腦門。
頭顱化作一道流光,匯入胸前。
任務一:收集含炁類異人/精怪/陰物的毛發/骨骼/血肉/鱗片/生魂(最低五種,不設上限,數量和質量將影響事件評價)。
進度:(2/5)
浮沉的尸軀順著河水向下游漂去。
繼續行船。
少頃,到了另一岸。
陳酒領著崔毓往長安行去,約莫大半個時辰,就入了城門。
長安城街上依舊熙攘,擔貨的貨郎,襦裙的麗人,匆忙的百姓,路邊有賣字的書生擺攤,好不熱鬧。
“崔姑娘,既已入城,就此別過吧。”陳酒收回目光,開口說。
“小女子能過三妒津,全靠小郎神勇殺妖,是小郎救了我崔家。”崔毓瑩潤的眼眸微微閃爍著,“還請小郎留個住址,等我把龍王像送到了廟里,定會去登門道謝。”
“不用了。你一個獨身女子,辦完了事還是盡早歸家,莫讓家里人擔憂。”
陳酒干脆拒絕,扭頭便離去,打算回小破廟。
過了片刻。
“崔姑娘,你跟著我作甚?”
“小郎誤會了,龍王廟也是這個方向,只是恰好同路。”
又過了片刻。
“還同路?”
“嗯,同路。”
坊門已經近在眼前。
“崔姑娘,你要去的廟,莫非在昌明坊里?”陳酒臉色古怪。
“是啊。”
“……再走走看。”
終于。
二人站在了小破廟外面。
“這便是神人夢中所指的龍王廟了。”崔姑娘四下打量,“好生奇怪,長安城里的渭河龍王廟怎么破落至此,連塊牌匾都沒了么?”
“……”
陳酒眼角抽了抽。
廟里頭,
何渭正佝僂著脊背打掃,時不時發出幾聲咳嗽,聽到腳步,稀疏花白的腦袋一回頭,褶皺老臉笑得活像朵菊花:
“呦,陳小子,出去一下午,怎么就帶了個姑娘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