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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閑暇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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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武館大院。

  五尺苗刀在空中舞出一道圓滿的弧光,劈砍在裹著牛皮的木樁上,輕易切割開了硝制過的熟牛皮,入木數寸。

  陳酒赤裸著上身,露出精悍而勻稱的肌肉,腰脊如同一條大龍驟然旋擰,順著力勁抽刀回身,連帶起四濺的木屑。

  他腳步激烈交錯,眨眼間向后拉開距離,修狹的長刀仿佛一桿沖鋒的騎矛般兇悍直刺,重重釘入木頭!

  刀脊震顫。

  陳酒一雙眸子凝黑如墨。

  “三皇炮錘,發勁如炮,古樸剛猛,擅長裁中取直。津門十九家武館門派,三皇門算是排在前幾位的硬派功夫。”

  “硬派、剛猛、取直……和披掛門很像啊。那,是三皇硬,還是披掛硬?”

  “看人。”

  “哦,拳無高低,人有高下。”

  “說得不錯。雖然風格有些相似,但終究是兩個門派,三皇門的氣理相當獨特,若是汲取其中精華,對你頗有裨益。陳酒,拿刀,按照你的理解試試看。”

  “古樸剛猛……是這樣?”

  “不是。”

  “那是這樣?”

  “也不是。”

  “師父,你認真一些。”

  “不是我不認真,這種事靠嘴講不明白。這樣吧,明天我去人宗館踢館,你好好瞧。”

  “瞧了,就能懂?”

  “能半懂。”

  “全懂呢?”

  “親自試刀。”

  “懂了。”

  陳酒用力拔回兵器,后退了兩大步,再次抬刀,勢頭卻不復之前的剛猛,反而顯得輕飄飄的,刀鋒伴隨著短促而靈活的碎步在木樁周遭疾速點、刺、抹、挑,仿佛一簇簇雪白的梅花。

  嗤、嗤、嗤……

  刀光驟然一收。

  木樁上裂開數道細窄的口子,牛皮外翻,像被凌遲了一套。

  “梅花螳螂,剛柔相濟,蝴蝶穿花,是和披掛門全然不同的路子。”

  “師父,你明天要打玉山館啊。”

  “聰明。”

  “嘿嘿。”

  “傻笑什么,拿刀,演練。”

  “全然不同,我也要學?”

  “就是因為全然不同,才讓你學。也沒叫你把這門派研究透徹,自己琢磨一下,明天看一下,以后有機會再真刀真槍打一下,用梅花螳螂的獨到之處反哺己身便可。”

  “師父,你當年練武,也是這般……雜燴么?”

  “沒有。”

  “那我……”

  “你根骨好,腦子活,披掛門的東西,用不了多久就能掌握。世上頂尖武人分兩種,一種是勤才,埋頭苦練一個門派,打磨上幾十年,最后成就宗師氣象;另一種則是殺才,以戰養戰,觸類旁通,最終說不定可以成為開山立派的祖師。

  我年紀已經不小,這輩子充其量也就止步于前者,而你前路坦蕩,大有可為。聽明白了么?”

  “明白了,師父你罵我是殺才。”

  “你明白個屁。”

  “師父,我真明白了。”

  陳酒輕聲呢喃,拎著刀默默站立幾秒鐘,目光恢復了鋒利。

  這一回陳酒沒有后撤,而是用右手掌捏住苗刀中前端的刀脊,用持棍的方式握著長刀,身軀緊緊貼靠木樁,刀柄、刀首翻折連擊。

  砰!砰!砰!

  抖落的汗珠子尚未落在地上,就被刀光抽打得粉碎。

  牛皮木樁上浮出一個個凹陷和裂口,搖晃個不停,好似狂風驟雨中的小樹。

  “蔣家短打,方寸博弈。披掛苗刀這類招數只有一招抽刀式,蔣家短打卻幾乎全是貼身格斗……”

  “我懂,我學。”

  “你……”

  “我懂,我練。”

  “那……”

  “我懂,今天好好琢磨,明天好好瞧,日后尋蔣家短打的高手,當磨刀石。”

  “我是想說,看你最近練功刻苦,下午打算帶你去影院來著,既然你一心向學,便算了吧。”

  “??!”

  打了三十幾下之后,陳酒終于收回兵器,長長吐出一口熱氣,全身上下汗涌如漿。

  經過一番演練,陳酒終于將這些天來從各個擂臺上的所學融匯。雖然還只是粗陋的雛形,談不上什么大氣象,但相比于之前偶爾使出的只鱗片爪,依然增益顯著。

  但是……

  “還不夠。”

  對上霍殿宇,這些還不夠。幸好,尚有四家武館可以打。

  “酒哥,練功吶?”

  院里步入一個清秀少年,正是曹六。

  “剛練完。”

  陳酒放下刀,從角落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沖刷著身上的汗漬。

  武館沒有開張,平日里無人看管打掃,陳酒便想到了這小子。

  一開始說的時候,曹六還抱著他那些瓶瓶罐罐,死活不肯撒手,直到被陳酒硬拎著脖子拉扯到這兒,他那雙死魚眼里才放出光來。

  “誒,誒,輕點兒,別磕著。”

  陳酒一回頭,看見曹六指使著兩個伙計,將一個蒙紅布的物件搬抬進了大院。

  “是什么?”

  “牌匾。”

  “我這還沒開館,就搞牌匾,再說了,武館的名字我都沒提。”

  “我猜得到。”

  曹六一扯紅布,露出四個鎏金正楷大字:

  鳳圖武館。

  陳酒愣了一下,默然片刻,輕聲說:

  “有心了。”

  沒錯,他心里想的名字,正是鳳圖館。

  “酒哥,你就放心練武,放心打擂,放開手腳替左大叔報仇,剩下的瑣事我來處理。”曹六拍了拍干瘦的胸脯。

  “那個,兩位……”

  這時候,一道不怎么和諧的聲音冒出來,卻是其中一個抬匾的伙計。

  他看了眼肌肉精悍的陳酒,又瞄了一下放在院子里的長刀,吞吞吐吐。

  “匾是送到了,尾款,額……十塊大洋,是不是該……”

  “這就付。”

  陳酒回屋拿出半口袋薛征留下的銀圓,數出十枚交給伙計,又將剩下的全塞給曹六。

  “訂金是你自己掏腰包頂上的吧?這些錢放你那里,若有需要,取用就行。”

  “好嘞。”

  曹六將錢袋小心揣入懷里。

  傍晚將至。

  北方人夏秋吃飯早,在廚房隨便下了兩碗面條,臥兩個蛋,撒上細碎蔥花和香菜,陳酒和曹六并肩蹲在門檻上,吃得唏哩呼嚕。

  陳酒咬了一大口雞蛋,盯著手里的面碗,有些恍惚。自從師父死,他似乎就再也沒有過這樣簡單而純粹的閑暇時光。

  突然,一滴水砸在碗里。

  陳酒抬起頭,天上壓來一大片墨團般的陰云,裹挾著濃重的水汽,遮蔽了太陽。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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